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暮火·三十四 “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我……”颜沛风嘶吼出声,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
“……?!”晏存目瞪口呆.jpg
一场审问下来,虽他始终跟上了纪燎思路,全程听得开开心心津津有味, 手中笔记记个不停, 记到最后还是难免惊了一下——纪燎到底是一开始就挖了这么多坑,提前谋划好等颜沛风傻愣愣往下跳, 还是反应太快随手能从对方话里揪一个破绽用用?
依照颜沛风如今这个反应看来,用纪燎先前分析模式思考了一下,当天晚上颜沛风应该是真看到了什么,极大概率有可能是看见了颜何在。
现在关键在于,他到底看见颜何在干什么了, 颜何在证词是否有隐瞒什么。
纪燎心有灵犀,趁颜沛风心理防线瓦解,一句接一句问:“你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什么?看见颜何在了?什么时候看见的?真的包庇她了?”
“……我没有!”颜沛风低吼一声, “我没有看见她!”
“先好好想想, 别急,先想想自己还有多少退路。”纪燎饶有兴致问了一句,“不过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极端利己主义, 连自己妻子去世都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选择包庇自己女儿?没道理啊?”
由此一来, 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我……”颜沛风心脏狂跳,整个人完全处于失控状态,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听纪燎的话,想了一会儿,如今前有狼后有虎, 进一步对纪燎的话存疑,退一步对于合作伙伴信任不够, “退……退路……我……”
纪燎趁喘气间隙,悄悄在桌子底下翻了一下这几天的审问记录——这两天颜家父女处理后事,支队特地派人跟随,其余时间也由慎临偷偷汇报情况,父女二人似乎并没有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机会,且他们二人之间似是产生了什么隔阂,这几天颜何在一直刻意避开颜沛风,颜沛风也没有找颜何在些什么。
于是纪燎顺手编了句瞎话,没敢编太离谱,给颜沛风留了点儿想象空间:“ 且不你和高奎良那些事儿,你知道……你女儿了什么证词吗?”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会供出汪原吗?你确定……她一直以来的目的和做法有顾到你的利益吗?”
晏存怔了几秒,想起‘颜何在认为自己父亲的教育方式比较合她心意’,琢磨了一会儿,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也试探了一句:“你确定……颜何在心里有感激你这位父亲吗?”
颜沛风捂了捂耳朵,似是再也维持不住先前沉稳冷静的人设,终于崩溃:“不……不是的……”
“所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纪燎冷冷了一句,“回答问题!”
“我……”颜沛风喘了几口气,“看见了……我……我看见……”
“为什么一开始想要隐瞒?”纪燎态度一转,软下语气来,先问了点儿别的,“你和颜何在关系到底如何?我看你和慎欢语平日里相处不怎么样,和这个女儿倒还不错?”
“你……你不懂……”颜沛风哑声,“我……我女儿她……不是……她……”
纪燎盯了他一会儿,抬手将笔记本往前翻几页,缓缓了一句:“你父母在你五岁时离婚,一直以来你都和母亲一块儿生活……”
“不、不!”颜沛风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吼了一声,“别!别了!”
“年纪外出兼职给家里减轻负担,落下功课,你母亲对此并不理解,只认为你是不好好学习落下功课,对你要求特别严厉,常年对你进行压迫管教,”纪燎平铺直叙,“一直以来,从到大你过得并不快乐,为了寄托情感,弥补遗憾,你并不多管教颜何在,对她进行放养式教育,加上颜何在性格行为各方面有你当年的影子,有点利己主义,你……”
晏存怔了几秒,眸子一转看向纪燎,似是一瞬间想到什么,有点儿出神。
“不、不!你不懂!”颜沛风呼吸一凝,瞳孔骤缩,拦不住纪燎将自己的过往揭开,同时不受控制思考了一会儿纪燎的话,一时间也有点不太确定,“不、不……我……她只是有主见,她不是……”
“嗯。”纪燎:“好好想一想,权衡一下,想想自己的行为有意义么,想想自己还有没有退路。”
他轻轻松松坐那儿等了会儿,让人给颜沛风倒了杯温水,将椅子心往后挪了几分,松了口气。
颜沛风难以置信怔在原地,头一回体会到被人控制心绪的感觉,压根没理那杯温水,兀自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话。
纪燎也不催促,也不问,心凑晏存耳边了一句:“应该可以了。”
只不过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并不止颜沛风一个——听纪燎这么一大串分析审问下来,晏存有点儿发怔,想到点别的东西,一时间心情有点儿复杂。
他叹了口气,和纪燎对上视线,轻声回了一句:“有够狠啊?”
