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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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娘子蹦蹦跳跳跑进来, 院里顿时充满了生机。

    “阿娘,”她笑着伸开手,“瑟瑟送你一件宝贝!”

    崔拂看见她浅粉色的手, 软乎乎肉乎乎的,手指根处微微鼓起五个的圆, 花瓣一样娇嫩的手掌心里躺着一个贝壳, 流光溢彩。

    “漂亮不漂亮?”娘子仰着脸,期待着母亲的赞扬, “瑟瑟跳到河里摸了老半天才找到,就在河口那里, 阿翁是从海里冲过来的,河里没有这么漂亮的宝贝!”

    她托着那枚贝壳,的脸上全是纯净的依恋,郑重交在崔拂手里:“瑟瑟送给阿娘!”

    哪怕是朝夕相处, 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她灵动的眉眼, 崔拂在此刻,仍然像头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意,接过贝壳握在手里, 轻声道:“瑟瑟跳水里了?天还冷着呢,别冻坏了。”

    “一点儿都不冷, 暖和得很,”瑟瑟连忙摇头,“就是把裤子弄湿了,不过不多,只有一点点,姑婆已经给我换了!”

    她伸着两根圆乎乎的手指, 比给崔拂看:“只有这么的一点点。”

    崔拂笑起来,伸手抱住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下回记得把裤子再挽高一点。”

    啵一声,瑟瑟在她脸上回了个响亮的吻:“瑟瑟记得了!”

    跟着跑到李五面前,又掏出一个贝壳:“阿舅,这个也很漂亮,虽然没有我给阿娘那个漂亮,但也很漂亮的,瑟瑟送给阿舅!”

    手里托着又一个圆圆的贝壳,李五接过,笑得眉梢飞扬着:“阿舅谢谢瑟瑟!”

    “瑟瑟,”妙寂快走着进了门,“这孩子,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

    “姑婆!”瑟瑟丢下崔拂,扑过去抱住妙寂,又轻轻揉着她的腿,“姑婆追瑟瑟追累了,瑟瑟给姑婆揉揉。”

    崔拂跟上去,含笑看她用两只的手,握住妙寂脚踝向上些的地方,认真揉了起来,她使了力气,嘴不自觉地撅着,眼皮低着,长长的睫毛蓦地一抬,软软的声音:“瑟瑟揉的好不好?姑婆还累吗?”

    “姑婆早就不累了,”妙寂笑着,摸了摸她齐耳的短发,“瑟瑟的手只要这么一摸,姑婆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娘子笑了起来:“瑟瑟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家瑟瑟最厉害了!”崔拂蹲下来抱住她,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瑟瑟歇歇吧,阿娘给姑婆揉。”

    “哪里就那么娇贵起来,跑几步路就需要揉了?”妙寂微笑着拒绝,走去屋檐底下拿晾晒的草药,“刚才半路上碰见王七,他娘老寒腿又犯了,我去给他配个泡浴的方子。”

    为了隐藏身份,她如今已经留了头发做俗世扮,但依旧依着出家的规矩,吃斋持戒,对外只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因着她略通医术待人又和气,如今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头一个都先找她看看。

    崔拂连忙过去帮忙,瑟瑟也跟上来,迈着两条肉乎乎的腿帮着拿:“瑟瑟帮姑婆弄,瑟瑟都认得这些药!”

    崔拂翻着草药,听见她奶声奶气的,伸着手一样样辨认:“这个是松萝,这个是细辛,这个是土地黄……”

    竟然都对了,崔拂爱怜地摸摸她的脸,方才的紧张焦虑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天待她还真是不薄,有瑟瑟在身边,就算是天涯海角,颠沛流离,又算得了什么呢?

    把晒好的草药分类收起,一手拉着瑟瑟,向妙寂问道:“欧叔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老欧在外面叫:“瑟瑟!”

    他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跟藤条,藤条上穿着拇指大一串鱼,炫耀地举起来:“瑟瑟快看,阿翁给你带了什么?”

    “鱼!”瑟瑟松开崔拂,撒腿跑了过去,“好多鱼,瑟瑟要弄个大缸养起来!”

    老欧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这个,这个,鱼都死了,我想着抓来给瑟瑟吃的。”

    瑟瑟扁了一下嘴,很快又笑起来:“谢谢阿翁,瑟瑟也喜欢吃鱼!”

    崔拂笑出了声。瑟瑟一直都是这样,每天都笑啊跳啊,这世界在她看来没有一丁点儿值得烦恼的事,鱼活着便养在缸里,死了就吃掉,一切都顺其自然,这孩子天性如此豁达,随了谁呢?

    老欧松了一口气,顿时又高兴起来:“瑟瑟找贝壳的时候,阿翁看见水里好多鱼,阿翁找人借了个竹筐,几筐子下去,抓了这么大一串,那里还有好多鱼,等明天阿翁再带瑟瑟去抓好不好?”

    “好!”瑟瑟大声答应,弯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瑟瑟害怕明天忘掉这件事了,阿翁明天记得提醒瑟瑟好不好?”

