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程靳没送苏弥回苏家老房子那儿, 而是直接带她去了车队。
红毛还在医院,原本程靳把烧烤送过来也要去医院看看的,没想到会遇见这事儿。
苏弥下了摩托之后一直挺沉默的, 进院子先走在了前头, 程靳拿着那捆烧烤沉默地跟在后面。
没走到门口呢, 她先停了。
转头看了程靳一眼,她问:“有啤酒吗?”
顿了下,她又补充句:“要冰镇的。”
车队老房子的厨房里面有一个大冰箱,以前程礼在的时候, 像个大家长似的管着车队成员的饮食,合理营养搭配。所以那时候冰箱里面基本都是肉啊,蛋啊, 蔬菜啊之类的东西。
后来程礼走了, 大家跟没家长管的熊孩子似的,冰箱里再没放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正经食材, 反而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啤酒饮料。
尤其是现在这种夏天, 每个人都喜欢回了车队开冰箱来一瓶喝的。
程靳也是如此,所以冰啤酒肯定有。
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苏弥, :“大白天就喝酒?”
苏弥也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这儿规定大白天不能喝酒?要真有这规定,我就出去自己买。”
“……”
出去买是不可能让她出去买的, 程靳后来还是把她拽进了别墅里头,从冰箱里拿了啤酒给她。
外头阳光太足, 俩人没法上房顶。苏弥直接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地毯上, 两条腿一盘, 很随性自在的开了一罐冰啤酒。
她穿的还是热裤,坐下之后裤腿儿就不受控的向上卷,大腿白花花的几乎全露了出来。
程靳看了一眼, 原本想在她旁边坐下的,后来迟疑了一下,默默坐到了对面沙发上。
苏弥在那头已经喝了半罐了,她一直沉默着,眼睛也没往上瞧,情绪能看出来很低。
一般人在这时候,肯定要问问她发生了什么,顺便再开导两句。
但是程靳只是默默地把那捆子烧烤拆开,从里面拿了根肉串给她——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苏弥把烧烤接过来,看了他一下,“喝酒还用学吗?”
程靳没反驳她,把问题换了个法。
“那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在国外的时候。”苏弥还挺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刚到老头那儿的头一年,老头儿教的。”
那会儿老头不止教她喝啤酒呢,一开始让她喝的其实是洋酒。四五十度的伏特加,她一还没成年的孩儿闷上两口,几乎就不省人事了。
“搞艺术的都要学喝酒?”程靳问。
“不知道,但老头儿身边的人,那些师哥师姐确实都会喝酒。”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程靳也开了一罐,:“体会到了酒精带给人的快乐?”
苏弥难得的笑了下,点了下头。
“嗯,确实挺快乐的。”
完,她忽然想起了刚刚在苏氏大楼门口就该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
其实苏弥不想这么自信的以为程靳就是在那块儿专门等着她,可是她也想不出来,他骑个摩托还挂着捆烧烤……是去苏氏有什么别的事儿。
程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照实了。
苏弥听完,有点自嘲的笑了下,“完了,我富二代的身份是不是也瞒不住了,以后还能跟着你蹭吃蹭喝了吗?”
“你不白菜吗?”
“名义,名义上的富二代。”
程靳也笑了,没再出声。
苏弥后来一个劲儿的喝啤酒,烧烤都没吃两串。酒劲儿有点上头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他一句——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啊?”
“你想不就了,问什么?”
程靳看她一眼,“怎么?现在想了?”
“……不想。”
“这不得了。”
“……”
苏弥有点晕乎乎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来了句:“还挺难的。”
程靳看她有些坐不住了,赶紧从对面挪到她旁边。
他也没夺下她的酒,只在旁边扶住了离她最近的桌角,又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什么挺难的?”
