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靳的飞机是在M国当地时间, 凌2点多落的地。

    他和苏弥通完电话之后，算了下时差，第一时间给他大哥程礼也过去了电话。

    不过听筒那边的嘟声从头响到尾, 他大哥也没有接。

    他倒是没多想, 一般国内清的时间段, 他哥要么是在开会，要么是在开会的路上。

    这会儿没听见电话，可能就是在会议上静了音。

    后来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程靳想了想, 还是给程礼发了条微信。

    【微信】程靳：大哥，我到M国了。

    就简单的几个字，没头没尾, 可是程靳知道他大哥一定会懂。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 人烟稀少，没过多久, 出租车就上了立交桥。

    桥下是M国最长的一条江, 这会儿江面一片沉黑，暗涌微微翻滚着, 仿佛看不到尽头。再远一些，是高耸的楼林, 一片片通明的夜火在那些楼林中亮起。

    司机是个金头发白皮肤的M国大叔，他似乎载过很多国外过来的人, 所以看见程靳这张别国面孔, 并没有表现的太好奇或是意外。

    “嘿, 伙子，我看你的脸，你像是……中国人？”司机用英文问了程靳一句。

    程靳同样用英文回应：“是的, 我是中国人。”

    司机像是很惊喜，一路上拉着程靳聊了很多关于中国的话题。车载音响里放着轻快的爵士乐，有些壮硕的身体偶尔还会跟着节奏动来动去。

    要到达目的地时，司机忽然又问了程靳一句：“那你来M国干什么呢？”

    “追梦？”程靳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下，“是不是有点俗气？”

    “不，这一点也不俗。”

    到达程靳订的酒店门口，司机停下了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认真看向程靳，“伙子，祝你好运！”

    -

    程靳住的酒店，就在这次举办方选择的报名地点附近。

    由于这边位置很偏，离市中心很远，所以周围就只有这一家环境还算可以的地方。几乎国内外很多来参加报名的车手，都住进了这几。

    程靳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就碰到了几个曾经一起比赛过的熟人。

    然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重星】的那个方燃，居然就住在他对面。

    方燃以前很活跃，只要有比赛，基本都会来挑衅程靳或是【燃】的人几句。但是自和施施谈了恋爱之后，他似乎低调了不少。

    所以隔天晚上程靳准备出去吃饭，一开门就瞧见了他的时候，意外的很。

    方燃显然也有些惊讶，他知道程靳会过来，也猜到了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住在这里，但是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会住在自己对面。

    “什么鬼啊，怎么感觉你好像阴魂不散呢？”方燃略略夸张的语气，对程靳开口。

    程靳睨了他一眼，一边回手将门关好，一边随口回：“这句话应该我吧。”

    程靳今天换了一身白灰色的棉服和牛仔裤，里面是连帽卫衣，看着舒服又随性。

    而方燃则跟他完全相反，一条黑色的铅笔裤，高帮马丁靴，上身是黑色T恤，外加一件黑色的皮衣，整个人远瞧着，就骚里骚气的。

    后来他们谁都没再开口搭理过对方，共同沉默着上了电梯，又很巧的，一起去了酒店楼下的餐厅。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餐厅的人很多，只有角落里还剩下一张空桌子。

    方燃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程靳。

    “一起？”

    程靳也斜了他一眼，“那不然你等位？”

    “……”

    点完餐，方燃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有些吊儿郎当。

    “你以为如果不是因为施施，我能这么忍你？”

    程靳把羽绒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从衣兜里又掏出了烟和火机，偏头点燃的时候，咬着烟，含含糊糊的回了句：“所以？”

    “……”

    方燃吃了两回瘪，真的不想再理他了。

    后来牛排端上来时，方燃在这头已经拿起刀叉准备开吃了，可程靳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对着餐盘拍了两张照片。

    之后又像是给谁发过去了一样，程靳的手机响了两声，眼见着，他看着消息，嘴角缓缓开始上扬。

    “你这心够大的啊……”方燃实在忍不住了，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扎着牛排，“你知不知道，张麟这次也来了。”

    程靳动作一滞，眼皮抬了一下，看向他，没话。

    方燃像是猜到了程靳会是这个反应，叉子一扔，向后靠了靠，又道：“我也是今天白天才知道的，【黑雾】的人也住这家酒店，白天出去的时候碰见他们了。”

    他刚刚提到的张麟，就是【黑雾】现在的车队长兼老板。以前他和程礼发生过大过节，所以导致后来【黑雾】和【燃】，也成了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程靳一直没话，方燃倒也不急，就是隔了片刻，又问了句：“不过当年的事儿我没亲眼瞧见，只是听……张麟那条腿，真是因为你哥折的？”

    话音刚落，餐厅的玻璃门忽然又被人从外头推开，又进来几个亚洲面孔，方燃坐的位置正巧对着大门方向，他不经意抬了抬眼，接着，忽然低骂了句。

    “我操？这么背吗？”

