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保媒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夯土道上,掀起一阵烟尘。许铄终于离开了危机四伏的皇宫。
许铄和许如是对着同车的江陵王妃长揖:“多谢四叔母仗义执言。”
江陵王妃摇摇头,道:“你们是大王的侄儿、侄女,此事又是义之所至。只是阿铄,我难免要提醒你一句,当年大王年轻气盛,与宋贵妃不睦,自身未有行差踏错,尚且被构陷至此地步,更何况你这次还是被抓住了把柄。”
许铄面露惭色:“还多亏了叔母跟菩提心神机妙算。”
许如是摇头:“我和叔母连你的状况怎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叫我见你,更不知道她要怎么害你。”
许如是现在想起来才后怕。
这回的事实在是太巧合了,如非在跟许铄进去的时候,洒扫宫人无意间破了瓷瓶,若非她第一个冲上去,用买给三郎的偶人替换,如果宋贵妃不那么心急叫圣人过来做成铁证如山,即便有江陵王妃求情,也没有用。其后又有江陵王妃语出惊人。其中差了哪一步,这次的事都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宋贵妃太自信了。
她以为宫中是她的地界,旁人翻不出花去。
“若非我当时瞧见贺兰阿姨缝制布虎,才想买偶人给三郎,这一回……”许如是一叹,她这回也不劝许铄了,总该叫他吃一堑长一智。许铄重感情不假,可是感情用事却不是个好习惯。
许铄垂着头愈发丧气。
江陵王妃却忽然道:“莫高兴得太早了。这一回躲过去了,日后可就没这样轻松了。”
许如是这一路与江陵王妃同行,深感她不则已,一话必然有的放矢。
她和许铄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迁居东宫?”
许铄如今已经是太子,迁居是必然的,可一旦迁入宫里,那就是在宋贵妃眼皮子底下待着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齐行简甫一掌兵,便详查了各地的战况,便发现先前的捷报虽非虚假,却是敌军有意相让,官军好大喜功,一军被引得孤军深入被包抄了后路,几方节度使又各自为政,互不相帮,这才酿成了一场惨剧。
甚至他刚到前线的时候,有的人连他的话都不听,桀骜不驯,直到他领着陇南的兵收拢了溃兵,重新了一两场胜仗之后,情况才好一些。但也有一些藩镇态度暧昧,连后赶来的许宸也感到很头疼。
节度使掌管藩镇的财政、行政和军务,若生异心,乱起来可不好办,又把事情反馈给皇帝。可是在皇帝眼里,这些“事”哪里比得上东都失陷、长安遭受威胁那样的大事,当即督促他们不要耽搁,尽快出兵平叛。此外一切,都由他们便宜行事。
得是好听,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把节度使逼向叛军,那是在给自己添不痛快。
但平叛的速度起来了,节度使却越发骄横。
几个胜仗下来,军中大摆筵席,许宸吃了几口闷酒,便出外吹着冷风,思索平叛之后,如何解决这个尾大不掉的局面。
宴席过半,齐行简也不耐烦跟一群醉汉科插诨,去找许宸商量军务,才进大帐,便见许宸面露喜色捧着一封书信:“繁之兄,是梵境、阿铄、和菩提心寄过来的信。”
“梵境有孕了!”
许宸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是他对贺兰梵境的感情本就不一般,再加上这段时间连日苦闷,总算听见一个令人开怀的消息,格外显得兴奋。
齐行简兴致缺缺地“嗯”了声,神情稍有些阴郁,他也曾经有过儿子,如果没有夭折,现在也该到他腰间那样高了。
许铄忽然想起齐行简孤家寡人,与那亡妻又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又一直忙于征战,故而一直不曾续娶,膝下更无子嗣,他多次劝齐行简续娶纳姬,总要传承相香火。
他拍了拍齐行简的肩膀,十分大度道:“繁之兄,你无须这样,大不了这孩子生出来,让他认你做仲父。”
“……”齐行简皮笑肉不笑,“不必了,续弦一事,我已经有了算。”
许宸奇道:“你原本,也没听你怎样,不声不响的,便找到续弦的人选了?不知道是哪家女公子,这样有福气。”
齐行简默然片刻,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宸:“如今事情还没定下来,胡乱话,未免有损人家名声。”
“嗨,我们私底下一,又不会传出去。”许宸言语间很有几分在军营里被养出的匪气,“繁之兄,你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大周英豪,将来是要上凌烟阁的人物,你要娶谁家的女儿,那是谁家的荣幸。有哪个会拒绝你?”
齐行简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想起那个要他制怒的丫头,目光沉了沉:“齐某年愈三十,又属鳏夫,人家心疼女儿的,谁肯把人嫁过来?”
许宸也是真心替他着急,许多年都每一个看得上眼的,如今好容易有点意思了,怎么着要拉扯兄弟一把。
许宸道:“繁之兄,你何须妄自菲薄。你不过而立之年,正是风华正茂、年富力强之时,又有世袭罔替的国公之爵,家中人口也简单,长安哪有能比得上你的?我若是有女……咳,我家娘子还。你若是不弃,将来我替你保媒!”
齐行简神色古怪地看向他,似乎想要笑,却又没笑出来:“那臣就先行谢过殿下了。”
“你这就见外了,咱们当年在军营里,互称表字即可。又不是长安那么多规矩。”许宸当即就笑了。
齐行简想了想,怕将来不好见面,这句北辰兄到底叫不出口。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许如是的那封信上边:“信有三封,殿下怎么不接着瞧下去?”
许宸注意力便转移过来,顺着看下去了,齐行简不动声色地瞧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许宸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齐行简道:“怎么了,殿下?”
许宸把许铄被宋贵妃陷害一事简单了,见齐行简犹有疑惑,便解释道:“菩提心这丫头,平日里玩闹的时候,弄出来一套密文。专门抄送那些不好落在旁人手里的信件,解法只有自家人知道。”
又演示了一遍,齐行简脑子里略微一转,便明白过来了,他道:“前线战局已经稳定,殿下何不回转长安,回护江都王,再将节度使的情况禀明陛下。”
许宸略一沉吟,又犹豫了,他道:“繁之兄,你有所不知,先前菩提心自请和亲,是迫于贵妃那边的权宜之计。我是不想她嫁去回纥的,她年幼时吃了不少苦头,才回来多久?回纥苦寒,那位可汗又年老丧妻,年纪足以做她父亲了……”
那位回纥汗王,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齐行简眼角一抽,纵然他心中对那位可汗恨极,听见许宸这话,心中也不禁泛起几分怪异之感。
许宸不觉奇怪,继续将许如是的计划全数漏给了齐行简,他待在前线,自然也是为了寻机会插手回纥之事。
却听齐行简笑道:“如蒙殿下不弃,这些事情交给齐某便是了。”
齐行简的能力,他是不怀疑的。许宸思索了一会儿,目光灼灼地望着齐行简:“我大周的安稳、菩提心的前程,就全交托于齐兄之手。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齐行简微微一笑,珍而重之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