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穆远则若有所悟的眼神, 许婵婵整个人都被尬住了。

    “我——”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不过对面显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大部头美术史，笑了笑, 站起身：“祝许姐面试顺利，早日找到合意的员工。”

    完神态自如地走了, 仿佛丝毫也没有为这尴尬的场面所动容。

    许婵婵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张口, 然后又闭上。

    算了，反正这亲也不是认真相的，误会就误会吧。

    她扭头看向秦时予：“秦医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时予没有做答, 迈步行至穆远则方才坐过的位置, 将他推进去的椅子又拉了出来。

    他坐下, 开手机扫码点单, 还问许婵婵，“吃过晚饭了吗？”

    俨然一副准备在这里与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许婵婵：……

    秦医生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一礼拜没有过一句话，许婵婵设想过无数种之后可能会有的发展。

    或许是她先想清楚, 去跟他道歉；

    又或许他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出言试探；

    甚至可能她跨不过去心里的别扭劲, 两人就此结束。

    都市男女间的关系原本就飘忽不定，在尚未确定结果以前，一切皆有可能, 许婵婵早有过考量。

    可在无数种可能性中，并不包括“他忽然出现在她的相亲现场, 假扮起她的上一任相亲对象，还把她真正的相亲对象给吓跑了”这一种。

    ……好吧，被吓跑的那个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相亲对象。

    但事情依旧很古怪。

    “秦医生？”她不满地看着他。

    干嘛不回答她的问题。

    “偶遇。”

    他终于答话，语气云淡风轻。

    哈？偶遇？

    骗鬼呢？

    许婵婵一点也不信。

    世界这么大, 秦医生却偏偏能在她相亲的这短短半时里，在距离他公司几公里外的咖啡厅和她偶遇。

    还是十分有目的性的“偶遇”：一个人独自前来，推门后环视店内一周，锁定目标后大步流星径直向她走来。

    啧，真是好巧好巧，“命中注定”恐怕也无外乎如此，月老知道了都要为他们之间剪不断的姻缘红线所动容。

    许婵婵给了秦时予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他不她也能猜到。

    她上周去拔牙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地警告过他的。

    “我妈帮我约了个相亲对象。”

    “下周五，就约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

    “一下班我就去。”

    当时那些话不过是用来唬他，实际她早已将这件事推拒，继而抛于脑后。

    但其中内情，秦医生却并不清楚。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把她相亲的事当了真，沉寂一周终于按捺不住了，跑来堵人？BBZL

    他当了真，而她也阴差阳错地不得不前来赴这个约。

    于是他们碰面了。

    看不出来，他还挺在意她的嘛。

    许婵婵忍不住笑了，轻轻咬着下唇，双眼眯出狡黠的弧度，像偷吃到鱼后志得意满的猫。

    月老的确应该为他们之间剪不断的姻缘红线所动容。

    明明他还什么也没，可几日来胸口积蓄不散的密密阴云已然霎时间消弭无踪，阳光穿云而出。

    他就坐在她对面，低头，十分认真地研究着手机里的菜单，仿佛这是一家兼顾米其林三星和黑珍珠三钻的绝妙卡地，来了不点个够本就亏了似的。

    那姿态怎么看都有几分不自然，像是刻意紧绷着避免与她对视。

    他不再戴口罩了，薄唇微抿，颔首时收紧的下颌线条利落清晰，整个人的五官与气质十分浑然一体，是一种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难得一见的矜贵、自持与温雅。

    极引人注意，在这儿坐下的片刻功夫，邻座的几个女生便频频瞩目。

    许婵婵甚至听到她们偷偷对话的声音。

    “我去，那个姐姐居然连着相两个亲，还两个都那么帅！！”

    “走了个仙子，又来了个贵公子，这是什么引人羡慕的命1551我吃柠檬了。”

    “不过那个女生也好好看，是不是网红啊，这儿好像挺多网红来的。”

    咳，许婵婵捧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偷偷量着对面的男人。

    又一次见到他，他还是那样熠熠闪光。

    那些阻碍着她向他靠近的东西好像忽然一下子都变得渺，得如同尘埃颗粒，挥挥手便消失不见。

    像宋清河又如何？不像又如何？

    就像顾思芒的那样，秦医生还是秦医生，摘不摘口罩都是秦医生，又不是别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豁然开朗，心情愉悦。

    “真的只是偶遇？”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追问。

    一追问反而坏了事。

    “你觉得呢？”秦时予轻扣桌面，反客为主，“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而且还是在和别的男人……面试？”

