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

    晏存比以往提早一时到达市局, 先行前往隔壁禁毒支队，听了一下调查进程。

    经何纠整整一晚深度挖掘审问，问出苏海源获取毒品的上家系枫林酒吧负责人梁衷——今天一大早, 她便让人将梁衷传唤来, 准备对他进行审问彻查。

    昨晚同纪燎道别上楼后，晏存这才反应过来, 本应该让纪燎送他回支队，将今晚的审问内容整理分析一遍。

    他刚想到这里，纪燎便心有灵犀给他发了条信息。

    【在家整理好用邮件推送过去就行，工作完稍微休息休息，熬夜效率低。】

    他见识过晏队长办案时那副修仙模样, 一旦进入状态，饭不吃，觉也不乖乖睡, 非得把案件逐字逐句深挖出所有细节才肯罢休。

    于是他接着发了一条：【乖乖睡觉, 有奖励。】

    晏存细想一会儿，觉得第一条信息有点道理，紧接着便看见对话框出现的第二条消息：“……？？？”

    ？这什么语气, 跟哄孩儿似的……？？

    他冷漠给纪燎回了个：【不要。】

    纪燎：“……”

    【真不要？】

    消息框出现一个白熊委屈的表情，几秒后又迅速被撤了回去。

    晏存纠结几秒, 也没有要不要，抬手按下语音键开始话：“要么你也别熬，你睡我也睡。”

    他接着发：“反正到时候也得让余越来支队一趟，时间完全来得及。”

    捧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见纪燎乖乖回了个“好”, 他便安心放下手机，整理资料后洗澡睡了一觉——谁知今早一推门进入刑侦办公室, 他便同心翼翼正准备开溜的纪法医撞了个正着。

    晏存：“……”

    纪燎：“……”

    四目相对，二脸懵逼，气氛有一丝丝尴尬。

    两人不语片晌，晏存伸手接过对方默默递来的审问报告，垂眸看了一眼，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糊弄我？”

    亏自己昨晚还早早上床睡了一觉。

    “……”纪燎轻咳一声，解释道，“没有，睡了一觉才来的，清工作效率比较高，很快就验完了。”

    晏存：“？”

    他似是不太信，甩了句“那你有点厉害”，犹豫几秒，还是补了一句“辛苦了”，立马开始阅读检验报告。

    角落办公桌旁，张景泽眸子自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心脏一直鼓，想着如果他俩问起自己和萧知语的关系该怎么回答——然而晏队长早将这茬忘到了脑后，刻意不去想昨晚车上发生的对话，全然没想起一开始明明是自己在问纪燎问题。

    方才刑警刘特地到医院问了问陆蕊情况，经鉴定，她目前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接受警方询问，大概率是当晚苏海源做的事儿让她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三个人闭口不提昨晚，假装无事发生。

    “唔，昨晚……”

    纪燎手指指向报告其中一行，话音顿住，改口道，“刚刚，刚刚我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些玻璃碎片，没有发现上面有血迹，应该是被人刻意擦除掉了……不过在其中一枚玻璃碎片边缘，我提取出一点疑似皮肤组织的东西，经检验证实，其中确实含有余越的DNA，跟我……俩昨晚预想的基本一致。”

    “……”晏存呼吸不经意一顿，“嗯，对。”

    “啊？”张景泽疑惑道，“啥？你们昨晚预想啥了？什么玻璃碎片？”

    晏存将报告往桌上一放。

    “昨晚他发现余越膝盖上有被玻璃碎片扎伤的痕迹，特地回来检查上边有没有留下血迹或是皮肤组织。”

    “啊……”张景泽迟疑问了一句，“那……这究竟得在什么情况下，余越膝盖会被散落在地面上的玻璃扎伤啊……”

    他放飞脑洞试着想象了一下，发觉这画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赶忙住了脑。

    晏存不语思索片晌，先将不听话熬夜的法医纪燎发回家，拉上张景泽前往隔壁禁毒支队找何纠，想问问苏海源关于余越的事儿。

    何纠似也刚从审讯室出来不久，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疲惫，同两人触上视线的一瞬间，整个人反倒精神了起来，领着他们朝禁毒支队办公室方向行去。

    “我们昨晚派人稍微查了一下那个苏海源的家庭背景，”她示意两人随便坐，到饮水机前给他们各倒了杯温水，将调查报告递了过去，“据他曾亲眼见到……嗯……父亲割腕自杀，母亲身体被绳索紧紧捆绑，血液流通不畅致死，自那之后苏海源绘画风格一改，具体原因比较……那什么。”

