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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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的开始是一出俗套的“英雄救美”。

    夏文秋就性格腼腆,在爸爸跑了之后,他更加自卑。

    虽然他和路彬同住在一个村子里,认识对方,却鲜少来往。

    夏西禾的变声期来得比较晚,当同龄的孩子大多已经变声后,他还是幼年时期那把清脆的嗓音。

    那是刚升高一的初秋。

    他被班上男同学堵在厕所里,要扒下他裤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生。

    性子跟个娘们儿似的。

    刚好来上厕所的路彬碰到这场景,便帮他把那些男孩们赶走,警告他们不许欺负同学。

    他是高二的,高一个年级,个子又长得高,在这群新生中很有威慑力。

    男孩们一溜烟跑得飞快,只留下夏文秋独自面对着路彬。

    路彬对他笑了笑,问他:“没事吧?”

    秋蝉在教学楼外的桂花树上叫个不停,聒噪得很。

    初秋的天气还有点热,高大的男生身上只穿了短袖,大概是刚完球回来,白色的校服T恤后背被汗湿了。

    夏文秋站在厕所门口等路彬,时不时望望走廊外照进来的明亮阳光。

    他母亲是个温柔而坚韧的女人,他和他母亲一样。

    等到路彬出来,对方看到他,有点惊讶,问他怎么还在这儿。

    他低着头声:“我还没谢谢你。”

    他拿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去给路彬买了一听可乐,一包薯片,以及一袋辣条。

    没有父亲之后,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照顾他,还要照顾年迈的外婆,生活很艰辛。

    这十块钱,是夏文秋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就这样,两个人熟悉了起来。

    路彬很照顾他,不许别人欺负他,给他讲不会的题,考试考差了会陪伴安慰他。

    夏文秋一直想要个哥哥。

    这样的话,没有了爸爸之后,哥哥就能帮他一起照顾妈妈,可以保护他。

    路彬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他管路彬叫哥哥。

    在两方家长的眼里,他们也没觉得两个男孩子走得近有什么问题。

    路彬的父母还叮嘱路彬,让他多照顾夏文秋。

    动心发生在哪一刻,已经不可追溯了。

    即便在分手后,夏文秋也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当年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路彬就像他晦暗高中生活里一道柔和的光芒,将他照亮。

    他回想起高三第一次月考失利之后,自己躲在教学楼旁的树林里哭。

    路彬就坐在他旁边,揽着他的肩膀。

    他并不什么,只是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他。

    夏文秋哭完后,会自己擦干眼泪,拿着做得一塌糊涂的试卷让路彬给他指点指点。

    在他眼里,路彬似乎什么都会。

    他还回想起在高三下学期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中午也不回宿舍睡觉,在教室里复习,困了便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睡醒时一睁眼,看到路彬就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香草冰淇淋。

    冰淇淋的清凉与甜蜜,至今还残留在夏文秋的舌尖。

    他给路彬分享同一盒冰淇淋,路彬不要盒子里的,然后吻了他。

    那时候班上没几个同学,仅有的同学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复习,没有人发现他们在靠窗的角落里,在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书本遮挡下,亲密地接吻。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夏文秋的世界很单纯,但他并不傻,他知道路彬喜欢他。

    但他不想因为谈恋爱耽误高考,也不想被妈妈和老师发现他早恋。

    所以在亲吻结束后,他红着脸埋头在卷子里,没有理会路彬的表白。

    “我要先高考。”他。

    于是一直等到高考结束,路彬和他正式表白,两人顺理成章地交往。

    初恋是甜蜜的,也是酸涩的,路彬带给夏文秋很多别人难以给他的快乐,也带给他很多别人难以给他的酸楚。

    这种感觉在异地恋之后更加明晰。

    夏文秋每天都很想念路彬,想和他话,想和他见面,想听他的声音。

    但他们只能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通过手机的屏幕,聊以慰藉。

    夏文秋好多次都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跑那么远来国美上学,就近在家乡上一所美院不也可以吗?

