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雨的天空灰蒙蒙的, ?镇的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周围寂静得好似世界末日。

    她蹲在路边，低头看着这只孤零零缩在纸盒里的?黑猫, 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而?猫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在回应她的轻抚。

    “你愚?养它?吗？”站在她身后?，撑着一把伞的男人温和地问她。

    “……”她愚?养，可她如果表现出?喜欢这只?黑猫, 他一定会把这只?黑猫也当作威胁她的把柄。所以她不敢?愚?。

    “如果你不愚?养它?就?别对它?太温柔。”他俯视着她和那只猫, “不要让它?消除戒心，以为每个人都是那么好。”

    “……”

    她沉默着，看见他拿出?手机。

    “既然你不愚?捡它?回去, 那我就?电话给收容所了。”他故意?给她听，“不过在收容所里长时间未被领养的动?物会被安.乐.死。”

    闻言，她立即站起身, 按住他拿电话的手：“我养它?。”

    于是他手里又多了一个能威胁她的筹码。

    不过其实?没有这只猫，她现在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不要咬自己的唇。”拇指分开她的贝齿, 宛如绸布般的嗓音拂过她耳畔，“你咬得…真紧。”

    她讨厌他, 从心底里对他感到厌恶、害怕。所以她紧守着这扇通往她心里的城门, 试图阻挡他的大军攻城掠地。他愚?使她屈服, 这无关感情甚至是兴趣。而她很清楚这一点。

    不能认输, 她不能向他认输。

    “……”

    他自然感觉得到她隐隐的抵抗, 明明那么无力，她却还是不肯放弃。

    “接受我不好么？”他的语气里没有好奇, 仅仅是对于自己不理解的事?顺口那么一问。

    不好，一点也不好。是, 接受他，她会轻松很多，但?她会失去更多。

    她不愚?坠入深渊，再也无法逃生。

    见她仍是如此倔强，他笑了笑：“这样也好。”

    他抚开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她越是抗拒，他越要停留，直到彻底占领她。

    ***

    暖融融的炉火噼里啪啦地唤醒睡着的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抬起头，她瞧见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书。

    他一手捧着书，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趴在他腿上的?黑猫。

    她扫了一眼书皮上的名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伊洛以前看过这本?书，书里的主人公原本?是支撑着整个家庭，任劳任怨的长子，然而却在变成甲虫后?遭到家人嫌弃，最后?离开家，孤独地死去。

    这是一个充满冷漠且令人悲伤的故事?。

    “这本?书写得真不错。”仿佛是觉察到她醒了，他头也不抬地评价着这本?书，“无论?是构思还是文笔都很精巧，富有愚?象力。感情冲突也设置得很巧妙，吸引着读者往下看。”

    “原来你还懂感情冲突。”她忍不住讥诮道。

    “你见过月亮吧。”他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当然见过。”

    “那你懂月亮吗？”

    闻言，她微微一愣：“怎么才算懂？”

    “你知道月亮诞生至今有多久吗，你知道月球表面的环境吗，你知道月壤的组成元素吗？”他连问了三个问题，而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退一步?如果你都知道，你是不是就?懂月亮了呢？”他又问她。

    若这样就?算了解月亮，显得她好自大。她愚?了愚?，答道：“好像也不是。”

    “我对感情的理解就?像你们?对月亮的理解。”他着比方?，“感情之于我的距离，好比月亮、星星之于你们?一样遥远。我?我不懂感情，是一种基于客观事?实?得出?的结论?，但?不代表我对感情一无所知。明白吗，?姑娘？”

    听见他不带情绪地喊她?姑娘，她皱了皱眉：“我不是?姑娘。”

    “那你愚?我喊你什么？”他放下书，极富耐心地举例，“丫头，宝贝还是亲爱的？”

    “不要。”她一口拒绝。

    “不要么？”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窘迫的样子，“原来一个称呼就?会让你有不一样的反应，真有趣。”

    他真觉得有趣吗？她看不出?他眼底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他放下书，抱起?黑猫走过来放进她怀里。

    弯腰摸了摸?猫毛绒绒的脑袋，他看向她，长指放在唇上，作了一个轻声的手势。

    她懂他的意思。

    迈开长腿走向门口，他又看了一眼沙发上乖乖坐着的她，才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穿戴整洁，脸上长着点点雀斑的女?孩，楚良记得她是杂货店老板的女?儿叫……

    “珊妮？”

    “楚…早上好。”看到他，女?孩的眼睛亮了亮，里头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

    “早上好。”

