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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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在葫芦巷巷口停了下来,车还未停稳就从车后跳下来一个白衣少年男子。

    白衣少年下车时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对马车之内的人极为不满,然后朝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男子挥了挥手就迅速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而那辆马车直等到白衣少年进了巷内的秦家,传来了开关大门的声音才继续往前,又拐了一个弯进了宁川街的神捕阁。

    随着马车进入神捕阁的还有数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这般的大阵仗惹得路人瞩目频频。幸亏这一带如今都已被神捕阁购置了去,住的人并不算多。

    还留在附近的老百姓如今走起路来脚下有风,头抬得都比往日高了三分,逢人便家住在神捕阁附近,一副与有荣焉模样。也难怪这些老百姓,城南这里原来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今有镇南王的赤羽军镇守,那些宵恶霸早已闻风而逃,这一带倒成了治安最好的地带之一。

    秦晓霜进了家门,将大门一掩,口中便发出一声清啸,啸声冲上云霄,如凤鸣九天,清亮动听,绵延不绝。

    秦景鸿正坐在书房内看书,听得这声啸声,心内一惊,这孩子什么时候练就了如此高深的内功,而他竟然不知道?

    一步抢到了书房外,只听头顶传来两声清鸣,仰首望去,只见两只威猛的苍鹰在他家上空盘旋,须臾,张着翅膀从云空之上俯冲而下,直落入秦家院内来。

    他心中一惊。这等猛禽若是伤了人可不得了,正要展开身形追去看看,却听到秦晓霜开心的声音遥遥传来:“爹爹,快来看我的可爱。”

    他脚底加快奔到了前院,只见方才从空中飞落下来的两只苍鹰一左一右地站在秦晓霜肩膀之上,紧紧地挨着他女儿,用自己的脑袋乖巧地蹭着她的脸。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等猛禽他当年带着秦晓霜师兄妹三人路过北疆之时也曾见过,不过那只是两只幼雏,没想到今日在京城还能见到两只成年苍鹰。

    “霜儿,你心点。”待回过神来,秦景鸿急得团团转,“快到爹爹这里来。万一被啄到怎么办?这又是哪里来的畜牲?”

    “它们才不是畜牲呢,是我的朋友。”秦晓霜顺了顺两只苍鹰的毛,安抚着它们,“这是卧梅庵的梅夫人送我的,爹爹,你看它们多可爱呀,它们还有名字呢,叫可爱。”她忽然顿住,抬头看着秦景鸿,“爹爹,当年我在北疆从狐狸嘴里救出来的两只苍鹰是不是也叫可爱?”

    可爱忽然展翅飞了起来,落到院中的海棠树上引首清鸣数声,似乎在回答秦晓霜的话——是的,是的。

    父女俩都愣住了!

    秦晓霜看着可爱,心翼翼地问:“可,爱,你们听得懂我的话,对不对?”

    两只苍鹰齐齐点头。

    这般通人性的猛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赶来的刘叔刘婶和秀姨也惊呆了。

    秦晓霜指了指自己,接着问:“可爱,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

    苍鹰再次点头。

    秦晓霜与秦景鸿父女俩面面相觑,终于她抖颤着声问道:“可爱,你们是不是我在北疆救的那两只苍鹰?”

    两只苍鹰如鸡啄米般的点头,展翅扑了下来,一左一右地用大翅膀扑扇着她,秦晓霜轻飘飘地顺势倒地,欢然大笑,任它们用四只大翅膀覆盖在她的身上。

    秦景鸿又是高兴又是着急,搓着手嘴里直喊:“哎哟,可爱,这天地上多凉啊,你们别把我霜儿给弄着凉了。”

    可爱立刻收了翅膀用脸轻轻蹭着秦晓霜,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似在致歉。

    秦晓霜兀自躺在地上喊着:“没事没事,它们激动我也激动啊。”

    阿秀颤巍巍地走过来一把将她扯起,在她背上拍了拍道:“谁都不能欺负我的霜儿。谁要是欺负我的霜儿,秀姨找他拼命。”

    她如今服了蔺烨然开的药已神智大好,但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按蔺烨然的话来讲是她对宜宁郡主歉疚太深,潜意识中拒绝清醒,或许等到某天她自己解开心结,她的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秦晓霜朗声大笑,一把抱住她道:“秀姨,它们这是跟我好呢,不是欺负我。”她转身在院子里跑了起来,边跑边喊,“啊啊啊,真好啊,我好幸福啊!”