也不知道苏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没再回应程靳的话。
又隔了一会儿,她单手撑着下巴,有点睁不开眼的样子。
“这酒,后劲儿有点大啊……怎么几罐就给我喝困了。”
程靳看着茶几上堆成山的空易拉罐,没反驳她——
“嗯,确实后劲儿大。”
着,抬手揽过她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温和。
“困就睡吧。”
苏弥还想反抗挣扎一下,似乎还不想就这么睡着。
程靳的手掌用了力,没给她什么起来的机会。
接着,他迟疑了一下,有点别扭的,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乖,睡吧。”
——
程靳后来也睡着了。
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和红毛医院车队两头跑,也是天天累的不行。
和苏弥喝了两罐啤酒,虽然不如她喝的多,但是也有点微醺。让她靠着自己睡着之后,他的困意也渐渐上头。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黑天了。
身边早已经没了人,就连茶几上那些空掉的易拉罐也不见了踪影。
程靳揉了揉脑袋,起身想拿起座机给苏弥个电话。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她那儿,现在找她不像以前那边费劲了。
哪想还没来得及把电话拿起来,座机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红毛,他在那边生意有点急:“你快来医院吧!嫂子又被送去抢救室了!”
程靳表情一沉,立马回道:“我马上来。”
-
苏弥那一觉睡到了将近晚上七点。
她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躺在地毯上面的,脑袋枕着程靳的大腿。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程靳也闭着眼睛坐在那儿睡着了。
她脑袋有点晕,其实还想继续睡,但是又不想再这么枕着个男生的腿。
虽然他看起来没把她当女的,可……这怎么都挺尴尬的。
临走的时候她心翼翼地把桌上的空易拉罐都收拾了,后来看了看旁边的毯子,又很有良心的给程靳盖上了。
回到苏家老宅的时候,老两口不知道在什么,看上去都有点紧张担忧的样子。
看苏弥回来,王婶像触电了似的,立马站了起来。
“弥啊……”
苏弥察觉到了老两口的不对劲,看了一眼。
“怎么了?王奶奶?”
老两口对视一眼,王婶有些为难又有些紧张的样子,对着苏弥又道:“刚刚……刚刚时姐来找你了,我们你不在,她就去你房间里面等。我知道你过你房间里有一幅很重要的画嘛,我和你赵爷爷就阻止了一下,也了画的事儿,但是时姐还是上去了……”
话到这儿,苏弥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脸上的表情立马冷了下去,没再回什么,沉着脸上了楼。
楼上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苏弥进去后,一眼就瞧见了倒在地上的狼藉。
画板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上面的画稿已经完全花掉了,全都是胡乱泼上去的颜料。破坏它的人像不解气似的,最后还拿美术刀划了好几下。
总之,已经快成稿的画,这会儿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苏弥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已经不成型的画,一瞬间有些耳鸣,耳边响起了嗡嗡声。
她很久没有被气成这样了,呼吸不自觉加重,脑袋有些发麻。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秒针滴答滴答向前的声音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
苏弥忍不了了,她转身想也没想的就下了楼。
老两口还在原地担惊受怕着,显然他们已经猜到苏时时在楼上做了什么。
这会儿瞧见苏弥,他们都急急上前。
“弥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弥冷着一张脸,没理他们,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老两口知道他们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她走。等她彻底离开之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急匆匆跑到座机旁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
洞湖,苏家别墅。
秦湘怡正在客厅里插花,她身边站着新来的年轻佣人,看着很紧张的样子,在旁边替她递置修剪工具。
秦湘怡整个人看上去很温婉,但常年伴在身居高位的人旁边,身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些镇人的气场。
她看了眼旁边的姑娘,笑了下。
“多大了?”
