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晚云尽收，绚烂的天色被苍茫暮色缓缓遮盖。

    十里长街却依然亮如白昼，酒楼茶肆的灯笼早已燃起，红红黄黄挂了一条街，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成衣铺里搜刮一场，马车已是装得满满当当。林子平赶着马车去太守府了。

    而蔺烨然携了秦晓霜沿着长街缓缓而行。

    街上游人如织，摊贩如云，即便是初冬料峭的寒意也没挡住百姓市井之乐。

    秦晓霜如一只放出了笼子的野猫，对摆出来的东西样样都觉得稀奇，这个摸摸，那个瞧瞧。

    她手上摸过的奇珍异宝不少，但这些年走南闯北昼伏夜出，这种寻常市井之乐倒是许久没感受过了。

    排在做糖人的摊前也口水直咽，蔺烨然见她等不了那须臾片刻，于是多花了银钱给排在第一位的孩子先帮她拿到了一个。

    那孩子兴高采烈地换到了后头，这么大一颗银豆子买下整个摊子都够了，惹的旁边的孩子眼热得不行。

    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拿着糖葫芦，她边走边啃着糖葫芦，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街上的行人频频回头看着他二人，都被两人的容貌所惊艳，却无一人胆敢靠近。

    那个身穿锦袍的高大男子，五官深邃如刀削斧刻般俊美，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威震天下的王者气势，锐利深邃目光流转如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可他眸光一落到旁边那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少年身上，就不自觉得敛了锋利光芒，换上春水般的柔和眸色，直让这满街的女子又羡又妒。

    却也难怪，那白衣少年容颜俊美清丽，雌雄莫辨，眉眼间如烟笼寒水，眸光流动时流彩逼人，容颜竟是比世间女子更是美上几分。

    光一眼，就能勾走人的魂儿。

    一时之间，这些女子不知到底自己的魂儿是被黑衣男子还是被白衣少年勾走了，只觉这一夜失魂落魄，心在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不回去。

    空气中飘来炒板栗的香味和贩的吆喝声，秦晓霜将手中吃剩的半串糖葫芦塞到蔺烨然手中，蹦蹦跳跳地去了。

    蔺烨然凝着满手的玩意儿，既有吃的也有玩的，都是方才一路妮子买的。

    眸光在那已被啃了一半红艳艳的山楂上停留一瞬，拿起那串糖葫芦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若是赤羽军将士看到他们不怒而威的主帅在大街之上毫无形象的啃着别人吃剩的糖葫芦，不知心中会做如何感想。

    三口两口吃完，他缓缓走上前去，接过妮子手中的糖炒板栗，懒洋洋道：“秦侍卫，你是想饿死本王不成？”

    一条街逛下来，妮子看似吃了不少东西，却都是填不了肚子的零嘴儿。

    “走，方才听人当地的‘状元红’不错，我们找个地方喝点酒暖暖身子。”秦晓霜搓了搓手，暗暗后悔方才不听蔺烨然的，硬是将那狐麾扔回了马车之内。这江南湿气重，湿冷湿冷的，寒气透着脖颈儿只往身上钻，光吃那些零食御不了寒。

    蔺烨然眸光在她脸上停留须臾，缓声道：“依你。”

    两人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

    跑堂的二一见两人气宇不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又将二人引到了楼上的雅间。

    进了雅间，秦晓霜大马金刀坐下，吩咐道：“二，将这吴苏的特色菜都来一份，另外来两壶‘状元红’。”

    “两壶吗？”二将汗巾往肩上一搭，又迟疑了下问道。心道我们吴苏的‘状元红’入口虽绵软，后劲儿却足得很，这两个客人看着面生，八成是外地来的，不知这酒烈着呢。

    “自然，怕爷付不出银子来不成？”秦晓霜眼一瞪。

    “不敢，不敢。”二讪讪笑着正欲解释，却听旁边那个黑袍公子懒懒抬眸，淡淡道：“就按这位公子吩咐的办。”

    “得嘞。”二大声应着往楼下去了。

    “你一壶，我一壶。”秦晓霜眸光直视蔺烨然，挑衅道。她虽甚少喝酒，但偶尔陪她爹酌几杯，自觉酒量不错，何况对上蔺烨然这厮绝对不能输阵。

    “哦。”蔺烨然执起茶盏的手一顿，淡淡掀眸回望着她，眸心微动，“你确定？”

    看着他嘴角一抹看似轻蔑的笑意，秦晓霜心中气血猛地一高，以气吞山河之势道：“不敢的是……狗！”

    却见那厮轻哦了一声，玩味地勾起唇来，喉间低低吟笑：“那本王等着看……狗。”

