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茜和姜志城俩人, 教育理念不一样，多年来两人没少吵架。

    孟茜觉得她为姜枝和姜随谋划好的路线才是最适合他们的，他们其余的选择都是不成熟且幼稚的；而姜志城呢, 却觉得孩子大了，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孟茜觉得姜志城没有远见，与他投资的电子游戏一样，早晚得赔本。姜志城觉得, 孟茜教育太过严格, 让孩子们失去了自己的快乐，尤其是姜枝。

    黑屋里, 姜随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他上前把手里的灯放在桌子上。

    略有些昏黄的灯光在黑暗里, 开辟了一寸光圈，渐渐散开的光亮洒在姜家兄妹的身上。

    默契般, 两个人谁都没有话。

    半响，姜随嗓音低沉，语气也比平时温柔了几分，他心的问了句：“枝枝……你想玩游戏吗？”

    他的意思是, 只要她想玩, 他用尽一切办法也会让她继续玩游戏的。

    姜枝没有立刻回答, 屋内安安静静的, 外面孟茜和姜志城的吵声越来越大, 后来姜枝甚至能听清楚两人吵架的内容。

    隐约的, 她还听到孟茜还喊了一句“有本事, 你把我死啊”。

    黑屋的气氛，一瞬间低到了极点。

    姜枝别扭的扭开头。

    没想过把玩游戏当成主业，更没想过整日里沉迷在里面。

    她只是喜欢啊, 仅此而已啊。

    应该……不过分吧。

    可是因为这个在她心里“不过分”的事，她的父母正在吵架。

    而且……很凶很凶。

    黑屋的隔音效果很好，前几次姜枝被关进来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孟茜和姜志城的吵架声。

    但是这次，她听得很清楚。

    很明显，他俩这次的火气都到了极点。

    姜枝缓慢的抬起头，满脸倦态，琥珀色的眸子显得并不怎么有精神，像是内疚了好久。

    如果继续玩游戏，开心的只有她一个。

    可如果不玩游戏，好像全家都开心。

    这种取舍，任谁都不应该犹豫的吧。

    她盯着姜随，张开口，似是很艰难的了句：“哥哥，我以后不玩游戏了，再也不玩了。”

    再也不玩了。

    姜枝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几遍这句话。

    像是在暗示自己又像是在警戒。

    姜随将目光从姜枝认真且专注的神情上移开，好看的眸子低垂，额前的几缕碎发挡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心扎的生疼。

    在姜随有记忆的这十几年里，姜枝一直都是很坚韧强硬的性子。所以她鲜少叫他哥哥，称呼的最多的是“姜随”或者“狗东西”。

    但是现在的她，整个人状态很差，就像全世界都把她抛弃了一样。一个时都没到，她唤了两次“哥哥”，还承诺再也不玩游戏……

    她几乎把这几年她不可能的话，全了。

    包括那句，她时候宁愿饿上三天三夜，也绝对不的——“我再也不玩游戏了”。

    姜随敛了一下情绪，没有追问她，也没有劝她，只是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心且试探的：“好，枝枝，你不玩，我们就不玩。”

    姜枝嗯了一声，她刚应声完，黑屋的门猛的被推开，一个妇人站在门口喘着粗气。

    这位妇人，姜枝认识，是他们家的邻居，一个很热情的女人。

    姜枝还没来的及招呼，就就见她缓了一会喘息，才一字一字的急促地：“枝枝，阿随，你们……你们的妈妈晕倒了。”

    妇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姜枝的头顶砸个正着。

    祸不单行，还真是应验了。

    她疯了般的推开姜随，用尽了全身力气奔跑。

    世界的一切，姜枝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跑进客厅，又跑进卧室，都没有看到孟茜后，她不要命了一样跑出家门。

    夜晚的冷风割裂空气，在姜枝的耳边响起一阵沉寂且寒冷的哀嚎。

    很幽怨又很应景。

    仿佛姜枝没有哭出来的，空气都替她哭了。

    姜枝赶到门口的时候，门口正停着一辆救护车。

    空气里，独属于医院的声音越散越远，也越散越清晰。

    听得姜枝心里一揪一揪的。

    救护车的后门前，孟茜躺在担架上，姜志城心的配合医生把孟茜送上车子。

    姜志城的脸上很严肃，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抿着唇，似乎是在内疚。

    见到姜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扯着早就因为吼叫而有些沙哑的嗓子：“枝枝，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听妈妈晕倒了。”

    “没事，别担心，医生你妈妈没事，估计是很多年没生这么大的气了，一时怒火攻心了。”完，姜志城还不忘补充一句，“刚才吵架，吓到你们了吧，放心，我没她。”

    姜枝当然知道他不会动手孟茜，毕竟他爸爸表面看着严肃，但是内心却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否则当初孟茜就不会看上他了。

