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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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向禹一走, 楚之本好奇地望了陆桡一眼,“你不去看看?”

    陆桡一条腿敞着,一条腿曲在椅子下, 背靠着椅子,喉结滚动下,一口酒入了喉, 酒水辛辣刺人, 他面无表情, 过了会又勾了勾唇,“我去干嘛, 用什么身份去。”

    “AOK的队长?朋友?还是——师徒?”他垂着眸,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脖颈上的那颗痣露了出来, “哪个身份下去,都管得太宽了吧。”

    陆桡一直是冷静的, 清冷下藏着让别人无法靠经的疏远, 这会懒散的坐姿却又让人觉得有点颓废,颓废中掺着些许痞。

    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楚之本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下, 把杯子放下,“你也会有这些顾虑。”

    陆桡收回目光,不再往那边看, “我喜欢他, 是我的事, 他没理由要承受我给他的压力。”“!山!与!氵!夕!”

    “我要是真把这层纱挑开了。”他着晃了一下酒杯,红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 一点点往下汇集, 他笑道:“你信不信, 他明天就背着包跑了。”

    陆桡自信、桀骜,学生的时候他考试从没下过第一,后来因为奚白他选择了电竞,第一年就拿了年度MVP,虽然还有个人和他一起。

    他遇上奚白的时候是他最颓废的时间,一场车祸把一个幸福的家庭击溃,只留了他一个人。

    那时候陆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面对空荡荡,又大得过份的,他有些受不住了。

    头七没过,父亲留下的“蛋糕”引起了很多人眼热,陆桡知道他们和善友好的人皮下藏着的都是什么残狼虎豹,但他无意在此,干脆撒手,随他们争去吧。

    他很冷静地处理完了他们的后事,冷静到大家都陆家这子冷情冷性,是条白眼狼。

    学校里不管老师还是同学,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慢慢的他连学校也不去了,累的慌。

    网吧、酒吧、抽烟喝酒,日子过得颓废又自在,麻痹了神经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家都你这样不行,你父母会伤心的,陆桡勾着唇笑着,“伤心?那让他们来管管我。”

    大家又这个孩子没救了,是啊,他没救了,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

    救起来干嘛,让自己活得更好?那他这样好像也还挺开心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嘛,活着没死不就好了,谁规定要怎么活了。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遇上奚白的那个下午,年末了,天气越来越冷,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他熬了几个通宵,头昏脑胀,想吐,估计离猝死也就临门一脚了,揉了揉太阳穴,他准备下机。

    却不想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陆桡厌恶地瞅了一眼,正要躲开,背后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同学这号是你的吗?全胜记录保持,真不错。”

    陆桡转头撞入眼中的是一双发着光的眸子,浅色的瞳孔清澈地吓人,倒映着他的样子。

    满眼全是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没有同情,没有责怪,没有“没救了”这三个字。

    陆桡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拍开了他的手,或许是因为那双眼过于纯粹,他一个字没转身走了。

    那人却自来熟的不行,跟在他背后,絮絮叨叨着很多东西,全是他刚刚的那个游戏。

    他想,这人真的很烦。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他,那人长得不错,算是这么多年他见过长得最好的人。

    阳光下那人红唇微张,短发被风扬起,明艳又张扬,“怎么了?”

    陆桡只了三个字,“吵死了。”

    奚白有些不好意思,手中挠了挠脸,他看到他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同学,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坏人?陆桡看着比他还矮了点的AOK队长,眼里难得出现一丝戏谑,“就你?”

    奚白一噎,面对他的讥讽明显想要回嘴,却又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艰难扯起微笑,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我是AOK的队长,AOK战队听过没?少年,我看你天资卓越,根骨极佳,有没有兴趣加入AOK?”

    到AOK那人眸中的光又亮了点,他讨厌这种光,“没兴趣。”

    扔下三个字,陆桡继续往前。

    奚白握拳,气死他了,这鬼,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拽得跟什么一样。

    他前几天来网吧,无意间瞥到了陆桡的操作,以他的职业生涯发誓,这绝对是突.击手的百年难见的好苗子,这操作、这手速,浑然天成。

    奚白深吸一口气,对自己道:“天才嘛,总是有自己的脾气的,冷静冷静,有他加入,AOK就牛逼大发了,奚白你要控制住自己。”

    第二天,陆桡才出门,就碰到了门口的奚白。

    陆桡眼神更冷了,“你是跟踪狂吗?”

    奚白忙摇头,显得有点着急,“不是不是,我从网吧老板那问到的地址,没有跟踪你!”

    之后他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看得出来他也很忙,每次过来他眼下的青黑就更重一点。

    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有点习惯那人的存在,每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慢慢朝他走来的奚白,阳光均匀铺在他身后,他会觉得——

    嗯,生活或许也没有那么糟。

    年夜那天,奚白才到陆桡家门口,屋子里闹哄哄的,他还有点新奇,他来这么久都没见过他的家人,一直想和他家长谈谈,但是总没有这个机会,总算是被他逮着了。

    奚白摘下手套,用手敲了敲门,门没有锁,他的力气没有收,门被他不心推开了一条缝。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好,有人吗?”

