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要变天了
一道闪电骤然间划破黑夜, 泼墨般的铅云层层叠叠,使人望之心悸,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惊雷乍起, 人群四散。
然, 这样不宜出行的天气里,却有一行人, 朝着白雾村的方向坚定前进……
“书记,我们为什么不明天再来?你看这天,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年轻的后生,忍不住疑惑。
“你懂啥?上头刚派调查组来视察基层干部作风问题,就有人送来举报材料,这事很玄乎!不定就是调查组的同志给书记的考验!”中年干部言之凿凿,十分确信的样子。
那被唤作书记的男人却不搭话, 满腹心事的表情,比起属下讨论的那些,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那叠材料, 雪白的纸张, 白纸黑字。
那些字一看就是印刷的,可满屯公社根本没有印刷厂,而且那纸……
不仅质量非常好,关键是还很白,实乃生平仅见, 着实怪异, 他必须亲自走一趟,看看材料上所举报的事是否属实。
那年轻后生是个话多的,没一会儿又和同伴儿叨叨起来:“哎,你们昨天那送举报材料的长辫姑娘, 咋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听守门的警卫,没看到有年轻姑娘出去,男孩倒是见着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好啦好啦,别闲聊了,一会儿我们要连夜走访七户社员家,任务繁重,都给我起精神来!”在中年干部的提醒下,一行人凝神静气地赶起路来。
沈家。
窗外的闪电时不时亮起,其中一间屋里的人分明没睡,辗转反侧半晌,倏然坐了起来。
沈西林起身推开窗,空气中的潮意瞬息间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树叶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大雨就要来了。
往常,这样即将下雨的天气,最好让人安眠入睡。
如今,他的心却比这天气还不宁静。
新宅今晚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他昨晚又做那种奇怪的梦了——梦里,那丫头的大嫂成竹在胸,干爸一家节节败退,最终忍辱归家,干妈也哭哑了嗓子。
根本就没有下乡干部章组长出现,也没有顾红志那子干得荒唐事。
梦里与现实虽有出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莫名地相信,那些事真实发生过,或者,可能会发生,就像淼淼的事一样。
想起这件事,他的眼里闪过后怕和恨意,自己还是太弱了,不得不暂时蛰伏。
沈西林眯着眼,将近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在心中回放,细细地抽丝剥茧。
忽然,一抹纤瘦的身影闯入脑海里,是顾夭夭!
自从章组长住进沈家,那丫头日日前来讨教作业,每次必定很快做完,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工作组的人聊天,帮忙下手之类,还时不时送些野果给他们牙祭。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预见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静静沉思许久,决定将这个无法考证的猜测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这一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洒而下,暴风雨掩盖了调查组来时的痕迹,也掩盖了深夜秘访的动静。
清,天未亮,太阳也还没升起。
这会儿,雨停了,空气清新干净,但行走在泥泞里的年轻后生却没法欣赏,他频频着哈欠,与同行的人嘀咕:“真没想到,还能牵扯出更多的人,这个张福元……”
“住嘴!”
中年干部严厉地断他,有些恼怒道:“事情还没完全定性的时候,不要在外面议论,以防泄露消息,发生变故。”
“我知道了,黄秘书。”后生讪讪低下头。
见他知错,黄秘书语气缓和,交待道:“你现在同吴坐拖拉机去公社派出所明情况,把公安同志请来协助调查,这是书记写的信,你带去当做证明,我们在村办事处的会议室等你们,要尽快!”
这边,顾永旺一大早被老村长叫起来开车,心里好奇:“刘叔,您不是好久不管村里事了吗?怎么今儿亲自过来了。”
刘金堂沉着张满是皱眉的黑脸,看起来心事重重,只:“你赶紧收拾,送两个人去一下派出所。”
“派出所?发生啥事了?”
“叫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
见老村长生气,顾永旺也不敢再多嘴,心里却琢磨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要去派出所,还惊动了退下来好久的老村长呢?
张福元那家伙呢?怎么不是他来通知自己?
