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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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这朵花给你。”

    手捏着一朵飘落枝头的白色沈丁花,乡间医院供人?休息的花园里,那张甜甜的脸对着他甜甜地笑着。

    她干嘛对他笑得那么?甜美?她知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很恶劣?

    他拍掉她手里的花:“我不要这么?丑的花。”

    “这花不丑啊。”她有些委屈地捡起地上?的纯白花, 放进自己的裙子口袋, “它明明很可爱。”

    “丑,和你一样丑。”他昧着心。

    听到他的话?,她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粘上?泥了吗?”

    “没。”她脸白白净净的, 别泥了, 他连痣都?没看见。

    “那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瞎的?”她状似困惑地问他,差点儿没把他气死。

    “我没瞎。”他闷闷地。

    “可你我丑。”她歪了歪脑袋,“我爸爸和妈妈都?我是最漂亮的孩。”

    他被她的话?弄得无语凝噎,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爸妈是哄你才你长得好看,是他们在骗你。”

    听到他这么?后?,她终于低下了头。

    以为自己弄哭她的他刚有点儿过?意不去, 耳边就传来她的喃喃自语:“我也?觉得我爸妈可能骗了我,因为我觉得哥哥长得比我漂亮, 我应该不是最漂亮的孩,而是第二漂亮才对……”

    “……”

    谁要和她争第一第二漂亮啊!而且他不觉得被她形容成“漂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更愿意被称之为“英俊”。等等, 这是重点吗?

    “臭丫头, 你不要故意找茬。”他冲她凶巴巴地低吼。

    “我不臭。”她嗓音软软地抗议, “我早上?出门前刚洗过?澡。”

    “……”

    他服了。

    “算了, 随你怎么?。”他退而求其次地走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他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想和这个?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掰扯。

    但他不想,不代表她不想。

    她跟着他走到长椅上?坐下, 侧着身子望向面色阴沉的他。

    “哥哥你生?病了吗?”

    “没。”

    “那你为什么?在医院里?”她量着他身上?的病号服,“你穿着和我妈妈一样的衣服, 爸爸只有生?病的人?才会穿这衣服。”

    是,但他不是因为生?病才穿着病号服待在医院,他只是差点被他妈妈杀死了而已。

    见他不话?,她又自顾自地开口:“哥哥没事的,爸爸了只要乖乖听医生?的话?病就会好。”

    烦躁。

    她不合时宜的关心只让他感到烦躁。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反问她:“那你妈妈呢,她的病好了吗?”

    这句话?果然奏效,这个?丫头忽地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揪着裙角嗫嚅地:“妈妈的病还没好,爸爸妈妈还要继续住在医院里。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妈妈了。”

    她悲伤的表情?,令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了很过?分?的话?。谁教她要主动招惹他?尽管心里那个?属于恶魔的声音并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可是他……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了,“我不该问你妈妈的事。”

    “没关系。”她松开揪着衣角的手,朝他露出一抹笑。这抹笑如同绽放在四周的沈丁花,纯洁而无暇,光是开在那儿就吸引走他全部注意。

    “哥哥?”她奇怪地看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瞧的他。

    为掩饰自己的一时失神,他轻咳着转移了话?题:“咳咳,你今天来是看望你妈妈吗?”

    “嗯,但我和爸爸走散了。”她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迷路这件事。

    “那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好吗?”他觉得只有这么?做,一来可以摆脱她的烦扰;二来可以缓解他因为方才那些话?产生?的内疚。

    “好!”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唔,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他迷惑了,“你不想见妈妈了吗?”

    “我很想很想见妈妈,可爸爸了我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她天真无邪地,“我都?不知道哥哥你叫什么?呢。”

    他想了想,自我介绍道:“我叫柏凌。”

    “柏…凌。”她生?疏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然后?充满期待地问他,“柏…凌哥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

    她耐心地和他解释:“对,朋友,就像我和大黄,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睡觉还有玩耍。”

    理智告诉他千万别问大黄是谁,可情?感却让他想问:“大黄是谁?狗吗?”

    是狗吧,一定是狗吧?

    “大黄不是狗。”她撅着嘴。

    不是狗?那是谁?他脸色沉了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爽,她怎么?样都?和他无关才对。

    见他脸色忽然变得很冷,她有些莫名地皱了皱眉:“哥哥你在生?气吗?”

    “没有。”他简洁地回了两个?字。

    “你是不是讨厌大黄?”她心翼翼地问。

    “没有。”他连大黄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笑?”

    笑?

    如果她只是想看他笑,他笑给她看就是了。

    “你笑得好假……”她指了指自己嘴角,“这里都?没有上?扬,只有皮在笑。”

    “……”他终于明白他再和她交流下去,他早晚会交代在她手里。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努力撑起一抹“真实”的笑容:“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也?是‘朋友’什么?的随便了,我能带你去找你爸妈了吗?”