    诚然如她所想，他会来到这里并非偶然。

    博亚对面是个文创广场，里面的咖啡厅大概五六间，只要有心，一间一间找过来，总能够找到。

    果然找到了。

    大概是他控诉的意味太过明显，居然把许婵婵给问心虚起来了。

    她的眼神躲闪着，心里的人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咆哮。

    啊啊啊淡定一点好吗许婵婵，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们两个又不是谁的谁，谁规定你不能来相亲？何况你还提前通知过他。

    人摇旗呐喊：“硬气一点，你给我硬气一点！”

    然而许婵婵不争气，半天过去还是没能硬起来。

    “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使用了一个十分经典的开场白。

    但秦时予没有给她继续解释的机会。

    他断了她的话，避开她的注视，继续低头看菜单：“有些人嘴上着喜欢我，实际上连着一周一条信息也不给我发。BBZL  ”

    鸦羽般的长睫微垂，在脸上盖下两片扇子般的投影，乍眼一看还真有几分可怜。

    许婵婵：？？？

    不是……这什么情况？

    怎么忽然开始卖惨了？

    可惜她两只大眼睛不是摆设用的，虽然他演技很好，但她依旧没有忽视他自怜自艾的神情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为什么？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吗？”

    男人抬头，很认真地和她对视，语气恭谨谦虚，仿佛是在诚心讨教着面试官自己被婉拒的理由：“长得不好看，没有达到公司的录取标准。”

    所以她才会在他摘下口罩后忽地改变了态度，对他避之不及。

    隔壁桌女孩子们的谈话声倏地压低，三四道视线交叉着从许婵婵身上扫过。

    假如眼神能够吐槽，许婵婵眼前的空气中势必会立马浮现出一行大字：这还不好看？美女的标准就是不一样。

    许婵婵目瞪口呆。

    还演上瘾了？

    这位先生，你清醒一点，人设崩了啊！

    你不该是这样的绿茶男孩！

    良久，她幽幽地伸手，取了一只新杯子，斟了一壶茶递过去：“润润嗓子。”

    上好的明前龙井在您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

    虽秦医生如今这可怜的模样多半是装的，但，不得不，许婵婵十分受用。

    她被他弄得愧疚感爆棚。

    所以，事情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吗？

    的确，他又不知道宋清河是谁，她千方百计缠着他摘下口罩，然后看了一眼扭头就走，话都不愿再和他一句。

    ……好像那种网恋见光死后拉黑删除一条龙的负心汉，之前的情话有多甜，删好友时的动作就有多快。

    渣女石锤了。

    许婵婵被内心的负罪感击垮，先前的别扭劲彻底一扫而空。

    “也不是，哎，面试的录取标准没有这么高啦。”她期期艾艾地扭着手指。

    “反正，以您的条件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如您再做个自我介绍？”

    她不知道该些什么圆场才好，又不好意思把话得太过直白，胡拉乱扯，眼神四处乱飘。

    “晾了你的面试者一周，还要他做自我介绍？”秦时予轻笑，低沉的嗓音带着胸腔中细微的共鸣，仿佛弦音琅琅的大提琴。

    “他怎么样你不清楚吗？不如您先做一下公司的自我介绍。”

    许婵婵微讶地瞪圆了眼睛。

    秦医生这是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明明他自己也一周没理她呀。

    虽然她在医院是直接走了没错，虽然她是很冷漠地回了他一个“嗯”没错。

    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一个嗯倒？怎么也该多试两次才对吧。

    明这个面试在他心里也没这么重要。

    许婵婵鼓着脸，气哼哼地开口：“要公司先做自我介绍？”

    行啊，介绍就介绍。

    “本人许婵婵，性别女，年纪，二十多岁。”

    张口先了三句废话。

    对面人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许婵婵憋着一口气继续。

    “性格——还算可以。智力水平中BBZL  上，可以听懂中国话，外面下雨了知道往家里跑，不会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

    “白天上班，晚上画画，喜欢睡觉和喝奶茶，经济水平的话，目前可以全款买下喜茶大杯芝芝莓莓。”

    完她仰起下巴，带了一点点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样，条件很好吧？要不要来上班？”

    “嗯，很不错。”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还会出声呛他。

    他勾勾嘴角，站起身来，“先回家吧。”

    秦时予迈步往外走，经过许婵婵身边时十分顺手地拎走了她沉甸甸的电脑包，顺带还撸了一把她脑袋上细软的碎发。

    ……干什么，好像在拍狗。

    许婵婵这样想着，动作却一点也没拖泥带水，开开心心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