这新来的佣人是家里老管家聘的,秦湘怡只见了一面,具体信息她一概不知道。
这会儿看姑娘人太紧张了,她出于好心想缓解一下对方的情绪。
老管家这会儿碰巧过来,她是跟着秦湘怡一起到苏家来的,秦湘怡嫁给苏凡程多少年,她就在苏家陪了多少年,忠心耿耿的,平时秦湘怡都叫她孟姨。
孟姨看上去特别不好惹,她一脸严肃的看了眼那个新来的姑娘,“夫人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姑娘吓了一跳,这下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直支支吾吾:“我……我……”
秦湘怡无奈笑了笑,对着孟姨:“好啦,你别吓着她。”
孟姨表情未变,斜眼横了姑娘一下,“厨房需要帮手,你先过去那边。”
姑娘如获大赦,赶紧放下东西走了。
等她走远,秦湘怡的神色变了变,表情比刚刚冷了点儿。
“下午赶紧把人给我辞了,唯唯诺诺的看着心烦。”
孟姨没话,像是默认了。
片刻,她对秦湘怡:“刚刚老宅那边过来电话,好像是那个丧门星要过来。”
秦湘怡有些意外,手里裁剪枝叶的动作即刻停下。
她眼神冷了冷,脸上浮起了嘲讽。
“怎么?自己在老宅过不下去了?想回来住?”
孟姨摇摇头,“不是,听王婶那意思,好像咱们家时把她什么东西弄坏了。”
秦湘怡脸上的嘲讽更浓了,轻呵了声:“东西弄坏了就急了?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孟姨还想再些什么,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
秦湘怡看着很意外,片刻后又有点开心。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边边整理整理身上的旗袍和头发,往门口迎了过去。
回来的是苏凡程和苏国群,父子俩平时都挺忙的,难得一起提前回家。
秦湘怡看见苏凡程时,就像普通人家的妻子看见心爱的丈夫一样,眼底的爱慕之情很明显。
“爸,”她先和苏国群了招呼,接着眼睛再也没离开苏凡程,“上午电话的时候不还晚上要忙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凡程没出声,沉默的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交给佣人。旁边的苏国群倒是笑了笑,看了眼夫妻俩。
“他都连轴转多久了,今天下班的时候我正好路过他办公室,就把人拽回来陪陪你们母女。”他完往周围看了看,“我们家宝贝呢?”
宝贝指的是苏时时。
“时在楼上睡觉呢,今天补习任务多,她才从补习班回来没一会儿。是累了,想睡会儿。”
苏国群点点头,“嗯,今天还挺乖。”
秦湘怡笑笑没话,看着苏凡程时眼神里的爱意更浓。
苏家父子都没急着上楼,换好衣服后便都去了客厅,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聊公司的事情。
秦湘怡在旁边削着苹果,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没停。
不知隔了多久,苏国群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你今天叫苏弥那孩子去公司了?”
秦湘怡在旁边听得心里忽然沉了一下,看向苏凡程,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很自然的点点头。
“我想着那孩子回国了,老窝在老宅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回头传出去还以为我苛待前妻留下的孩子。”
苏国群闻声笑笑,一边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一边不经意地问:“那你想怎么安排?”
“我叫助理在郊区那头找了所学校,封闭管理,感觉挺适合她的,想安排她过去。”
秦湘怡心里已经要隔应死了,但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笑意,迟疑了一下,问:“郊区那边有什么好的大学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边能有什么大学啊?”苏国群朗声笑了笑,“凡程是怕她回来影响你和时,随便找了个地方给那孩子送走了。我的对吧,凡程?”
苏凡程谁也没看,一手执着茶杯递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垂眸“嗯”了一声。
秦湘怡平时挺有心思的一个女人,但只要一遇见苏凡程,几乎立马就会变成恋爱脑。所以只要是他的话,她每次都深信不疑。
这次也一样。
她看着苏凡程,笑意渐浓。
这时,别墅院子传来一阵吵喊声。像是佣人在阻止着谁进来一样,屋内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别墅一直未关紧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拽了开。
刚刚才被他们讨论过的苏弥,此刻忽然出现。
她眼神淡淡地看了眼客厅,没有一般晚辈见到长辈时的假客气,四周环顾一圈,问:“苏时时呢?”
苏凡程在看见她时,心底有些微微惊讶,片刻他皱起眉毛,语气有些严厉。
“出了趟国,你的礼貌和规矩都被狗吃了?见到长辈不知道喊人?”
苏弥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濒临爆发的状态,她脸色更冷了,一句废话都不想。
她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苏时时在哪儿?”
