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知道起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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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如是梦见了很多从前的事。

    有七夕初至,她掐准了齐行简来的时机许愿,想一举扭转乾坤,却被齐行简无情地嘲弄的场面。也有他已经谅解,却拉不下脸面,托人赠金钗过来变相求和。

    那都是一些很细碎很细碎的光阴。

    平凡到她梦到后来,几乎就把梦里的前边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只有意识还半梦半醒地停留在系统提示的那一刻。

    “1528,是否确认脱离本世界?”

    她茫茫然,并没有立即做出选择。

    但她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她从萧寄春身上出来了,慢慢地乘着风飘上了青天。

    她能从上空俯瞰长安城,四四方方的,被分割得恰恰当当。中间是一条朱雀大街,把东西两边的高低贵贱分割得泾渭分明。就好像是做任务的穿越者和本世界的人一样,中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许如是觉得她的思维有些迟钝。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因为齐行简。

    因为要把齐行简怎么样?

    可是齐行简还好端端地在朱雀大街上,他从一匹青骢马下来,风尘仆仆又满心欢喜,把一筐红艳艳的东西卸下来。

    好像是樱桃啊。

    许如是绞尽脑汁地想,齐行简怎么会去买樱桃呢?

    她原先按剧情定下的剧本,是和齐行简一起去西市,系统已经计算好了,原著里这天西市里边有一场追凶的好戏,她引着齐行简过去,故意去凑上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挡在齐行简面前,再顺水推舟地上一句:“你能活下来,我很欢喜。”

    在齐行简的怀里,含笑而逝,胸口流淌出的热血沾染在齐行简的身上,要他永远也洗不干净这一身的罪孽。

    这才是萧寄春原本的期望。要他在她最喜欢、最感激的时候,突然地离去。让他因为他的活造成了她的死,永远都心怀愧疚,要他永远一想起那件事就痛不欲生。

    萧寄春希望他也能永沦苦海。

    许如是想起来了,是她在好感度满了的那一晚临时改变了主意,她没有严格按照雇主的要求执行这一次的任务,是她刻意支使齐行简出去的。

    萧寄春的恨是有缘由的。她身败名裂,和腹中孩儿一起死在了回金陵的路上,她想要报复那个背叛她、舍弃她的齐行简。

    可是这个齐行简还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为什么要承受这样深的怨恨

    许如是认识的他,渴盼亲情而不得,对鲍妩也着实没什么非分之想。对萧寄春多少还是存了相敬如宾的心思,只是他母亲早逝,他并没有在父亲身上学到怎么样去爱护一个人,而年轻的萧寄春也没能跟他磨合好,最终成了一对怨偶。

    其实耐心地引导他一步步去学,他其实也会笑、会闹、会骄傲、会软弱、会自负、也会自卑。

    许如是心软了。

    做委托任务的时候心软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她对攻略对象手软,系统可不会对她手软,这会直接影响最后的评定结果。

    可人非草木。

    每一次好感度的提升必然伴随着情感的反馈,有时候或许是一支簪子、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本书……那些琐碎又平常,甚至叫人都记不住的光阴,一点点把情感堆积拼凑起来了。

    孰能无情?

    所以每一次的任务以后,都有对那个世界的情感清洗,为的就是保证不会将那么多世界情感都堆积起来,让人承受不住。

    她现在就承受不住了。她推翻了原本的预定,选择了一个相对平淡的结局,萧寄春难产而死。

    在大周朝,难产而死的女子并不少见,鬼门关转一遭的事,哪怕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们,也不比山野村妇多几分机会。

    或许这也只能算是一点无用的悲悯。

    “1528,是否确认离开本世界?”