如若纪燎前期审问高效又稳定,具有极强的逻辑思维以及反应能力,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后期则几乎放飞自我,将人伤疤揭开还顺势撒了把盐,果断又干脆,冷漠无情又强大,一点儿也看不出方才中午那可可爱爱还老爱撩拨人的模样。
不过纪燎实际上也并没有对他隐瞒什么。
一开始纪燎有在他面前露出过獠牙,一直以来也都机敏尖锐,只不过后来两人相处过程中,纪燎刻意收敛了锋芒,对其他人保持距离,对他则翻开肚皮、坦然将要害展现在他面前,对他态度温和柔软,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几乎都忘了纪燎凶起来是个什么样。
他还是挺了解纪燎的。
趁颜沛风分神的间隙,他往后将力气抵在椅子背上,前边椅子腿悬在半空,手肘搭在纪燎肩膀上,声了一句:“好厉害啊,纪,太厉害啦。”
“?”纪惊恐,“??你……干嘛?”
“夸你呢,”晏存,“真的,夸你厉害呢……还好你是咱们这边的人,还好一直以来都没走歪路。”
“啊?不……”纪燎一怔,刚算开口话,见颜沛风终于抬起头来,他立马变脸似的冷回方才的模样。
颜沛风深呼一口气,似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权衡利弊,终于还是选择招供:“我……我被绑住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到了……”
颜沛风一半又不愿意了,纪燎问了一句:“颜何在?”
“……”颜沛风好半天才了一声,“对。”
“就看到了这个?还有吗?”
如今颜沛风愿意配合招供,纪燎往后退了一步,怕自己一个不心又放飞自我,指尖戳了晏存一下,示意让他来问。
晏存点了点头。
“嗯……”颜沛风狠狠闭了闭眼,“我、我只是看到了这些,其他我并不清楚……”
“她当时什么反应?”晏存问,“她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她……”颜沛风哑声,“她当时……很冷漠。”
“怎么个冷漠法?”
颜沛风轻呼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你们对了,你们确实对了。”
“?”
“她……确实很像我,”颜沛风,“她身上有我的影子。”
“她确实很自私的,和我一模一样……我不记得当时她是什么反应,但我记得……她当时没有想过救我。”
“我对她有寄托,一开始只是想要弥补我童年的遗憾,所以才对她进行放养式教育。”颜沛风笑了一声,有点儿骄傲:“你们确实分析对了,我只看重我自己的利益,我很自私,但我认为人自私并没有错,相反,那些不懂自私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对于颜沛风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别人无私付出,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将自己个人利益放在最后。
他不喜欢自己那个当了警察的大外甥,不理解为了工作牺牲的大舅子,不高兴自己媳妇天天念叨自己哥哥生前多么伟大——因为他只是一个商人。
他只是一个遵从利益至上法则的商人,他生来就是个冷血动物,对于他来,无私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人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没有人和他一样,他也迷茫迟疑过,或许……或许只有他自私聪明的女儿和他相似,或许只有颜何在能够理解他。
“……”晏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太过精明并不是好事,相反,有时候成为这样的‘傻子’并没有什么坏处。”
颜沛风没有接茬,自认为自己精明,和这俩人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继续:“我刚刚想了一下,确实,包庇她对我并没有好处。”
他不清楚警方这边到底查到什么程度,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他明白自己退路不多,明白誓死抵抗无法达到‘利益至上’的原则,在‘世上唯一可能理解自己的人’以及‘利益’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利益。
“让她来吧,你们去审她吧。”
颜沛风放松力气,轻飘飘靠在了审讯室椅背上,叹口气:“你们这利刃也没用对地方,我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我不知道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去问颜何在吧,都去问她吧。”
他笑了一声,似是终于从折磨似的审问中找到了出路,冷漠了一句:“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