孟姨是从外面追着苏弥一起进来的,她看得出来苏弥状态不对,又想到了之前老宅那边过来的电话,心里头既烦又怕,赶紧上前。
“弥姐,我们姐上完课外班就上楼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情和我或者和夫人也是一样的,回头我们会……”
苏弥懒得听她把话完,知道苏时时在二楼之后,直接转身上了楼。
这边苏弥住过几年,所以楼上的房间她基本熟悉。
苏时时住在二楼采光最好的那间屋子,左边第二间。她上去之后也没敲门,直接一按门把,将门踹了开。
苏时时看上去心情不错,按了居家服在自己的床上趴着玩手机。
瞧见苏弥忽然出现,她吓了一跳,心有些慌。
“你,你怎么进来了?孟姨!孟姨!”
孟姨早在苏弥上楼的时候就赶紧跟在后面一起跑了上来,这会儿刚到楼梯口,听见自家姐的喊声,脚步更急。
“哎!姐我在呢!你别怕!”着,又朝苏弥喊,“弥姐,你有什么话好好,我们姐还呢,你这气冲冲的容易吓着她!”
苏弥根本懒得和她废话,趁她还未到门口的时候,快速冲进房间内把房门反锁住。
孟姨心底“咯噔”了一下,然后连忙朝楼下喊:“快!快找找姐的房门钥匙!”
………
苏弥没管屋外的情况,她直逼苏时时床前,眼底泛着凉,垂眼看着她。
“我房间里的画,你毁的?”
苏时时其实此刻心里害怕极了,但是她一想到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屋外还有极其宠她的长辈们,她又壮起了胆子。
她好像料定苏弥不敢在这儿对自己怎么样似的,坐起身子,梗着脖子冲她喊:“是我弄坏的又怎么样?你画那种垃圾,根本就是在浪费颜料,我替你处理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人在极怒之下,其实也是极其冷静的。
苏弥看着苏时时那张漂亮却歹毒的脸,眼底的神色特别沉,就那么一直盯着她,半晌也没再话。
苏时时渐渐地有些害怕,她蹭了蹭到床边,一边穿拖鞋一边朝门外喊:“孟姨!孟姨!”
孟姨这会儿正和别的佣人一起找撬锁工具,因为之前苏时时觉得房间留着备用钥匙会没有隐私,唯二的两把都给她藏起来了。这会儿再从外面开门,就只有撬锁这一个办法了。
倒是秦湘怡,这会儿守在门外,听见自己女儿的喊声,心揪了一下。
“弥啊,你……你别伤害时,秦姨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犯了什么错你和我,我来补偿你!你别折磨她啊!”
秦湘怡话虽然这么喊,但她却一丝一毫也没担心苏弥会真的对苏时时怎么样。
一来她还觉得苏弥是几年前那个任她磋磨的姑娘,没什么真正的手腕能力,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勇气真的伤害苏时时。
二来,她也不觉得苏弥会蠢到,真的在这里就对苏时时动手。她印象里,苏弥还是有些在意苏凡程对她的看法的,如果这会儿真对自己妹妹动了手,日后无论怎么解释,苏凡程估计都不会轻饶了她。
所以她话虽然喊出去了,但除了有些急之外,其实还挺有恃无恐的。
可是她没猜到的是,苏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也是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看了一圈苏时时的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画具和颜料上面。
苏弥径直走过去,随便拎起几管颜料和画笔,扬手扔在了苏时时床边。
苏时时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你……你干什么?”
苏弥没话,而是直接用动作代替了答案。
她将那些颜料挨个挤出来到床单上,红的白的黄的……几乎什么颜色都有。
片刻,她拿起画笔,像平日调颜料盘一样,开始调颜料。
苏时时像是有了些预感她想做什么,情绪瞬间变得紧张。
她急匆匆的穿好鞋子,想跑出去。但下一秒,直接被苏弥拽住了头发,连头发带人的扯跌在了地板上!