    这妖孽最近几日才稍稍有了些许人样，现在又旧疾复发了。秦晓霜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茶，平一平心头乱窜的怒火。

    真话，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今日刮了这厮那么一大笔银钱买足了家中四个大老爷们一年四季的衣物，让他一下又如何！

    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压住了头上炸开的头发丝，正好二的菜和酒也都送来了。

    见了那满桌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秦晓霜食欲大动，早已将方才的那点怒气抛到九霄云外，待二退下，她立刻拿起筷子假模假样做了个请的姿势：“阁主请。”

    蔺烨然低垂长睫，修长手指慢慢拿起了筷子，柔声细语：“霜儿今日得了那些好处，倒也无需这般装模作样，让本王甚感惶恐。”

    被提了一句今日如鬼子进村般搜刮成衣铺子的行径，秦晓霜那方伸向狮子头的筷子一凝，满心怒火发泄不出。

    本想有骨气地转身而出，却又舍不得满桌的美食，当下闭了闭眼，置若罔闻，快速举筷地向桌面的碟盘发起进攻。

    她向来能化悲愤为食欲，一番动作，桌上盘碟中的菜已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了个饱嗝儿，摸了摸溜圆的肚子，斜斜睨了眼蔺烨然：“怎么？觉得不好吃？”

    这厮方才似乎都在看着她吃，自己都没动过几次筷。

    蔺烨然举筷夹了一片冬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下，点了点头：“不错。”

    秦晓霜眸光一震，那片冬笋可是她方才啃了一口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那厮竟然就那样……吃了。

    倒是丝毫不怕脏。

    啊，死断袖！他这是间接跟她……接吻。

    一个凌厉眼刀飞了过去，却见那厮又夹起她盘中的一块酥肉吃了起来，漫不经心道：“想想杨城的灾民，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切切不可浪费。”

    秦晓霜缓缓收回了要扑向他的爪子。的对……教训得是。

    愤愤地拿起旁边的茶壶往茶盏里倒了一杯，端起一口喝下。

    一道温热清甜流浸肺腑，秦晓霜微微眯拢起杏眸。

    刚才错手拿来的竟然是酒壶。

    甘甜的酒一入腹，她顿时想起了刚才与蔺烨然对决的“战书”。执壶又往杯中倒了满满一杯，下巴一台对着蔺烨然道：“我先喝为敬。”

    仰头一口豪爽喝下。

    如此这般来回，已是饮下了三杯。

    一股温热从腹中慢慢升腾上来，将脑袋熏得发晕，用一只手极力撑住东摇西晃的脑袋，只觉眼前灯影飘忽，连坐在旁边的那个男人也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

    她眯缝着一双眼，温温吞吞地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往前摸去。那厮变得好多，好多……妖孽，容颜盛绝的妖孽……

    “怎么这么……多蔺烨然？”她口中喃喃道

    手指触到了实处，那里柔软细腻，像是……那夜那厮亲吻她的……嘴唇般柔……

    席卷而来的眩晕让她又晃了晃身子，随即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依靠到了一处坚实的地方，那里温暖得很，舒服得像个怀抱一般，味道也好闻。

    她舔了舔唇，手顺着那个柔软的地方往下摸去。

    蔺烨然凝着怀中已是醉意朦胧的妮子，哭笑不得。

    这妮子躺在他的怀中，一只手却不停作乱，从他的嘴唇到喉间，又顺到了他的胸口……

    心中抖得一颤，他猛地握住那只作乱的手，若是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他怕是控制不了自己了。

    他没喝“状元红”，可是这心内汹涌的醉意丝毫不必这妮子少。

    低低垂眸，视线落在她被酒意侵染的脸上，低低轻叹一声：“霜儿，你若是这般胡闹，以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寸步了。”

    怀中这人气息浅浅，酒香四溢，在他低俯的唇鼻间如丝如缕浮漾。

    她如白玉般的脸此刻如三月枝头桃花，绯色连绵，眼尾更是染了胭脂晕红一片，往常清纯机灵的模样在醉意之中透出了几分妩媚之态，勾人心魄。

    尤其是那两片红唇如绽然开放的鲜花，如火如荼，似乎在邀人采撷。

    悠悠长叹一声，将她轻柔抱起转到屏风之后休憩的榻旁。

    妮子这番少见的媚态如同油捻子一般点燃了他暗角压抑的欲念。二十一年来，第一次他生出了“不敢”的念头。

    连抱她都不敢！

    正要将妮子放到榻上，却见她了个酒嗝，甩了甩脑袋，缓缓睁开了眼。

    她眸心似笼了层轻烟，迷迷瞪瞪地凝着他，红樱般的嘴唇缓缓开启：“蔺烨然，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