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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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长宾利充当的婚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前。

    酷热阳光反射在玻璃窗上,照耀出过于刺眼的光斑,却依旧不能阻止周围人或明或暗投来的异样目光。

    细细喧闹微风似的拂开。

    前来赴宴的宾客把心中的好奇尽数流于表面。

    紧接着,被无数道视线注视的车身轻轻晃动一下,副驾驶的伴郎先开门走了下来。

    伴郎在来到之前就对现场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下车后尽量对周遭愈发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只径自来到后车座,然后伸手开车门。

    这时他的脸上才露出几分尴尬,“哥,婚礼现场到了。”

    车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轮廓隐约可见。

    而这句话落下,周围人也不约而同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时纷乱噪杂的议论声不再被刻意压低,交头接耳的取笑揶揄此起彼伏,反反复复在红毯附近流连。

    “这就是陈渊?”

    “他真的是同性恋?”

    “就是他要和聂家那位新上任的总经理结婚?”

    陈渊没有太听得清旁人暗含鄙夷嘲讽的品头论足,他的思绪都被脑海中蓦然间涌进来的大量陌生信息占据,这让他略微不适地微蹙起眉。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语调的机械音响起。

    “编号018引导系统为您服务,世界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宿主此次试炼需要完成的基础任务是——满足委托人心愿,使委托人找回清白。”

    尽管没有任何记忆,但陈渊莫名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惊奇。

    他垂眸,看到一双自然垂放在膝上的手。

    这双手在一秒钟之前正紧紧攥着,掌心有清晰的、指甲长时间嵌入肉里的灼痛感觉,甚至他内心仿佛还留有原主急躁而痛苦的忐忑情绪。

    然而就在陈渊拼凑着原主记忆的时候,手脚僵硬立在车门前的伴郎如芒在背,忍不住催了一遍,“哥,该下车了……”

    陈渊皱起眉抬眼看去,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暗含不耐。他认出话的人是原主的表弟何明杰。

    何明杰则无端觉得背后发凉,下意识倒退一步才回过神来,“哥……?”

    但他再定睛去看,陈渊已经起身跨出车门,姿态又似乎和往常没有太大不同。

    “带路。”

    陈渊抬手系上西装纽扣,声音极尽低沉,是一种带着磁性的淡薄。

    他在红毯上站定,举手投足带着好似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即便不去看那十足英俊的脸,只那挺拔冷峻的修长身影,也顷刻间吸足了在场宾客的注意。

    尤其那双漆黑眼睛扫过众人时,淡漠眼神慑人魂魄一般的深邃。

    刚才还热闹的人群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静默。

    “哥,我们现在还不能进去,”站在一旁的何明杰没再和陈渊有任何眼神交流,他话时转圈看了一眼四周,之后才为难地继续,“聂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要你站在酒店门口迎宾。”

    “迎宾?”陈渊眉间刻痕深了稍许,他没在剧本中找到这种细碎杂事的相关信息,“为什么。”

    何明杰嘴角一抽。

    当然是为了羞辱你啊,这还用问吗?

    可是面对着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表哥,他又不敢把心里话出来,就干巴巴地解释:“可能是,婚礼仪式必须要走的流程吧,我也不清楚……”

    脑海中的系统没有再给出引导,看来剧情正在正确展开。

    陈渊于是微一颔首,“那就去吧。”

    何明杰亦步亦趋往前走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转脸看他,“哥,你还生气吗?”话落又忍不住懊恼,他深怕惹起陈渊不满,又连忙补充,“我只是觉得聂宴这样做太过分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渊眸光微动。

    他在接收过剧本信息后,就已经全然了解了原主的处境。

    原主自和父亲陈立海相依为命,在原主十二岁那年,陈立海看准时机,掏尽家底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并创办了一家娱乐公司,取了亡妻单名‘林’字,正式命名为林海娱乐,可见对亡妻爱意不减。