    顺着缝往里看,屋子里的装潢华贵,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不浮夸很是精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地上铺着地毯,软软的地毯颜色和墙体的颜色很搭,但是这会被很多双脚踩得有些脏乱,连上面的图案都有些看不清了。

    他要找的人这会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穿着白色宽松的毛衣,黑发有些凌乱,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拉起来。他正垂着眸子看着地上铺着的地毯,冷漠地像是局外人。

    奚白的出现引起了注意,一个穿着很精英的人朝他走来,问他有什么事。

    陆桡也朝他看了过来,看了一眼就又垂了眸子,一双眼冷冷淡淡的,奚白愣了一下,觉得他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冷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明显这会不是聊他的事的好时机,于是摇摇头算走人。

    走之前忍不住看了眼地毯,虽然有点不合适,但是他还是开口了句,“这地毯很漂亮,穿鞋踩上去有点可惜了。”

    声音不大,但是也让踩在地毯上的几人动作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绕开地毯。

    陆桡缓缓抬眼,视线聚集在他身上,望着他的背影皱了下眉,“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眼里的戾气却少了几分,眼神柔和了点,那地毯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挑的,人都走了,地毯也无所谓了。

    他一走,屋内关于财产的战役重新响,陆桡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勾了唇,“他们才走一个月,你们这么着急来寡分他他们的资产,你他们会不会半夜来找你们谈谈?”

    又过了几天,除夕到了,街道上有孩跑来跑去放鞭炮的声音,隔壁那家老爷爷和他女儿天天都在吵架,嗓门很大,但他知道那个爷爷几个月前就在盼着女儿回来了,两人每次吵完不过几个时就会和好,和好了又吵,陆桡觉得他们太无聊了。

    陆桡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一觉睡到了晚上,客厅的灯忘记开了,这会漆黑一片。

    他脚步停了下来,站在楼梯那,有点累,他席地坐了下来,腿曲着,双手虚虚搭在膝盖上,透过窗户望着屋外烟火璀璨,阖家欢乐。

    “新年快乐。”

    陆桡轻声道。

    片刻后,门被拍得震天响,陆桡不想理会,重新回到二楼房间。

    陆桡本想把窗帘拉起来,又有点舍不得屋外的那点人气,便任由它敞着。

    他盯着窗外,眼帘中却慢慢悠悠闯进了一个氢气球,还以为是谁家孩的气球飞了。

    光着脚的他走到阳台,用手拽住了那个气球,这才发现气球底下捆着张纸条,他单手扯开了。

    上面只有一句话,“哥哥,新年快乐啊~”

    陆桡低头往下望去,奚白笑着朝他招手,眉眼弯弯,似乎所有的星辰都藏在他眼中一般,“陆桡,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事事顺遂,万事如意。”

    少年声音清朗,整个人都是明亮的。

    或许是因为那份明亮,陆桡开了门,奚白拉着他去到了自己家,一间房,爷爷做了一桌的菜。

    “来啦?来了就洗手吃饭。”爷爷声音有些沙哑,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很是慈祥。

    屋子上还挂了两张黑白照片,陆桡这才知道他和他一样。

    爷爷和他都没问他,只是一个劲的让他吃,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陆桡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

    饭后,爷爷递给他和奚白一人一个红包,奚白笑得见牙不见眼,了一大堆吉祥话,接过红包。

    陆桡却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红包,本想推辞,奚白却凑过来对他:“长者赐,不可辞,爷爷会不开心的。”

    他便学着奚白的样子,笨拙地了两句感谢的话,奚白可能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搞笑,笑得靠在他肩膀上,陆桡的耳尖悄悄红了。

    一顿年夜饭不算多丰盛,一间屋不大,却异常温暖。

    等陆桡回到家后,他掏钥匙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一个红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他的。

    红包里还有一张字条,“鬼,向前看,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看着茶几上的两个红包,起身给大厅供着的照片上了三柱香,眼眶微微红了点,他道:“爸妈,过年了。”

    他着自嘲地笑了笑,“竟然还收到了红包。”

    他声音轻了些,柔和下来,“一个比我大三岁的人给我的,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后才抿唇道:“你们,我活着……好吗?”

    奚白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监督者,不让陆桡再混迹网吧,不让他缺课,带他进了电竞这一行。

    不过他却没加入AOK,因为少年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他和舅舅联手平定了陆氏那一摊子烂事,继承了所有财产。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奚白的存在,他现在会是怎么样子。

    能遇到奚白,何其有幸。

    陆桡手放在膝盖上,眸子不自觉地又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戴着半面面具的青年还在满屋子找酒。

    他勾了唇,轻声对坐在一边的楚之本道:“他是我不敢沾染的存在。”

    是他的梦想,是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