玛利亚对江峰提出的赌局，隐藏着——不，应该她根本就没有隐藏，这个修女已经把自己险恶而狡诈的意图，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展现了出来。

    江峰可以对她提出问题。

    迦勒底的御主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是个此前不曾存在过的平台。

    这是第一次，他可以直接与星之救主一方，身处绝对高层，必定会了解许多隐秘的英灵和平交谈，而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动手，把自己的脑袋给砍掉。

    “啊，迦勒底的御主，看起来你意识到了。”玛利亚柔和的声音从桌子对面传来，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没错哦，你能够询问我的问题，可不仅限于这场对决相关的问题。”

    “就算你向我询问这场对决之外的问题，只要我可以回答，我就一定会诚实地回答你，如果光是话语不能让你信任，那么，我可以对我的主做出誓言。”

    这是不加任何掩饰的夺取与限制，不如，玛利亚正在邀请自己，提出与这场游戏无关的问题，把宝贵的提问机会，用在赌局之外。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坑，而且，江峰还必须硬着头皮往里跳。

    再强调一遍，像和玛利亚这般，与星之救主一方进行诚实且和平的谈话，从星之救主一侧的视角，来直接获取情报，这种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转瞬即逝！

    在赌局正式开局之前，玛利亚和江峰的厮杀就已经开始，而且玛利亚的攻势之凶猛，完全远超江峰的想象。

    修女先下一城，但江峰也不算就这样，任由着她肆意扰乱自己的心。

    “……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姑且放到一边！”江峰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洪亮，并强势转移了话题，以宣誓自己夺取谈话主导权：“修女哟，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公平哎。”

    “什么不公平？”

    “我输了，就会死掉，但你输了，就算用为我修复治愈为掩饰，但到底，本质也只是回到英灵殿吧？”江峰缓缓道，一字一顿：“不觉得，这样非常不公平吗？”

    “——不论输赢，你不是根本就没有实质的损失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迦勒底的御主？”玛利亚沉默片刻，缓缓问道，江峰明白，这是个好现象，因为她开始慎重地组织语言，试图预判自己的行为了：“来听听吧。”

    “基本条件不变，但再加上一条吧。”江峰平静地道：“如果你输掉，就背弃你的神吧。”

    “……不好意思？能再一遍吗？”

    “如果你输掉，把我的伤势治好，放我离开，然后，磨灭掉自己灵基的神性吧，或者做类似的事情。”江峰的声音平和，就像在和亲友闲谈：“我要看着你自己，埋葬作为神之子最优秀门徒的你，埋葬作为圣女的你。”

    “我要看着你堕落，作为输家的你，彻头彻尾的堕落，一切的骄傲，甚至存在本身的根源，都被粉碎殆尽，只有这样的美景，才值得我把命押进这场对决。”

    良久——沉默了良久——又或者，只是过去了几十秒钟？

    “你果然是个难缠的敌人，江峰。”抹大拉的玛利亚，缓缓开口道，她的声音不再甜美温柔，而变得凌冽，能够感受到字句间金戈铁马的强硬：“你应该知道，就算这里的我，毁灭了自己作为圣女的那部分，也影响不了英灵座上储存着的我。”

    “那又如何，和我为敌的，是这里的你才对吧，只要可以看着你堕落，我就很高兴了。”

    江峰，终于舒爽了。

    在被拖进教堂醒来之后，在先前与修女的交涉之中，他一直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快，这份不快随着时间流逝越长越大，最后直至演化为隐约的愤怒。

    玛利亚的态度一直游刃有余，似乎她完全不在乎胜负成败，而只是在漠然杰出地完成工作，言谈之间，自带着一股压不下去的无所谓姿态。

    这样可不行，惨烈的战斗将会开始，江峰不允许玛利亚这样无所谓，更加不允许她摆出这样俯视的姿态，又不是什么白林寺的武术家，她可不是那种无所谓妖怪。

    来和我一起，在鲜血淋漓和满地泥泞之中，嚎叫与狂舞吧，别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圣女姿态了。

    玛利亚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她安静得越久，就明她内心挣扎得越发激烈，对于她这种级别的圣人，甚至都不会浮现出这种想法，信仰对她来，已经融入本能了。

    于是，江峰越发愉快，他先前被修女阴了一把，而现在，他又把场子给找回来了，修女扰乱了他的心，他就让修女深陷两难。

    一比一，平局了。

    “我接受，江峰，如你所，只有这样，赌局两边的筹码才算是等重。”在漫长的沉默与思考后，玛利亚缓缓道：“你的生命，与我的信仰……啊，多么蛮暴的无信者啊……”

    温柔不再，只剩下冷酷的寒风，玛利亚一直隐藏起来的那一面，终于被江峰逼迫着展现出来。

    作为战士，传道者，夺胜者，亡命徒，金戈铁马，穿行于腥风血雨的那一面。

    陪伴着神之子走过神代余晖，对抗当时盛极罗马帝国的追捕，跨过无数惨烈的修罗场，直到作为神之子升格的见证人，甚至还能成为门徒中为数不多，成功逃亡并终得善终的人。

    那些单方面认为抹大拉的玛利亚，认为她只是个温驯服帖，和蔼可亲，可以强硬对付的女人的家伙，最后都死得特别惨。

    “那么，开始赌局吧，江峰。”玛利亚平静道，但温柔而耐心的语气已经不再，只剩下冷厉萧索：“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希望你不要虎头蛇尾，最后让我觉得无趣。”

    “相信我，我的伙伴们，都觉得我是个有趣的人。”江峰笑着回答道：“啊，这样才对，我开始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了，这样你死我亡的氛围，才对嘛。”

    随着桌子两边的亡命徒集中精神，悬浮在空中的骰子落入骰子塔中，在内部不断滚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

    然后，骰子从塔中滚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