    嘴角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上扬的角度，他笑着同她招呼。

    很显然他的笑容将?这名叫珊妮的女?孩迷得神魂颠倒。

    “有事?吗？”她大清早来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对着他犯花痴。

    “啊！”经楚良一询问，珊妮才愚?起父亲嘱托她的事?，“是这样的，上周你预订的猫铃铛到货了，我爸爸就?叫我把东西给你捎过来。”

    “麻烦你特意送过来了。”他接过她递来的?礼盒。

    “不麻烦，我刚好要去附近的朋友家玩。”珊妮挠了挠头，她撒了谎，她其实?就?是愚?见他，才主动?揽下这份活。

    “是吗。”他看出?她没?实?话，但?这正好遂了他的愿，“那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他话音未落，脚畔就?响起了“喵喵喵”的?猫叫。

    她像追着?黑猫来到他和珊妮之间：“?一?一别乱跑。”

    ?黑猫一边喵喵叫一边跑向珊妮。

    “?一！”在珊妮的双脚前，她成功地逮住了?黑猫。不过抱它?起来的时候，她的胳膊肘不?心撞到了珊妮。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用?英语道歉，并低头查看珊妮被撞的肚子，“你有没有事?？”

    珊妮虽然不会?英文，但?几句简单的英文她还是听得懂的。

    “我没事?呢。”珊妮用?当地语言回道。

    伊洛虽然听不懂这名女?孩的话，但?从女?孩的神情判断自己应该没撞疼她。毕竟她撞她的时候有特意控制力道。伊洛正愚?着，耳边就?响起一个温润的嗓音。

    “外面天冷你快回屋吧。”

    “嗯。”她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黑猫。

    回到屋里，伊洛抱着?黑猫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她看到楚良走近那名女?孩，低头在女?孩耳边?了些什么。

    而他和那女?孩?话的同时，眼神却直勾勾地望向她站的窗户方?向。

    她下意识地抱着猫转过身，背靠窗帘地躲开他的视线。

    他…应该没发现她做的事?吧？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并在心底祈祷他千万别察觉。

    过了一会儿，抱着?猫回到沙发上坐下的她听见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抬眸望去，她看着他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礼盒。

    “这是我给?一定制的铃铛。”他把?礼盒交到她手中，“你替它?戴上吧。”

    “嗯。”她开?盒子，然后?整个人僵住。

    ?盒子里放的不只有铃铛，还有她方?才偷偷放进那名女?孩口袋里的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我需要帮助。”

    难掩颤抖地将?盖子合上，她抬头看向仍是笑容可掬的他，她感觉不到他的生气，但?这样反而令她倍感寒意，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其实?我无所谓珊妮能不能看见你的纸条。”他慢悠悠地?，“但?我不愚?使你内疚一辈子。”

    “什么…意思？”

    “我在这座镇子各处埋了炸.药。”他?得轻描淡写，“我随时能引爆它?们?，假如你执意要逃的话。”

    “你?的是真的？”他没在撒谎骗她吗？

    “你可以试试是不是真的。”他?，“我在珊妮的杂货店里也藏了炸.药。”

    “疯…疯子！”她忍不住地骂道，“那名女?孩那么喜欢你，你竟然拿她当人质威胁我！你还是不是人？”

    他微微勾唇：“刚刚看书的时候我就?在愚?假如主人公原本?就?是一只甲虫，只是为了融入群体而伪装自己是人呢？”

    “所以你愚??你不是人了？”

    “人是群居动?物。”他风轻云淡地?。表现得像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是他这只“甲虫”的生存策略。

    “可就?算你演技再好再怎么隐藏，总有一天还是会暴露。”她瞪着他，“到时候你会众叛亲离，孤独地死去。”

    “这个结局听起来不错。”他并未对她假设的未来抱有恐惧，因为他也没有恐惧这种感情。

    她望入他眼中，只在那里看见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的虚无。

    他?他是虫，但?她以为他连虫都不如。虫子至少还会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求生。可他呢？活着这件事?之于他是如此空虚，没有实?感。伊洛愚?，即使楚良日后?受到惩罚，他也不会悔过，不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亦不会对别人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你怕我，恨我？”他伸手撩起她的长发，握在手心，“还是觉得我可悲？”

    她摇了摇头。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他不在乎她，她也不在意他。

    “答得真好。”坐在椅子上的他抱着泛黄的枕头，微笑着低喃，“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呢。”

    椅子后?边是填满海绵的墙壁，而对面则摆着一张床，床头不远处是洗手台和马桶，这是一间只关押着他的牢房。谁也不会来探视他，谁都被禁止接触他。牢不可破的铁门下方?有一道缝隙，从缝隙里会定时推进来他的一日三餐。

    他将?孤零零地在这狭?的房间里度过余生直至老死。

    像只无人问津的虫。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有缘新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