她惊叫了一声,瞬间感觉头皮一阵撕扯的疼痛。
门外的秦湘怡闻声,这才真的有些慌张,也顾不上什么话术,赶紧问:“宝贝!你怎么了!”
苏时时痛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她一边扯着苏弥的手想挣脱,一边大喊:“妈妈快救救我!她疯了!丧门星疯了!”
苏弥像是没听见那对母女的声音似的,依旧冷着一张脸在那边调颜料。
片刻,她感觉差不多了,拿起笔,蹲下了身子。
苏时时感觉头皮又是一阵撕扯的疼痛,她忍不住又尖叫了一声。接着,就感觉苏弥扯着她的头发,向上一拉。
她的头控制不住的上扬,由低向高直视此刻的苏弥时,苏时时心头的恐惧更添一分。
苏时时眼睁睁地看着苏弥拿着画笔,静着一张脸,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门外响起秦湘怡焦急的敲门声,苏弥恍若未闻,眼看着画笔笔尖马上要落在苏时时的脸上时,姑娘又哆哆嗦嗦的开口威胁。
“我警告你,你如果真的敢画我的脸,爸爸妈妈和爷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弥哼笑了下,但眼底的神色冷得更让苏时时害怕。
她凉凉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下一秒,苏时时感觉到了笔尖划在自己脸上,不痛不痒,却屈辱感十足。
她崩溃的啊啊大叫几声,外头的拍门声因此更急更狠了。
但苏弥依旧恍若未闻,照着自己心里想的,一笔两笔……就像苏时时画在她画上的东西一样,笔笔用力。
没过多久,苏时时的脸就画的面目全非,她早已吓得哭出来,泪水混合着未干的颜料,看上去更加狼狈。
但苏弥心底却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紧盯着苏时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了句:“啊,你是不是还拿刀把我的画划破了?”
苏时时一听到这句,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停下。她抽哒着看着苏弥,觉得自己从欺负到大的这个姐姐,忽然变得陌生又可怕。
她心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逃!
赶紧逃!
赶紧离开苏弥!离她越远越好!
不然她真的可能像自己划花她的画那样,拿刀画花自己的脸!!!
苏时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门口挣,头皮上的撕扯感剧烈又钻心,但她已经害怕到感觉不到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爬到门口,开反锁的房门,然后让妈妈爸爸带她离开!
她不想再看见苏弥!太可怕了!这个人现在太可怕了!
但无论苏时时怎么用力,她的力气还是没有苏弥大。刚挣脱了两米远,就又被苏弥狠狠拽了回来。不止如此,苏弥甚至还扯着她的头发,像拉物件似的,一路将她拖到了墙边的书桌前。
苏时时的书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可爱文具,笔筒里插着不少圆珠笔,还有一把水蓝色的美术刀。
苏弥想也没想,直接从里面把那把美术刀抽了出来。
苏时时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吓得手脚冰凉。
她边哭着挣扎边大喊:“你敢动我,爸爸妈妈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苏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重新蹲到她旁边。
她拿起美术刀的刀背,轻拍了两下苏时时早已花掉的脸。
“现在知道害怕了?”
苏时时能感觉到苏弥此刻的狠劲儿,跟几年前那个软柿子完全不一样。
她呜呜地哭着,吓得再也不出一句话。
门口此时传来了撬锁的声音,苏弥没有一丝惊慌,慢条斯理的把美术刀的刀片一点点推出来。
冰冷的刀片一寸寸朝苏时时接近,苏时时已经吓得快窒息了,全身控制不住的不停发抖。
而就在刀片碰到苏时时的脸颊时,房间的门锁被撬开了!
苏凡程,秦湘怡,苏国群以及苏家的一众佣人,此刻都出现在了门外。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苏弥拿着美术刀准备发疯,苏时时见到几个长辈,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发了疯似的喊着——
“爸爸妈妈救我!爷爷!救救我!她疯了!呜呜这个丧门星疯了!”
苏凡程脸色微沉,他看着苏弥,率先喊了一声:“苏弥!你干什么!把刀放下!”