    晏存闻言一怔。

    他从那叠纸质报告中翻出十年前“夫妻二人惨死家中”的案件资料，眸子锁定在“已排除外来人员入侵作案嫌疑”这行字上，接着翻出当年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用手机开搜索软件，搜出那副《扭结》比对了一下。

    他呼吸一滞，问：“然后呢？”

    “唔，”何纠组织了一下语言，“从到大，苏海源经常在绘画比赛上拿奖，但普遍得到评价‘技巧掌握水平高但缺乏个性’——自这件事之后，他突然发展出忧郁文艺抽象的个人绘画风格，创作出一幅《扭结》，被知名老艺术家点评其中精妙绝伦思想内涵后，他也被大众赋予‘天才少年画家’之称。”

    只不过这个称号今后只能是个笑话了——方才开搜索引擎，他发觉‘苏海源吸毒’词条已经挂上了热搜第一。

    晏存：“他那时候已经沾染毒品了？”

    禁毒办公室其他人早前听过他名字，纷纷探出脑袋往这边张望，他一时间有些坐不住，扯过张景泽挡住其他人视线。

    “呃……”何纠，“这个我刚要，或许你看过他在网上那些传闻……吗？”

    晏存想起先前搜到过关于苏海源‘后台’的八卦新闻，迟疑问了句：“土豪？”

    “对，”何纠点点头，“据很多富豪喜欢他的画，为他一掷千金，其中有个名叫方思鹤的富豪非常喜欢他的画，看到他那幅《扭结》后便主动联系他，想要为他铺路成名……哦对，那个方思鹤已经74岁了。”

    张景泽：“……”

    晏存：“………………”

    男女老少通吃可还行。

    “不是，”他难以置信指了指手机屏幕里那副画，问了句，“就这？”

    虽这绘画风格确实让人感觉耳目一新，但抽象艺术总归没法脱离众范畴，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出圈的？？

    何纠分析道：“嗯……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他也画人像也蛮厉害的，可能主要因为他这幅画逼格高，被他粉丝当做代表作追捧吧？”

    “……好吧，”晏存接着问，“那……这个方思鹤……？”

    “我派人稍微查了查，”何纠补充道，“他好像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单纯喜欢苏海源的画而已，平时他俩关系也不近，对于苏海源沾染毒品这件事丝毫不知情，只察觉到最近画风有些往极端方向发展了。”

    晏存消化了一下巨大的信息量，好半天才了问一句：“那……他还喜欢？”

    “呃……”何纠缓缓开口道，“不仅喜欢，反而更喜欢了，还越极端越富有美感……”

    “这……这也太前卫了吧？”

    张景泽难以置信道，“我家七十几岁老人天天都发那种，就那什么‘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之类的表情包，闲了也就太极跳广场舞……难道……有钱人思想都比较超前？”

    晏存一怔，似是想到什么，迟疑问了句：“会不会……”

    何纠同他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他想问些什么。

    “我们昨天调查了一下方思鹤，当然时间短也没来得及深查……”她缓缓开口，“方思鹤经常主动发起慈善活动，资助过很多贫困家庭的孩子。当时看苏海源有才华，父母双亡无牵无挂，才决定主动联系要资助他——至于有没有涉毒，估计还得之后进一步彻查。”

    晏存点点头应了一声。

    了解苏海源相关背景信息后，他同何纠了一声，领着张景泽便朝禁毒支队审讯室方向行去，决定再次审问一下苏海源。

    此时正恹恹靠在审讯室椅背上的苏海源闻声抬起头来，懒懒撩起眼皮朝门方向望了一眼，同抬步朝他靠近的晏队长对上视线，眸子一颤。

    “怎么？”他哑着声音问了句，“看这表情，又挖掘到了什么新线索了？晏队长？”

    整晚被何纠几人审问，此时他周身不断散发焦躁疲惫的负能量气息，布满红血丝的眼眸强撑着瞪大，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当天在包厢里，你让余越做了些什么？”晏存直接发问。

    苏海源呼吸一顿，不语片晌，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哦？都挖到他身上了，挺有效率。”

    “睡得好，自然效率就高了，”晏存重复问了一句，“所以到底做了些什么？”

    苏海源闭口不言：“……”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晏存吐出两个字，“膝盖。”

    苏海源抿了抿嘴，勉强阴阳怪气笑了一声，低声道：“我让他在所有人面前脱光衣服，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绕着包厢爬，让大家看看他究竟有多贱，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