    系统再次提醒了她一遍。

    “是。”

    许如是听见樱桃忽然滚落了满地,她没有敢低下头去看,也知道,那果子红艳艳的,像是鲜血一样。

    许如是忽然从梦里醒过来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烛火摇曳,是一种暖黄而柔和的光辉,许如是抬起头,看见齐行简的脸。

    相比起她刚才见到的,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雕琢的痕迹,俊秀的眉目之间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比她第一次见到齐行简的时候还要冷一些。

    许如是一时半会没有从梦里醒过神来,不知今夕何夕,她有点迷惑地去伸手搂齐行简的脖颈,整个人都蜷在了他怀里。

    齐行简非常惊讶,他先是浑身一僵,但很快伸手把她搂起来。

    她忽然细声:“繁之,你买的樱桃掉了。”

    “……是么?”齐行简并不知道她在些什么。可是他实在不想跟许如是再针锋相对,怒火上来的时候出的话往往是不受控制的,非常伤人。

    她这样乖乖巧巧地就很好。

    齐行简神情柔和了些,他轻轻摸了摸许如是的柔软的头发:“你想吃樱桃了?”

    都十一月了,陇西天寒地冻,哪里还会有樱桃?

    齐行简思索着,江南和巴蜀一带气候温暖,如那一带有富人家中置了温室,或许其中还能找到几树带过来。

    走水路应当比陆路保存得要好一些。樱桃一旦不新鲜了,滋味便不好了。娘子一贯挑嘴,颜色不好还能忍一忍,滋味却是断断不能忍的。

    “……”齐行简没有去买樱桃?

    屋里烧着的地暖让许如是突然清醒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地暖烧着只是维持屋内的温度相对不那样冷。却没有碳火来得温暖。

    可是许如是不喜欢碳火烤出来那种烟熏火燎的气味,所以齐行简从来不在她房间里烧碳。

    现在是十一月了。哪里来的什么樱桃?

    梦的影响正在逐渐地消退。但许如是忽然不想清醒得那么快。

    她白日里口不择言,都了些什么话?!

    指着齐行简质问他是不是傻?

    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这样出口伤人。许如是忽然觉得没脸面对齐行简。

    她冷得微微哆嗦,在齐行简的怀里低着头,轻声道:“没有。是我记差了……”

    记差什么?

    齐行简想起他上一次替她准备樱桃……那着实是一次不大美好的回忆。

    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许如是不,他也不去点破。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白日所发生的事。

    许如是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不好意思再赖齐行简怀里。齐行简一手搂住她,一手解开身上的裘衣披在她身上,自然地接过话来:“还冷么?”

    从被窝里头钻出来,当然冷。

    许如是点了点头。

    齐行简给她细细系紧了裘衣的系带,叫人送了些洗漱的东西进来,许如是梳洗罢,其实也不大困倦,就是后颈稍痛,并且也不大敢跟抬眼去看齐行简,早早地就熄了灯。

    齐行简并没有离开,他就在许如是身边躺下的,两个人同榻而眠。

    月光透过糊得厚实的窗户照进来,只透得出一点暧昧不清的模糊光亮。黑暗里什么都看清,静得许如是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也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只是……以前许如是还怀着胎,齐行简从来都不会怎么样。

    许如是默默往榻里边移了一点,一双手臂却忽然将他拦腰搂住,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你刚才记差了,想起什么了?”

    许如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耳边酥酥痒痒的,她低低道:“想起我要离开之前,叫你去买樱桃……对不起,齐繁之,我白日里是有意要气你,我那些话不是真心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齐行简默然了半晌。黑暗里,许如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安,过了好一会儿,不知多久才听见他:“嗯?”

    许如是:“我白日里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你想逃也不是真的?”胡茬刮过许如是的脸颊,又痒又有些发疼。许如是暗自咬牙。齐行简绝对是有意为之的。

    “……那这次我是真的没想逃?”许如是闷闷道。

    “还有呢?”齐行简悠悠问她。

    “其他都是气话。萧寄春……那是她跟你合不来,即便是那件事发生了,也不全是你的错,更何况根本就没有发生……”

    “嗯。”齐行简断了她。他根本就不关心萧寄春怎么样。

    “还有呢?”

    “其实……你人也不错。只是你认定的人,也都会待她好。”

    “嗯。”

    “其实……我有点喜欢你的,只不过我怕我之前动机不纯,我怕你要……”

    齐行简轻轻在她脑门上亲了亲,柔声道:“现在不怕了?”