    两只苍鹰跟在她身后,也边跑边鸣叫,似在应和她的叫声。

    是啊,真幸福啊。虽然曾经吃过那么多的苦,但身边有疼自己的爹爹、师父、师兄。现在找回了秀姨,又多了外婆,可爱,还有……一个他!

    却又马上撇撇嘴,那人讨厌得很,要不是被他要挟,才不想理他呢。

    此时隔壁神捕阁的一座高楼之上,那个“讨厌的人”倚在窗后,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嘴角的弧度畅快地高高扬起。

    当年妮子被迫放弃可爱,哭肿了眼的模样又在脑海中浮起。

    那年的她才十岁,而他依然在南楚当质子。

    彼时他刚经历了一次裂肤换骨之痛,接到司空辛飞鸽传信他们一行到了北疆,而且姑娘最近情绪不好。

    他日以继夜整整花了十天赶到了北疆,然后看到了她泪眼涟涟的可怜模样。

    姑娘那时一副男童扮,怀里抱着两只苍鹰,一张白玉般的脸上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落在了两只苍鹰头上。

    两只苍鹰也似有所感知,用头拼命地蹭着她的手臂,张着发黄的嘴悲鸣不已。

    而她的师父秦景鸿蹲在她的旁边耐心地哄着她:“霜儿,不是师父不让你养。你想想,它们现在都这么,如果跟着我们风餐露宿,不定就死在路上了,这样才是对它们不负责任。”

    “我……知道,可爱,你们要……好好的。”姑娘边哭边抽噎着,擦了擦眼泪,依依不舍地将两只雏鸟交到猎户手上,七叮嘱八嘱咐那猎户要好生对待两只苍鹰,然后狠狠心,脚一跺,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猎户家。

    她一路狂奔,将她的师父和两个师兄都远远地甩到身后,直至到了一片无人的草地,扑倒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哭得天昏地暗。

    他跟在她身后,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陪着她。那一日,他第一次发现,这姑娘的眼泪能让他心疼,让他的心感同身受的痛。

    他,第一次不再把她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来看待。他想等她长大,也慢慢等着看清楚自己的心。

    等他们前脚一走,他立刻从那个猎户手中买回了两只苍鹰养在身边,直到两年前才送回到梅妃身边让可爱先适应京城的天气。

    这次终于借着梅妃之手将这两只本该属于她的两只苍鹰还给了她!

    所幸这两只苍鹰极有灵性,不仅听得懂人语,就连当年秦晓霜从狐狸嘴下救得它们的恩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经此一年又一年,随着她的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他早已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妮子。

    且万劫不复。

    如今看着妮子幸福快乐的模样,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吗?

    嘴角又忽地缓缓塌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气。

    今日在马车内妮子的话言犹在耳:“蔺烨然,你是不是和那公主有一腿?”

    那时的他心中欢欢喜喜,还以为妮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吃起了醋。

    结果……还是大意了。

    他的妮子从来不走寻常路!而是怒目圆睁,气呼呼道:“蔺烨然,你是不是为了躲避这个公主故意装断袖?快实话!跟我没关系对不对?”

    害得他只好又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是个……“真的”断袖。

    想到此处蔺烨然又缓缓舔了舔唇,那里还残留着妮子甜美的味道,如蛊似毒,一生难戒。

    偏生,这妮子还时常想着逃离他身旁,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解了书契,此次他将计就计,要让她重新穿上红装,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妻……

    正沉思间,门口响起了林子平的声音:“王爷。”

    “进来。”他恋恋不舍地盯了一眼那依然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白色影子,返身在书案后的太师椅坐下,肃声道。

    林子平进了书房,躬身行了一礼报告道:“王爷,据探报,南楚使团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季云知依然扮作随从跟在使团之中。”

    蔺烨然微微颔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晋德帝还有朝中的诸位王爷,一个都不能少。”

    林子平领了令去了。

    须臾,林子安也进了书房,递上了一个帖子道:“王爷,管家从王府让人送来了梁王的帖子,要明日到王府探望您。”

    蔺烨然接过帖子翻了翻,嘴角缓缓漾起一丝笑意,低垂长睫敛住眸中深潭,似是自言自语道:“九表舅总是如此善解人意,怎好总是让他一个长辈过来看我!”眸光渐转深邃,修长的手指在花梨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子安,回梁王话,明日换本王去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