苏弥像是没听见一样,连看都没看门外一眼,注意力依旧在苏时时的脸上。
在苏时时的哭声中,她拿着刀狠狠一划!
众人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秦湘怡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但让人意外的是,苏弥那一刀并没有让苏时时的脸立刻见血,反而是脸上的颜料,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片刻,苏弥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将美术刀扔在了苏时时脸边,然后站起来,面向门外。
“人在无畏无惧的时候,做事是可以没有上限和下限的。你们也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没有可失去的了,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让她再招惹我。”
苏弥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一刻,她眼底有着超乎年龄的狠劲儿。
“不然,下次划上去的,就不是刀背了。”
-
程靳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回响着刚刚医生的话——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心肺功能都逐渐衰竭……差不多该准备病人的身后事了。”
外头这会儿下起了雨,车窗上挂起了模糊的雨帘,雨水滴落滑下,再滴落再滑下,整面车窗外的夜色都变得模模糊糊。
红毛开着车,情绪也不高。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先开口破了车里的沉默。
“那个谁给嫂子画的画……这几天能画好吗?”
程靳抱着双臂看着外头,随便回了句:“能吧。”
“啊,那就行……”
车子里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红毛又安静的向前行驶了好一阵路,快到车队附近时,他忽然出了声——
“哎?那是不是那姑娘啊?”
他边边抬手扒拉了下程靳,“你看看,好像真是那个苏……苏什么的姑娘。”
程靳原本听见第一个【姑娘】的时候并未在意,但后来再听到【苏】字,他立马回过了头。
大雨滂沱的街边,苏弥正蹲在一处房檐下避雨。
她的鞋和额前的一些碎发已经被雨湿了,但她像是浑然不知一样,依旧蹲在那儿看着地上的水坑发呆。
“停一下。”程靳。
红毛赶忙踩了脚刹车,车子停稳后,程靳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了把伞,撑着下了车。
苏弥对这边的情况毫不在意。
她在这块儿待了能有一个多时了,从苏家出来后她直接就拦了辆出租车,但因为从老宅出来的匆忙,她没带太多现金,回来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出租车上的计价器,感觉差不多了就叫司机停了车。
原本她下车的位置也离老城区那片不远了,但哪想她走着走着外头就下起了雨,原本苏弥还想冒雨赶紧回去的,但奈何雨越下越大,她只好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人一旦静下来,很多情绪就容易上头。
尤其现在这环境还挺应景的,大雨,身无分文,黑漆漆的夜色,和有血缘关系却不算家人的家人……决裂。
苏弥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儿惨。
她脑子有点儿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积水,片刻后,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双黑色白边的帆布鞋。
苏弥缓缓抬起头,程靳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了她的上方。
那把伞很大,程靳伸着手微微把伞朝她的方向倾了倾,一时间,周围再没有一滴雨能落在她身上。
苏弥心情有点复杂,扬着脸看着他。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怎么我一落难就能遇见你呢?”
程靳眼眸微垂,看着她。
“挨欺负了?”
苏弥摇摇头,:“没有,我欺负别人来着。”
“然后把自己欺负落难了?”
“对呀,神奇吧,我们搞艺术的就是这样,事事都要标新立异。”
程靳沉默着没再话,只是着伞站在原地那么看着她。
苏弥难得的被瞧得有点不自在,她看了眼后面的车,:“这大晚上的,你顶着这么大的雨干嘛去了啊?”
她话音刚落下,还未等程靳回应,红毛在那头就先摇下了驾驶位上的车窗。
“我,这雨越下越大了,你们俩个有什么话不能上了车再啊!”
苏弥这才知道车上还坐着个红毛呢,反应了一秒钟,她又看向程靳。
“丫丫妈妈出事了?”
