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除了秦晓霜并没有人到镇南王王府去过年。

    绝味楼的生意好得秦风恨不得十二时辰都呆在酒楼里，而秦雨忙完米铺子的事之后都到绝味楼去帮忙。

    秦景鸿的态度很明确：“霜儿，我们秦家得镇南王照拂颇多，你在王府当值，出入王府很正常，爹爹和你师兄到王府去像什么话？不合规矩！”

    秦晓霜挠挠头道：“又不是我的主意，是他……是王爷府里冷清，让我邀请我们家的人到王府一起过年的，再除夕夜我在王府，我会想爹爹的嘛。”

    “爹爹在家，你想爹爹了回来看看就是。”秦景鸿慈爱地揉了揉她乌黑顺滑的头发，顿了顿，眸光意味深长，“再我的霜儿都十六了，爹爹该放手时总要放手的。”

    “放什么手？”秦晓霜不满地撅着嘴，只有在秦景鸿和司空辛面前她才会这般露出女儿模样，不过这一回她神情严肃跟平常的嘻嘻哈哈判若两人，“我是独身主义者，要陪在爹爹身边到老！我到做到！”

    “滚，滚！”秦景鸿被她气到了，“好的不学，非还要学你爹爹这个？爹爹膝下还有你们三个孩儿。你呢？算跟孤零零一个人过一辈子？到时候你亲爹娘……唉非得从九泉之下爬上来剥了我这个干爹的皮不可！”

    被赶出书房的秦晓霜也没有辩驳，这是她自己暗暗下的决心，等将蔺烨然的断袖之癖治好了，给他拿到“初墨”之后，她就远走高飞带着爹爹逍遥江湖，与他此生……再也不见。

    而她也看出来了，蔺烨然虽然嘴上拿她爹和师父要挟拿捏她，但更多的是虚张声势，而且她如果真能给他弄来救命的“初墨”，也抵得上三年的书契了吧。

    去跟秀姨告了别，拎了自己的包袱坐上马车晃悠悠地到了镇南王府。

    不过秦景鸿一家没到镇南王府过年，卧梅庵的梅夫人倒是被接到了王府之中与他们一起过年。

    秦晓霜颇为意外，她偶尔会到卧梅庵去探望“外婆”，梅夫人人风趣又爽朗，与她极为投缘，如今已是亲如一家。

    那日蔺烨然也漫不经心地提起要不要邀请梅夫人到王府与她一起过年，毕竟梅夫人一人在卧梅庵中孤孤零零。

    她立刻附和，不过今日被秦景鸿点出了这般的行为“不合规矩”后，她想梅夫人十之八九也不会来，没想到梅夫人倒是比她爹爽朗干脆得多，并未拒绝，还比她早一步到镇南王府了。

    而且梅夫人在镇南王府如鱼得水，与镇南王府上上下下相处甚是和睦，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看得自诩患有“社交牛逼症”的秦晓霜都疑惑了，偷偷问林子平：“平爷，我外婆原来就跟王爷认识吗？来过王府吗？”

    毕竟卧梅庵是皇太妃清修之地，并不对外。虽然梅夫人从未跟她透露过身份，但能借在卧梅庵修行的人自然非富即贵，她若是与蔺烨然认识那也正常。

    “梅夫人与乐平公主相熟，以前公主在世的时候，来往甚密。”林子平如是。

    哦，原来如此！难怪梅夫人将可爱送给她，而她认了梅夫人为外婆，蔺烨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奇怪！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这个年梅夫人再也不用孤零零地在卧梅庵中度过，而她在王府之中也多了一个人相陪。

    不过，当蔺烨然随着她唤梅夫人为“外婆”的时候她还是心里怪怪的，这个破断袖张口就来，似乎比她还倒叫得更为顺口。

    临近年底，天也越冷，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天盖地的将京城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而来镇南王府拜早年的人也戛然而止。

    倒也不是风雪阻止了络绎不绝的拜访者的脚步，而是镇南王王府的大门又关上了，再不见客。

    有人在飞飞扬扬的鹅毛大雪中再次看到神医成谷子的马车在除夕的早上进到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王府的门倒是还有人进出，但大多都是赤羽军的将军们，个个面色沉肃脚步匆匆，尤其是抚西大将军莫元白的脸比晦暗不明的天空还要黑上三分。

    而守在王府四周的赤羽军一拨又一拨，将镇南王府守得水泄不通，连鸟儿都飞不进去。

    与冷冷清清的王府大门相比，王府内却是截然相反，处处张灯结彩，每个门口都贴了红彤彤的对联，轩窗也换了窗花，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过年的欢快气氛。

    王府老管家今年的腿脚特别得利落，简直是身轻如燕，不仅提早一两个月就备好了年货，连挂起灯笼来都亲自上阵。

    也是，镇南王府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今年不仅多年没在京城过年的王爷回来了，还多了好多人，比如梅太妃、神医和未来的……王妃，谁不高兴啊！

    当然这是王府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放在心里高兴就行了。作为看着乐平公主长大的老管家忽然有了老怀宽慰的感觉，嘴角的笑时不时地漏出来几丝。