    崔拂发现她像谁了,萧洵。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肆意张扬又明亮的感觉,像极了初相识的萧洵。

    心头一霎时掠过当年大雪中的黛山,那个笑着在她耳边叫阿拂的少年,那个每次都从树上跳下来,飞跑着去接她的少年。

    崔拂深深地呼吸着,瑟瑟是他的女儿,自然会像他,像那个不曾经历过背叛猜疑,不曾纠缠在爱恨里分不清真假的萧洵。

    此生此世,她一定会好好照顾瑟瑟,让她永远有这么肆意明亮的笑容。

    老欧提着鱼,笑眯眯地往水缸跟前走:“好,阿翁明天一定记得提醒瑟瑟,我们先把鱼洗干净好不好?”

    “好,”瑟瑟大声回答,“我帮阿翁!”

    她抢着跑过来,拿葫芦瓢舀了一大瓢水出来,她年纪力气,瓢里的水泼出来,淋淋漓漓洒了一地,崔拂连忙接过来,笑道:“阿娘来吧。”

    “谢谢阿娘,”瑟瑟也没闲着,挪着两条腿跑着,又去搬来一张胡凳,“阿翁坐着洗吧。”

    老欧果然坐下了,那胡凳是瑟瑟平时坐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崔拂见他只能屁股挨着一点,整个人差不多是蹲在地上,忍不住笑起来,连忙拿过一张圆凳给他换了,笑道:“欧叔歇歇吧,我来弄鱼。”

    “没事没事,”老欧伸手拿过剪刀,咔嚓一声剪开鱼肚子,“我来吧,没得把你手上弄得都是腥气。”

    咔嚓,咔嚓,剪刀剪得飞快,一大串鱼刮了鳞去了腮,掏出肚子里的肠肚,家里养的鸭子听见了动静,嘎嘎叫着冲过来,伸长脖子开始抢。

    “哎呀,芦花又没抢到!”眼见最的那只芦花鸭被别的鸭子挤在一边吃不到,瑟瑟连忙从老欧手里拿过一个鱼泡丢过去,“给你!”

    芦花鸭一伸脖子接住,扁扁的长嘴开合着,一眨眼便吞了下去,瑟瑟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忙又拿过一条丢给它:“再吃!”

    崔拂唇边含笑看着她,心中一片静谧。

    真好啊,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家。

    李五走近了,低声问道:“娘子,搬家的事情要不要现在告诉他们?”

    崔拂沉吟着:“再等等吧。”

    瑟瑟在笑,妙寂在笑,老欧也在笑,连那群嘎嘎叫着的鸭子,看起来都像是在笑,这美好的一幕,她真不忍心破。

    炊烟袅袅盘旋,菰米饭焖在锅里,芋头蒸在屉上,晒干的葫芦条和腊肉炖在陶罐里,滋滋冒油,鱼抹了盐,裹着菜叶在灶膛里烤,咸鲜的香气老远就能闻见。

    院里种着菜蔬,黄瓜顶花带刺,崔拂掐下来几根切着,抬头看时,瑟瑟正在门前逗鸭子玩,连忙开了口:“师父,欧叔,”

    便只远远站着,眼见一家人都凑到了一起,崔拂低声开了口:“师父,欧叔,五哥今天在酒馆看见了独孤逊,大约是来找杜太守的,看来是真要仗了。”

    气氛忽地凝滞,半晌,老欧低声问道:“那怎么办?”

    “我想,要不然就去岭南吧,那边偏僻,一时半会儿不过去,就算过去,深山里头,也未必有事。”崔拂道。

    妙寂点点头:“也好,等吃了饭,立刻收拾行李吧。”

    老欧红了眼睛:“住了这么长时间,收拾得好好一个家,丢就要丢下了。”

    “此心安处,处处都是家。”妙寂神色淡然,“只要有瑟瑟在,只要我们几个还在一处,走到哪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安家。”

    老欧叹着气揉揉眼睛:“话是这么没错,就是这些家当怪可惜的,别的不,这口新锅才了不到一个月,还新得很呢,我得背上走。”

    李五笑起来:“等到了那边我给欧叔再一口好锅!”

    崔拂也笑:“我攒了一大包绣活没卖呢,等明天找汪阿娘卖了,攒下钱来都给欧叔买锅。”

    老欧哭笑不得:“我要那么多锅干嘛?”

    “阿娘,”门槛外,瑟瑟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汪阿婆来了!”

    汪阿娘今年五十出头,走街串巷媒买卖,什么活计都做一点,此时她先拿出一块糖塞给瑟瑟:“瑟瑟真乖,阿婆给你糖吃。”

    又从褡裢里掏出三吊钱给崔拂:“欧娘子,这是上次你绣经幡的钱,太守夫人喜欢的什么似的,字好绣工好花样更好,还下回有活还要找你呢!”

    崔拂连声道谢,又让汪阿娘坐,把蒸熟的芋头捡了一盘给她吃,汪阿娘也不客气,稳稳在条凳上坐下,盘起了腿:“欧娘子今年青春是二十整吧?”

    崔拂含笑递给她一碟白糖:“汪阿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汪阿娘咧嘴一笑:“我有一门极好的亲事要给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