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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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的别墅里,她接起了那通将她带向这场婚宴也使她身陷这场危机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伊洛姐吗?”

    “嗯,我是伊洛,你是?”

    “我是楚家的管家,三年前我们见过面……”

    ***

    如果有一天,她见到自己的母亲,她最想问的不是“为什么你要丢下我”,而是“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因为这是她父亲在死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伊洛,你真要去那个城市读大学吗……”和父亲在同一个工地工的叔叔,在她父亲死后收留了她一阵子。

    “嗯。”她早就决定要去那个城市念书,虽然父亲极力隐瞒母亲的去向,可他那部老旧的功能机里每天都关注着两个城市的天气,一个是他和她住的城市,另一个是妈妈住的城市。

    “唉,我也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叔叔从兜里拿出数张皱巴巴的纸币交到她手里。

    “叔叔这钱我不能要。”她想将钱还给叔叔,但叔叔却握紧她的手。

    “拿着。”

    “叔叔……”

    “我知道对方赔给你的那些钱,你都拿去还医药费了。那是大城市消费高,你一个女孩子生活,方方面面都需要钱。”叔叔着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五千,我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等下个月我再给你寄些。”

    这几张纸币握在她手里格外的沉。

    “谢谢叔叔。”她真心向他道谢。

    “不用和我客气,我和你爸爸虽然没有血缘,但一直以兄弟相称。如今你爸爸不在了,我理应照顾你。”

    叔叔的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传来高亮的喊声。

    “饭好了,你们赶紧出来吃吧。”

    “好的,婶婶。”叔叔的妻子,她叫婶婶。婶婶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女人,和略微严肃木讷的叔叔感情非常好。

    “我伊洛,你等会儿吃完饭和我去镇上一趟。”婶婶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

    “去镇上做什么?”叔叔不解地看向婶婶,语气里透着一丝责怪,“伊洛明天早上还要坐火车,你别拉着她瞎转累着她。”

    “怎么是瞎转呢!”婶婶不客气地拿手指戳了戳叔叔的头,“我是领伊洛去镇上买几件新衣服,让她带去学校。”

    “新衣服?”

    “你这榆木脑袋!你想啊去大城市念书不得穿好点!”

    “对对对。”叔叔拍了拍脑门,转向坐在饭桌另一侧的她,“伊洛你吃完饭就和你婶去镇上,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喜欢的衣服,多买几件去学校。”

    “不用了,叔叔婶婶,我衣服还有很多……”

    “哪能不用,人靠衣装马靠鞍,女孩子就要多买一些好看的衣服。”

    婶婶刚完,坐在伊洛旁边的男孩就插嘴道:“妈,我觉得伊洛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你个屁孩懂什么,吃你的饭。”婶婶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后者吐吐舌头像个大人般:“我当然懂了,我每次看见伊洛姐姐都会流鼻血,电视上了只有看见美女才会流鼻血。”

    “胡八道,她没来咱们家住的时候,你也常常流鼻血。”婶婶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的儿子,换来他哇哇大叫:“才不是嘞!就是因为伊洛姐姐美嘛!美嘛!”

    “是是是,伊洛姐姐最美。”叔叔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向婶婶求饶,“老婆你就让让他嘛。”

    “哼。”

    望着这笑笑闹闹的一家三口,伊洛既觉得温馨又觉得落寞。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的记忆,对那时的她而言已经属于十分遥远的记忆。

    她对母亲唯一的印象就是母亲总会把最大块的肉先夹到她碗里,然后微笑地:“囡囡要多吃肉,多吃肉才能长个头。”

    吃着碗里婶婶夹给她的肉,她忽然感到眼眶有些热。

    可她没有哭。

    因为哭没用。

    去大城市的那一天,叔叔起了个大早送她。

    她上火车前,叔叔犹豫再三,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她。

    “这是……”

    “这是你爸爸在工地住的时候,天天压在枕头下边的照片。”叔叔,“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你妈妈吧。”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仪态端庄又优雅的女人。

    翻过照片,她看到照片背面写着四个字“白玉无瑕”。

    这是父亲的字迹。

    白玉无瑕,白玉无瑕……

    那这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她的妈妈了。因为她整理父亲遗物时,见过自己的出生证明,在母亲那一栏里清清楚楚写着她母亲的名字。

    收起这张泛黄的照片,也收起对父亲的哀思,从那天起,她的人生踏上了新的旅程,只是这段旅程,她提前知道自己会走得很孤独。

    无人陪伴的孤独。

    “伊洛,这是你今天的薪水。”

    她工的店里,领班给了她今天的薪水,她开信封一看,比她想象中少很多。

    虽然大学对像她这样的贫困生减免了部分学费,但她仍需要钱,一部分来还父亲欠下的医药费,一部分来维持生活,更多更多的部分她想存起来,存得愈多愈好。听卖酒来钱多又快,所以她就来这儿当起了卖酒妹。

    可做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发现卖酒妹赚不到多少钱,至少她赚不到多少钱。

    为什么呢?