程靳不想站在这里多什么,撑着伞弯下腰扶了她一把。
“先回去。”
-
苏弥后来没回苏家老宅,而是和程靳他们一起去了车队。
进了别墅之后,程靳领着苏弥直接上了二楼。
他推开了二楼一间屋子的房门,苏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盲猜这里应该是程靳自己住的房间。
“楼下的卫生间只有淋浴没有浴缸,你身上有的地方都浇湿了,泡个澡明天不容易感冒。”
程靳边边往里面走,苏弥也没假客气,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确实是程靳住的,只不过屋内陈设还是他上学时的那些。
家具和楼下差不多,看着老旧又值钱。床单被褥铺得还算整齐,床头柜上摆着台灯和烟盒跟烟缸,烟缸里面有几根抽过的烟蒂。
除此之外,靠房门这头还有一面墙立着书柜,苏弥走近看了看,书柜里头的书没几本,奖杯奖状倒是一大堆。
她挺新奇的挨个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奖杯不止有摩托车比赛的,还有……美术相关的?
不一会儿,程靳就替她放好了洗澡水,出来的时候看她兴致勃勃的贴在书柜前看着上面的奖杯奖状,也没多在意,直接开口:“洗澡水放好了,去洗吧。”
他边边往衣柜那边走,从里面选了一件长款黑T出来。
“我这儿没有女孩子的东西,待会儿你把身上的衣服扔洗衣机里甩一圈,晾会儿明天能穿。”
苏弥点点头,没在意,反手指了指书柜里面其中一个奖杯。
“这什么美术少儿组冠军,你拿的?”
程靳不太在意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时候被外公押着学过几年画。”
“那这个【重华第36届七彩杯】三等奖呢?”苏弥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之前大学就是在重华念的!”
“是在重华,但不是美术系。”
程靳的外公是特别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程靳又是在美术方面极其有天赋的,但程家却想让他学金融和管理,以便后面和程礼一起继承家业。
所以程靳大学和他哥一样,都是学的金融。
“啊……”苏弥后知后觉,片刻后声,“当初我要是真去重华读书了,你不是真成我学长了?”
程靳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别看了,先去洗澡。”
苏弥这回没反驳,接过他手里的黑T恤之后就朝浴室走,没走两步,又忽然回头。
“我之前在外头问的你还没回呢,这么晚还在外头,是丫丫妈妈出什么事儿了吗?”
程靳刚刚短暂忽略掉的低沉情绪再次浮了上来,他声音沉了些许,“嗯”了一声之后,把今天医生的话,复述给了苏弥。
他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但眼皮始终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漆黑的眸底到底涌着何种情绪。
苏弥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其实不止是他,回国之后接触了他们车队这些人,苏弥感觉自己都连带的比以前有些人气儿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真的听见这些话,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房间内有短暂的沉默,不多时,程靳再次开口。
“嫂子的画这两天能完成吗?”
苏弥听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我今天还是下手轻了!”
她和程靳了画被毁的事情,但也承诺了,这两天会赶紧重新再画一幅出来,不会让丫丫妈妈带着任何遗憾离开。
“我看你书柜底下有画具啊,不然我这几天就留在你这儿画得了,我怕回老宅那边再出点什么意外。”
毕竟苏时时一向都不太正常,这次她又闹得这么凶,难保苏家人不对付她。她倒不怕别的,但是最近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
“可以,房间里面的东西你随便用。”
苏弥闻声,顺手就把程靳给她的T恤放在一旁,开了书柜把画板从里面扯出来。
她边扯还边嘟囔:“你是我倒霉还是生活本身就不容易啊,怎么我想干点什么就这么难呢?”
程靳回她:“确实不容易。”
“那咱们大家干脆一起毁灭算了!”
程靳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下,:“你把我的画板放下再这种话。”
“啊?你这画板不是可以用吗?”
“是可以用,但你一边要毁灭,一边要用它?”
“那怎么了?我就是明天想自.杀,也不妨碍我今天把想干的事情干完啊。”
苏弥迎着程靳的目光,两边的碎发半干,着缕,眼底映着房间内的白炽灯灯光,黑又亮。
“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一边喊着要放弃,一边又咬牙坚持好久。大家都一个样儿,有什么好大惊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