    公司成立后再过五年,陈立海亡妻的弟弟,也就是原主的舅何原,带着十六岁的儿子何明杰投奔了过来,陈立海爱屋及乌,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很快在公司安排了职位方便何原上手。见识到林海娱乐的底蕴后,强压本性的何原渐渐忍不住动了心思,玩不转正经生意,他就开始学起上流人的做派,并且竭尽所能去讨好陈立海和原主,必要时还会不择手段,以求让二者满意,从而得到更多好处。

    几年过去,由于何原伪装良好,陈立海一直没能识破他的真面目,所以在病逝之前,才会放心让拍着胸脯保证的何原接管公司,照顾原主。

    然而自从何原接任以来,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林海娱乐的账目在年初就已经有了亏损,更不复陈立海在世时的霸主地位,再过两年恐怕就会宣告破产。

    这一切原主都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何明杰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两父子迫不及待哄骗着原主答应聂宴的结婚要求,就是期望能傍上新的大树,重新过上等人的生活。可惜何明杰应该还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聂宴,就是当年何原为了讨好原主而亲自设计封杀的当红明星。

    这次的婚礼,不过是聂宴回国后的第一次报复罢了。

    念及此,陈渊看了何明杰一眼,“你想什么?”

    何明杰本想凑近一步,抬眼却恰巧和陈渊凌厉的眼神对视,他脸上笑容不由一僵,勉强熄了想亲近表哥的念头,只低声:“聂宴只不过是一个走了好运的私生子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聂家老爷子出了事,聂氏集团根本轮不到他来当家做主,现在从低等人翻身成了聂氏总经理,他就这么对咱们林海娱乐,摆明是不怀好意!”

    陈渊再看他一眼,“还有呢?”

    “还,还有?”何明杰咽了咽口水,“你放心吧,聂宴纯粹就是人得志,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下意识躲避着陈渊冷冽迫人的眸光,何明杰渐渐不下去了。

    他的本意只是想点什么拉近和陈渊的距离。他和陈渊朝夕相处也有七八年了,心知陈渊素来心高气傲,肯定对这次婚礼有诸多怨言,而他这一次跟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抚陈渊的情绪,不论如何先要让事实落定,这样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不知怎么,面对着陈渊这双原本他再熟悉不过的点漆星眸,已经涌到喉间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

    何明杰暗自心里鼓。

    分明以前次次奏效的招数,怎么到了今天突然没用了。

    刚才陈渊看他的那一眼,让他险些以为自己被看透得彻彻底底,心跳都在慌乱之中快了一拍。

    所幸他自认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或许是今天陈渊真的心情不好吧,否则以对方的性情,早在听要在酒店门口迎宾的时候就会发火了。

    老实,看着陈渊冷静沉稳的模样,何明杰还有些不大习惯。

    “哥,”他以为陈渊是被刺激得太过才会这样,正想发自内心安慰一句,“新人迎宾其实确实是正确的婚礼流程,聂宴没有去接你,可能是他太忙了……”

    陈渊并不在意他什么。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后,陈渊在红毯正中止步,他看着作势用行动鼓励一番的何明杰,先是皱起眉,“你为什么要这样?”

    何明杰攥着拳强精神,他笑容一向开朗,单边虎牙若隐若现,“迎宾都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

    陈渊抬指断了他的话,皱起的眉头还没松开,“你心甘情愿这样做?”

    何明杰嘴角又是一抽。

    他心里当然百般不情愿,可为了稳住陈渊只能回答:“是啊,毕竟这是聂宴的要求,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陈渊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闻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着,他脚下一转,沿着红毯铺就的路继续往前。

    何明杰怔住了。

    直到陈渊的背影没入门后,他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陈渊身高腿长,没过多久已经到了电梯口,何明杰有心想去追,可眼下这个烂摊子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来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尽全力满足聂宴的要求,现在陈渊不管不顾地离开,他却不能……

    何明杰不经意转脸时看见周围人嘴角眉梢的讥嘲,忍不住狠狠咬牙。

    这笔账,他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