    除夕夜，偌大的王府高低悬挂的灯笼光影如晕，红艳艳一片。与而对外称病的镇南王此刻正在花厅之中享受着团圆饭。

    左右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外婆、师父、兄弟还有第一次与他一同过年的妮子。

    若不是外婆几次三番交代，他早就想将外婆的身份直言相告了。可终究是存了私心，舍不得半途而废，总是想着让妮子心甘情愿地恢复了女儿身，而到时他再将实情和盘托出。

    虽然到时候妮子会生气，而自己也避免不了被她痛一顿。可师父过了，妮子这么多年来女扮男装，若是想让她在心理上重新接受自己的女儿身，不能操之过急，要慢火细烹……

    只是这慢火细烹如将他自己架在烈火之上炙烤，直到如今妮子还懵懵懂懂，不仅不明了自己的心意，更不清楚他的心意，一味地当他是断袖。

    心内轻笑一声，眸光落在坐在他右侧的妮子脸上，只见她纤白的玉手抓着一个大鸡腿在专心致志地啃着，长长的睫毛垂在她玉白的脸上，影影绰绰地扑扇着。心下不由感叹，这样美丽的一张脸真是占尽了便宜，就连抓着鸡腿，满手满嘴油腻腻的模样都可以美得像一幅画似的。

    而外婆唯恐她吃噎着了，一边声地提醒她慢点慢点，一边给她布着菜，真是把她当成孩儿般对待了。而妮子嘴里嚼着鸡肉，一边“嗯嗯嗯”地应着，吹弹得破的两颊鼓得像个包子，实在让人欢喜到了心底去。

    满桌的人都被她带动得胃口大开，什么繁文缛节，什么细嚼慢咽都被抛诸脑后，连平常提倡“晚吃少”的成谷子都多吃了一碗饭。

    从旁边的侍婢手里接过刚拧好的热乎乎的丝帕递给她，温声道：“慢慢吃，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她立刻放下手中的鸡腿，抬起头问道，“不是都封府了吗？”

    今日本想回葫芦巷看看爹爹再去看看师父的，可是为了安全起见，她终究没有偷偷溜出王府。

    “管家今年大家都出不了门，索性在府内搞了个花灯节，你们年轻人不怕冷，去凑凑热闹吧。”梅妃笑着，又问成谷子，“神医，你呢？”

    “我又不是年轻人了，还凑什么热闹？”成谷子摸了摸下颔的几绺胡须，笑道，“我还要回房给阿然配几副药。”

    闻言，秦晓霜心中一动，心道果然。蔺烨然的裂肤换骨的病果然是还没有全好！

    拿着湿帕在嘴角很是马虎地擦了擦，不过倒是把手认认真真擦拭干净然后道：“我吃完了，走吧。”

    梅妃纤手一伸，慌忙拦住她：“等等，外婆还没给你们几个发压岁钱呢。”

    蔺烨然诧异地长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我……也有吗？”

    “自然有，你跟着霜儿叫我外婆，我当然也要给你包上一份了。”梅妃轻嗤一声道，“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不当辈了。”

    又对林子平和林子安道：“你们也有。”惊得林子平兄弟俩慌忙施礼谢过。

    秦晓霜笑得前仰后合，鼓掌笑道：“外婆，您得可太对了。”冲着蔺烨然做了个鬼脸，声道，“朋友。”

    蔺烨然转眸，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外婆，给我吧。”

    梅妃从袖中拿出四个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红封，依着红封上的名字给他们四个人分了。

    秦晓霜鞠了一躬双手接过：“谢谢外婆。”手上猛然一沉，看来红封里装的东西不少。

    “可以看吗？”她笑着问。

    “当然可以啊。”梅妃抿着唇笑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今年时间匆忙外婆没给你准备什么好东西，明年定给你备一份好的。”

    “谢谢外婆，外婆给的我都喜欢。”秦晓霜嘴甜得很，喜盈盈地开红封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里面是一枚制成钱币形状的白玉玉佩。玉佩通体晶透，莹莹发光，细腻温润如同凝脂一般。

    她手上经过的好东西不少，但这般晶莹毫无瑕疵的白玉却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这块玉佩比她的手掌还大，可以是一块可遇不可求的好玉。

    她心翼翼地将串在白玉上的红绳提了起来。莹白的玉佩染了灯火的红光，从里到外都透出了洋洋喜气来，然后她看到了玉佩的正面雕刻了四个字——百年好合。

    而背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白凤，形神俱备，栩栩如生。

    与此同时，她也瞟到了旁边蔺烨然取出的同款玉佩，只是正面雕刻的四个字换成了——永结同心，而背面雕刻的图案变成了一只翱翔云空的白龙。

    她一怔，这怎么看都像是情侣款的玉佩，莫非外婆看出了蔺烨然与她之间的……“特殊”关系才备下这样一对富有特殊意义的礼物？

    心顿时慌乱起来，别人如何看她还无所谓，但若是让旁人知道蔺烨然是“断袖”的黑历史，他以后登上大周大宝岂不是被天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将玉佩一收，心翼翼地拢在手心里递了过去：“外婆，我不……”

    却不料横里插出一只修长的手，拈起她手心的凤纹玉佩与自己的那只龙纹玉佩一同放在掌心凝视须臾，低声笑道：“倒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玉佩呢，我先替秦双收下了，我书房里有一对白玉盒子配这对玉佩恰好合适。”手一卷，将一对玉佩收入了袖中。

    秦晓霜慌得连头发丝都站起来了，这厮是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是断袖的破事不成？

    迅速扫了一眼，却见周遭众人神色如常，仿佛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她轻吁了一口气，或许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