他心里忐忑起来,感觉大事不好了,等老村长离开,也不顾新买的帆布面子胶底鞋被泥巴弄脏,连忙跑去张家敲门,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从玩到大的发。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引起怀疑!”张福元脸色凝重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但刻意跳过自己这个现任村长,怕是发生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他得做好准备。
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各家的大公鸡连接鸣,像是在比赛谁的声音更响亮。
三花也不例外,它伸长了脖子,直到家里的主人们相继起来,它才领着昨天受到惊吓的大黄黄在地上找蚯蚓吃。
下过雨的地面松软潮湿,顾夭夭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欢快出没的细长蚯蚓,娇声抱怨:“爸妈,咱们把院子用石头铺一下吧,你看这地,走一圈裤子就脏了。”
“行啊,那你们姐弟三个下工或者放学了,去河边捡些石头来。”顾永顺听了,好脾气地答应道。
“呸,矫情鬼,哪家不是这样?你出去走一圈回来,还不是脏?”陈月英没好气地,接着又叮嘱,“反正,我们可没时间捡石头,你要能把你弟弟一起叫上,算你厉害!”
“没问题啊!”顾夭夭露出白牙,对熊弟弟:“你捡不捡啊?”
顾红志想都没想,便回:“捡!”
闻言,顾夭夭得意地朝悍妇娘笑,还:“等我们攒够了石子儿,就开干!如果还能挖口井就好了,爸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来回挑水,我们也不用冬天出去洗衣服。”
“幺妹儿得对,要是有了井,我们洗澡也方便呢!”顾红秀附和道。
陈月英若有所思起来,越想越觉得挺好,暗暗记在了心里。
这时,外头有人奔走疾呼:“哎呀,出大事了呀!村里来了好些公安同志,直接去了张支书家!”
顾夭夭把嘴里的泡沫吐了,立刻精神起来,看来前两天的那些举报材料起作用了。
她记得,以顾永莲为女主的后妈文里,提到过这个张福元。在四年后全国城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下派的工作组清查时,社员们相继揭露和举报他的腐败事迹,这个为祸乡邻多年的恶霸支书,被立马执行了死刑。
不知道这一次,事情会怎么样?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陈月英当即道。
队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村民无心去食堂吃早饭,不约而同朝张支书家走去,他们要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家的院子很大,还养了两条油光水滑的獒犬,神情凶恶地冲着人群狂吠不止。
此时,院子里外都站满了人,墙外是看热闹的村民,墙内则有两拨人,他们呈对势状态,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点就要炸。
一边人多势众,手拿铁锹、棍棒、钉耙等农具,甚至有个别手持长木仓的民兵,气势十分悍勇。而另一边,七八个看起来像是文职干部的男人,以及五六个穿制服的民警,人数才有对面一半不到,情况令人担忧。
顾夭夭甚至见到其中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哭丧着脸,双股颤颤,分明快被吓尿了。
“张同志,有话好好,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么多乡亲在,咱们也别闹得太难看,你呢?”那个年纪最大的干部,提议道。
“呵,你们偷偷摸摸调查老子,还想好好谈?”张福元脸上闪过如同獒犬般凶残的神色,心里已有盘算,他:“陆书记、何队长,这里不适合谈话,你们敢不敢跟我进去单独谈?”
陆振江与何海林对视一眼,安抚好各自的下属,一起走进张家堂屋。
顾夭夭心觉大事不好,拨开里外三层人,往老村长家跑去,想去借自行车,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她抬头看去,怒道:“沈西林,你干吗!”
“你要去哪儿?”
“公社驻地部队。”
“跟我来,我骑车带你去,村办事处有一辆永久二六自行车。”
顾夭夭已经无心问他怎么会骑车了,拿到车后,沈西林载着她飞速往驻地部队的方向骑,比拖拉机还快。
仅仅二十来分钟,二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会儿,沈西林扶着自行车,已经喘得不出话,他看着少女镇静地与驻地官兵,三两句明事情的严重性。部队里很快开出一辆载满了全副武装士兵的军用大卡车,载上他们一同向白雾村驶去。
顾夭夭心里很激动,军民一家亲,向部队求助,果然有用!
沈西林呆呆地看着气势威严肃穆的士兵们,心里很震撼,白雾村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