    程靳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一直没往回收，也想回头看一眼。

    方燃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低声又喊了一句：“你别回头！”

    程靳动作顿了下，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进来的人是谁。

    他没有听方燃的劝，表情淡淡的，转过了头。

    现在门口站着的，正是【黑雾】那帮人，他们以张麟为首，一拥大概进来了七八个。

    门口接待他们的服务生用英文着现在餐厅内的情况，表达了歉意之后，又询问他们是否要留下来等位。

    张麟本来是想转头询问那些弟们的意思，哪料，眼神一动，碰巧就和程靳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他这个人本来就长着一副阴柔的面孔，最近几年，又常年不外出运动。这会儿他看见程靳，要笑不笑似的扯了扯唇角，整个人瞧着阴森森的。

    方燃像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似的，缩了缩肩膀，声嘀咕：“这人现在怎么跟电视里面那些太监似的，也太他妈慎人了。”

    只见下一秒，张麟冲着服务生指了指程靳他们这边，不知了什么，片刻后，便领着【黑雾】那帮弟，朝这头走了过来。

    “程队，这么巧啊？”张麟微笑着站在他们桌前，又朝方燃那边看了一眼，“方燃也在啊，没想到你们俩关系这么好？我还一直以为，你们像外头传的那样，一直因为第一第二的事儿而水火不容呢。”

    他话时，语气温和随意，瞧不出一丝一毫刻意挑拨的意思。

    但如果是真的有过节的两个人，这会儿估计各自心里的那股火，已经被悄无声息的点燃了。

    不过好在方燃不傻，听了张麟的话，要笑不笑的回了句：“我也以为张老板您已经隐迹了呢，没想到这次在国外，倒有幸瞧见您亲自带队了。”

    着，方燃眼睛向下瞥了一眼。

    “不过，您这腿还好吗？这跋山涉水的……也太辛苦了吧。”

    张麟的右腿，有半条裤管是空着的。这会儿单手拄着拐杖，看上去比正常人要狼狈一些。

    他身后，【黑雾】的那帮人在听完方燃的话时，都面露凶色，像是一副随时都能撸袖子挥拳头教训他的样子。

    可张麟却不以为意，看着方燃时，笑意更浓。

    “【重星】这两年势头挺猛的，方燃你作为主力也得好好加加油了，可不能一直坐在千年老二这个位置上了，到时候我都替你老板丢人。”

    这话一出，方燃的脸色果然变了变，而后面【黑雾】那群人，则很配合的哈哈笑了起来。

    张麟没太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转头看向了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着的程靳。

    “不过，这东西其实也挺玄的，就好像咱们程队，个人成绩一直不错，但战队却越来越不行了……”张麟意有所指似的，装模作样的前后看了看，“这次不会就只有程队自己来这头了吧？【燃】的人，一个都没跟着过来吗？”

    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人，极其配合的在这时回了一句：“头儿，你不知道吗？【燃】现在除了咱们程队，就只剩下三个车手了，有一个腿还折了，不知道要养到猴年马月才能参赛呢！”

    “是吗？”张麟表情像是带着惋惜，但语气却听着特别愉悦，“我记得程礼当初走的时候，【燃】在圈子里的风头正盛啊，这怎么才几年的功夫，就没落成这个样子了？”

    他着，又看向了程靳，“程队，你一定很难受吧？”

    张麟这个人，一直都深谙蛇七寸的道理。他虽然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在圈子里露脸，但是该知道的信息，他一样也没落下。

    他和程礼有过那么深的过节，程礼退圈了，他肯定就把目光转到了程靳身上。

    谁让这两人是兄弟呢？感情又那么好。

    如今，程礼一手建立的战队，渐渐没落，程靳身为接手的人，又是程礼的弟弟，肯定又自责又难受。

    张麟找不到程礼，就只能把恨转嫁到程靳身上。

    所以的话，一字一句，几乎都是在故意往程靳的痛点上踩。

    程靳明白，所以压根不跟着他的话走，甚至他连理会都没想理会张麟，淡漠着一张脸，拿起旁边的羽绒服，平静地站起了身。

    张麟见他这个样子，仿佛回到了自己当初和程礼交道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程礼也是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无论自己如何挑衅，对方都像看跳梁丑一般平静。

    这让张麟突然之间就怒火中烧，表面的和气再也维持不住了，阴森地瞪向程靳。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兄弟还是对我连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因为这条残废的腿，一辈子都不能再摸摩托车了！”

    程靳随意的睨了他一眼，“所以呢？”

    张麟烦透了他这副神色，他狠狠咬着牙盯着程靳，恨意几乎溢满了眼底。

    “没什么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边，边拄着拐杖往程靳那边靠了靠，语气阴森的厉害。

    “你和你哥都心着点，我这条废了的腿，”他咬字很沉，一字一句的，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早晚，要跟你们拿回来的。”

    餐厅幽黄的灯光从上下来，程靳眼眸低垂着，表情很淡——

    “行，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