    “不能。”她仰头看向他,明丽的大眼笑成弯弯的月牙,“我还没告诉哥哥我的名字……”

    她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咬住他耳朵:“我叫伊洛,伊洛的伊,伊洛的洛!”

    ***

    医院的墙壁上?边是惨淡的白色,下边是深稠的绿色。

    这栋医院是这乡镇最大的一间医院,但和大城市的医院相比还是了许多。他之所以被丢到这么?远的医院疗养,是因为柏老爷子的授命。

    “你们把那杂种丢得远一些,别让我见到他!”

    对于只有他活下来这件事,柏老爷子又嫌恶又憎恨。

    一方面是不想见到他,一方面是顾及自己女?儿还有柏氏的名声,柏老爷子在他脱离危险后?果断派人?将他丢进这栋乡间医院,美名曰,乡村空气好能够帮助他早日恢复,而且那些好似秃鹫的狗仔也?找不到他。

    可他自己很清楚他已经是一枚毫无价值的弃子。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用再回那个?家,那个?曾经令他窒息的家。

    “哥哥?”

    觉察出他的些许走神,跟在他身侧的她探着脑袋提醒他

    “走路要看路哦。”

    他收回游走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哥哥我是让你看路,不是让你瞧着我。”她嘟哝道。

    真是一个?聒噪的丫头。他有些头疼也?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主动提议带她来找妈妈,其实把她交给护士更方便不是吗?

    以前他从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一想到她提及妈妈生?病这件事露出的难过?神情?,他的心不知怎么?的就隐隐抽疼。或许是感同身受,毕竟他母亲也?一直生?着病,而那个?病要了母亲的命,也?差点要了他的。

    “哥哥……”

    她软糯的嗓音轻轻拂过?他耳畔。

    “嗯?”

    “你想哭吗?”她冷不防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

    “因为……”她盯住他的脸,“你老是露出想要哭的表情?。”

    “我…并不想哭。”他的是实话?,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切身体会到哭这件事有多么?无用。

    他话?音未落,后?背就被她的手用力拍了拍。

    这一拍令他了个?趔趄。

    “哥哥撒谎。”她拍完他的背便两手叉腰道,“我都?看出来了,哥哥一定是因为生?病没人?陪所以很伤心。”

    他站定身子,回望一脸确信的她。他深知自己与其反驳她,不如顺着她的话?讲:“是,没人?陪我,我很伤心。”

    “那好办啊,我回去就和爸爸让他允许我来医院找你玩。”她眨着亮晶晶的眸子,“这样哥哥就不用伤心啦。”

    她要是常常来找他,他不得被她吵死。

    “哥哥别害羞。”以为他沉默是害羞,她抓着他的手,“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陪伴是应该的。”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这是我爸爸的。”

    “其实你只想拿我当借口来医院看妈妈吧?”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哥哥好厉害!”被揭穿的她不但没有生?气,还满脸崇拜地仰望他。

    他不厉害,是她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谁让爸爸总叫我乖乖上?学?,不让我来医院陪妈妈。”她碎碎念道。

    “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他选了一个?最保守的措辞。

    “那我就是为了哥哥你好。”她拿他的话?还他。

    与兴致勃勃的她对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你想来就来吧。”

    “那我们拉钩钩?”不等他反应,她就伸出拇指勾起他的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

    不过?她话?没完,远处就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伊洛!”

    “爸爸!”

    听见父亲的呼唤,她仿佛忘了他般朝她父亲跑去。

    目送她跑远的身影,他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他转身离开了那条走廊。

    一路回到自个?儿的房间,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柏老爷子。

    柏老爷子是来接他的。

    为什么?亲自来接他这个?杂种,因为柏老爷子要实施他的复仇,而他是这一复仇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那一天他出院了,那一天晚上?他就被柏松送上?去往国外的飞机。

    登机前,他从裤袋里拿出那朵从她口袋掉出来的白花,捏在手里细细观察着。

    “这花真丑。”

    坐在他身旁的柏松睨着他手里的白花,刻薄地。

    柏松骂他的时候他都?忍着没吭声,但此刻他却出声了。

    “不,这花一点都?不丑。”

    ***

    九年后?,他回来了。

    当他找到那个?男人?如今的去向,并且顺藤摸瓜查到她时,他不禁想感叹命运的奇妙。原来许多年前,他和她的命运线就纠缠到了一起。

    “伊洛。”坐在总裁办公室的皮质转椅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调查报告,多么?好听又好记的名字。

    她应该早忘了他吧。

    “柏总。”助理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今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早上?十点是主管会议,下午是视察柏氏大酒店,晚上?是出席商界联盟的中秋酒会……”

    “帮我把下午和晚上?的行程都?推了。”他漫不经意地吩咐助理,又冷又沉的视线仍停留在她的照片上?,“替我联系那帮大少爷,我要参加他们的海边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