    虽然油画系没有国美那么好,但他也没什么大志向,没想过像林落那样,做个一幅画卖几百万几千万的大画家。

    尤其是在看到林落和井遇天天腻歪在一起,甜蜜耳语,笑笑的时候。

    尤其是在他感觉哥哥似乎不是那么喜欢他了的时候。

    但是林落告诉他,不能这么想。

    如果那个人会变心,是不管他在哪儿的。

    夏文秋以为他会因异地恋和哥哥渐行渐远,会在彼此的猜疑争吵中耗尽所有喜欢,最终狼狈地分手。

    可他没想到的是,分手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更惨烈。

    那是大一的寒假。

    春节期间,两个异地恋了半年的伙子在重逢后,挤在一张床上着情话。

    怪他们不够谨慎,明知道家里的隔音不好,还不点儿声。

    当路彬的妈妈敲开路彬卧室房门的时候,屋里两个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孩都傻掉了。

    他们都还没满二十岁,凭着一腔爱意紧紧地拥抱着彼此,面对着长辈黑沉的脸色也舍不得对方被伤害。

    那是夏文秋第一次看到路彬的妈妈对自己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

    充满嫌恶与暴怒,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夏文秋其实不怕。

    他总是被人讨厌的。

    时候大人们常对他开玩笑,是因为他不乖不懂事,爸爸才会不要他和妈妈。

    长大了男同学们总是拿他开玩笑,他像个大姑娘。

    他也知道在同性恋婚姻刚合法化的年代里,歧视依旧是存在的,并且根深蒂固。

    他不怕被辱骂被嘲笑,但他不希望哥哥被伤害。

    被发现后,路彬妈妈把他的妈妈找来,指责他是个变态。

    妈妈惶惑不解的目光刺痛了夏文秋,妈妈没有责怪他,抱着他都怪她自己不好,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才会让人走入歧途。

    最让夏文秋无法接受的,是暴怒的路爸爸拿起椅子就朝路彬身上砸。

    他从来不知道,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男人,会在面对儿子是个同性恋时变得这么可怕。

    看到路彬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鼻血弄脏了胸前的衣服,夏文秋几乎是立刻就妥协了。

    他:“我们分手。”

    路彬躺在地上,用错愕而痛惜的目光看着他。

    夏文秋强调了一遍:“哥哥,我们分手吧。”

    夏文秋看到路彬哭了,眼泪融进鲜血里。

    他从来没见过路彬哭。

    夏文秋硬起心肠不看他,握着妈妈的手:“妈,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他就把路彬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并且连夜买火车票,早早地来到学校,成为宿舍里第一个回学校的人。

    在二十几个时的火车卧铺上,夏文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想到路彬在他离开前看他的那个眼神,就忍不住掉眼泪。

    他哭了一路,回到宿舍后,独自在冷冰冰的宿舍里没日没夜地画画。

    他突然能明白林落了,那个享誉世界的大画家。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身处困厄,只有画画能拯救他们。

    夏文秋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舍友们。

    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他和哥哥之间就这样吧,就算告诉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是不敢,他知道自己怯懦,看林落那么大方地和井遇交往,肯定也会遭受到各种阻力,他都无所畏惧。

    而自己相比林落,就像个缩头乌龟。

    嘴里着为了哥哥好,实际上哥哥和他分手了,一定会难过的吧。

    上学的生活日复一日,平淡无波。

    夏文秋沉浸在画画中,很少去回想和路彬之间的事情,但那个人还是会无孔不入,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溜进他的脑海。

    夏文秋没想到路彬会来见他。

    在这一年的初夏,某一个长假,下了雨的周六清,舍友们早早地叫他起床,是一起出去写生画画。

    几人来到校门口,便看到了撑着一把黑伞的路彬。

    夏文秋呆住,转头看林落。

    林落便笑着对他低声:“你们好好聊聊吧,我跟毛俊先去画画了。”

    着,便抛下他跑掉了。

    夏文秋没有勇气直面路彬,本想跟他们一块儿走,却挪不动脚步。

    路彬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从西南来到这里,一定花了不少钱吧,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未免也太过分。

    夏文秋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路彬。

    他大概是坐红眼航班来的,满脸的倦怠,看起来最近都没太休息好的样子。

    “秋。”路彬嗓音沙哑,走到夏文秋的面前。

    细雨在伞面,水珠顺着伞骨汇成一道细细的水流流下。

    路彬抬手摸了下夏文秋的发顶。

    而后他伞柄一歪,抱住了夏文秋。

    “你好狠的心哪。”路彬揉着他脑后的短发,“别这么轻易就放弃我好吗?”

    “如果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被。”

    “以后我都不会再冷落你了,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骂我,我给你道歉。”

    “你别不要我。”

    路彬感觉的凉凉的液体滴到自己脖颈。

    他就知道,他的秋还是喜欢他的,不枉他攒钱这么久,偷偷跑来京城找夏文秋。

    “哥哥……”夏文秋哽咽。

    他突然觉得,如果能和对方在一起的话,为此承受一些压力也是可以做到的。

    他也会心保护路彬,不让别人伤害他。

    “我想吃香草冰淇淋。”

    就像高三那个午后,他在教室里吃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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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更落落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