    她不懂。

    于是她去请教她们之中每回日销售额都是最高的那位姐姐。

    那位姐姐睨了一眼她,懒洋洋地送了她两个字:“傲慢。”

    傲慢?

    “你不愿意研究客人的喜好,却要客人买你的单;你不肯迁就客人,却希望客人迁就适应你,这不是傲慢是什么?”那位姐姐得头头是道,“我们卖的是商品,我们要对方为此花钱,你就得收起你的高姿态,去讨好他们,研究他们的爱好,为他们推荐他们想喝的酒,懂吗?姑娘。”

    原来她是一个傲慢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那位姐姐的话提醒了她,如果她要在这里赚到钱,她就不能端着。

    之后她像开窍了一样,业绩蹭蹭地往上涨。每日都能卖出好多酒,当然她每日都喝到吐,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似的。

    她扶着墙,站在洗手间的马桶前,情不自禁地想,这就是她想要的新人生吗?不,她只是暂时没得选。

    那时的她如同想要宝藏却闯入迷雾迷失方向的冒险家。

    她进退不得。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一条道走到黑时,他出现了,那个叫“楚寻”的男人。

    她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热心肠的家伙,不过在其他人的评价里他不止如此。

    “喂喂喂你知道吗?楚助教好像是大少爷哦!”

    “什么大少爷啊!”

    “知道楚氏财团吗?楚助教是楚氏的大公子,妥妥的豪门啊!”

    听到同班两个同学的对话,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脚上他送她的新鞋。

    再次找上他表达感谢这件事,一点也不突兀对吗?她问着自己。她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变暗前的屏幕画面定格在楚氏夫妇的合影上。

    她原以为要撒好多谎,要好多违心的话才能攀上楚寻这条橄榄枝,事实上他主动邀请了她。

    “我觉得你妈妈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是啊,美丽的白玉镯,有谁会不喜欢?

    趁楚寻去付钱的空档,她偷偷在礼盒塞入她亲手写的卡片,卡片只有“白玉无瑕”四个字。

    和楚寻在酒店门口分开,分别前,她凑近他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调笑道:“下次再找我帮忙,我就要收你当报酬了哦。”

    看见他俊逸的容颜微微泛红,她心情好极了似的朝他挥手道别。然而目送他走进酒店后,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开心吗?

    她不开心。

    可她送去那张卡片,只是想告诉那个人,她在这里而已。她一直等着,等着那个人来找她。那个人如果看见那张卡片,一定会来找她的吧?嗯,一定会的。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人始终没有来找她。

    期间,楚寻并没有提起那晚生日宴发生了什么,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只是劝她辞掉那份卖酒的工作。

    “好呀。”她干脆地答应。

    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他微愣地看着笑盈盈的她。

    “只要你当我男朋友……才怪。”

    她才不会提出这么无聊的条件。可她却听到了他:“嗯。”

    “‘嗯’是什么意思?”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却没给她回答,而是绕过她走出下课后空了的大教室。

    “喂!楚寻!”

    她快步追上他,装出娇羞又气恼的模样。

    这不是真实的她。

    “你只是在讨好那些人,扮演他们喜欢的样子。”

    陆的声音将伊洛从回忆拉回到现实里。

    “但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爱的是最真实的你。”

    手腕被扎带牢牢捆住,坐在餐椅上的她看向陆架起的摄像机。

    黑洞洞的镜头倒映着她虚弱且苍白的容颜。

    “伊洛姐,这是我按你希望搭建的直播间。”陆着迷地摸了摸摄像机,“不过伊洛姐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总叫别人转述呢?我明明很乐意实现你的愿望啊。”

    回到她身前的陆蹲下身子,他伸手捧起她柔嫩的脸蛋,近乎崇拜地仰视着她——…

    “对镜头笑一个吧,伊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