    很可惜，他们有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把他们气的，一个情绪失控，另一个直接气晕了。

    姜枝询问：“爸爸，我能和你一起去医院吗？”

    她想，等孟茜醒了，她要第一时间告诉她，自己再也不玩游戏了。

    让她放心。

    姜志城态度不明的点了下头，就坐着车子，和姜枝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诊断，孟茜只是普通的低血糖，因为情绪波动比较大，所以看起来会比较严重。

    医院也没有用急诊接待她，只是嘱咐输些葡萄糖，注意休息就好了。

    医生的话，就像是定心丸，姜枝糟乱不安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

    姜随去付医药费了，病房内仅有姜枝和姜志城，以及躺在床上意识模糊的孟茜。

    姜枝坐在孟茜的床边，默默的看着孟茜，盯了许久，姜枝也忘记了时间。

    孟茜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合起来的双眼很自然的闭着，随着葡萄糖流进她的身体，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就像是普通的睡着了。

    不知怎么的，孟茜额前有一缕秀发掉下来。

    想着一向注意自己形象的孟茜一定不喜欢自己的妆容很狼狈，姜枝便顺手替她揽了下掉下来的秀发。

    姜志城轻唤了一声：“枝枝。”

    姜枝乖巧的应道：“嗯，爸爸。”

    似乎是很艰难般，姜志城开口：“茗的退役发布会上，那个游戏玩的很好的玩家，是你吧。”

    姜枝知道自己上热搜的事情，姜志城作为电竞圈的大老板，应该早就知道了，也没算在他面前隐瞒，诚实的：“是我。”

    “玩了几年了？”

    “两年。”

    “那你很有天赋啊。”

    姜枝别开头，没有话。

    姜志城继续：“我们的枝枝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脾气，但是你也该理解你的妈妈了。她之所以不让你碰游戏，是因为她的出身，你外公是搞房地产的，家里有钱，在你妈妈时候，她接触到的都是芭蕾舞、拉丁，甚至于钢琴这些纯洁而又高雅的东西。她很喜欢，也很喜欢沉浸在里面。而也正是因为这些被称为艺术的东西，培养了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高傲。所以一看到你，也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坐在电脑前，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紧盯着电脑，满口攻呀，呀杀呀的时候，她有些接受不了。因为你活成了她最不喜欢的样子。”

    姜枝回应：“这我知道。”

    姜志城的这些话，姜枝初中的时候就猜到了。

    姜志城停了一会儿继续：“电竞职业选手，吃的永远都是青春饭，光辉的时候也就三四年。三四年以后呢，技术下滑，就会经历被粉丝喷，被俱乐部喷，甚至于不得不离开自己最喜欢的赛场。”

    “江茗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行业是个朝阳行业，但是也就是因为很多人看到它的前景，所以都一股脑的往里面挤。而这就造成了电竞圈更新迭代特别快。很多职业选手，在巅峰的几年的时候，一个奖项都没拿到，到退役的时候，他留给粉丝的仅剩下‘这人技术不行’的印象。”

    姜志城还想继续下去，姜枝断了他：“爸爸，别了。我不会再玩游戏了，不会再玩了。”

    如果她继续玩游戏，今天经历的一切，往后还会经历一次。

    无助又内疚在心里漫延的感觉，经历一次就够了。

    姜志城沉默了一会儿，才：“枝枝是个成年人了，取舍任何事情的时候，先问问自己的内心。你想玩，爸爸支持你，你不想玩，爸爸也支持你。”

    姜枝默默回答：“内心告诉我，我不应该玩了。”应该结束了。

    姜志城态度不明，只是了句：“那你多陪陪你妈妈吧。”

    完，就起身离开了。

    待到姜志城走后，姜枝也起身走到窗户边，看向窗外。

    是冬天，外面的树叶早就散尽，仅有一棵孤单的树干挺在那里。

    头顶，幽暗的灯光洒在它身上，略有些泛白的颜色映着它，让本就孤寂的树干在干涩的冬日里多了一份寒意。

    北风拂过，它头顶的枯枝微微抖几下。

    发出簌簌的声响。

    周围没有其他绿植，它就乖巧的待在属于自己的方格里。

    姜枝盯着树干下面这个被人工空出来的方寸之地，就是树干应该呆的地方，最该待的地方。

    树是如此，她也一样。

    姜枝从窗外收回视线。

    在外套的口袋里翻了翻，拿出手机，快速的开，进入微博。

    微博的私信数量蹭蹭蹭的往上涨，姜枝没有点开。

    想着也是白天，她挑衅黑子后，得到的回喷吧。

    她开编辑微博的界面，快速的发了一条没有任何配图，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符号的四字微博。

    ——爷称霸全球：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