    许如是摇了摇头。

    “齐繁之。”许如是窝在他怀里,她感觉此时此刻齐行简心情非常不错,于是满怀期待,“你不要把我关起来好不好?”

    齐行简也不答话,抱着她轻轻道:“睡吧。”

    许如是:……

    早上起身以后,齐行简吩咐了婢女们将许如是看好,人用的其实还是徐如是带来的那一批人,齐行简也不担心,只若许如是出了那个门,她们一个也逃不了军法从事的下场。

    婢女们听得一个个心惊肉跳。军法一向是比民法酷烈百倍的,当即暗下决心尽心竭力。

    齐行简刚到衙门里边,不久李长庚急急地跑过来找他。

    齐行简道:“太皓,出了什么事?”

    李长庚无奈:“江都王微服到陇西来了,刚进陇西,用的是假符籍,到咱们郡里,遇上了熟人,才把他认出来。私底下找人去探了探,江都王是要瞧一瞧陇西的民变的情况。”

    齐行简一哂,根本不以为意。许铄不过是个孩子,他过来又能怎么样?民变的事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谁还能借着这个缘由攻讦他不成?

    转念一想。许铄若真是过来查探民变的,怎么会微服出来?朝廷派出去正经的差事,再携一点不多不少的赈灾款拨下去才是正理。

    齐行简沉吟,道:“太皓,你辛苦些,盯一盯他的行踪,瞧瞧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长庚自领命应是。

    许铄进了陇西,还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了。原本他并不想惊动齐行简,要悄悄听寿春公主的消息,下面的百姓竟是没一个知道的。

    问了几个官吏,才出了一点门道。寿春公主是随着节度使的大军回来的,要问她在何处清修,那也得去军中寻一些门道。

    要许如是身份也算有一点尴尬,她刚到回纥,没两天可汗就换了人。被接回来,要是功臣,大肆表彰,皇后是绝不想让她出这个风头。许宸倒是有意,却被齐行简那封信弄得举棋不定,没有张扬。

    许如是回来得也就悄无声息。

    官方既然没有宣扬也没有定性,民间自然也不清楚。就算知道一点,也都当饭后闲谈,偶有几个有闲心揣度起这位公主的,也都是捏造想象居多,没有多少知道实情的。

    许铄无奈,只好找上了军中的人。

    齐行简对军队控制极严,他一找上军中,一举一动都清晰地落在了齐行简的眼睛里。

    许铄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日子一长,被军吏们联手欺瞒的许铄自然生出了火气,直接找上了节度使府,表明了身份。

    许铄在正厅等了许久,酪浆都换了两茬了,等得心浮气躁,齐行简才阔步从出来,笑道:“不知江都王驾临,齐某有失远迎。今日公务在身,在外边耽搁了一会儿,府中的人不曾怠慢吧?”

    他态度甚好,许铄有气也没地撒,只得拱手施礼,按原计划老老实实:“慢齐叔父是长辈,铄等上一等也是份内事。况且陇西当初抽调的民力甚多,闹起了民变,也要劳烦齐叔父收尾,公事自然是重要的。”

    他的来意,齐行简一清二楚。却又要故作不知,顺水推舟道:“那齐某就托大称一声景明了。”

    许铄道:“理当如此。”

    齐行简微笑道:“景明此来,是为了殿下查探暴民造反之事吗?叛军已经被围困在西北城中,要不了一个月,粮食耗尽,必然出降。齐某这儿正有一份作乱的名单要交托朝廷,只是到底法不责众,齐某的意思,还是先诛首恶,其余被裹挟者罪责轻者赦免,稍重者服些劳役将功抵过。朝廷经那一役,民力损耗严重,再施严刑峻法,便不大合适了。”

    许铄被他这一通话绕得晕晕乎乎,半晌才想明白,齐行简是藩镇之主,如今朝廷跟他这个形式,陇西里边出了什么事情,朝廷里边哪有发言的权力?他这才想起来该什么,清了清嗓子,道:“齐叔父仁厚,铄自然没什么多少的。只是有些思念我那二妹,她幼时便丢在乱中,几年前好不容易寻回来,却又经一番离乱……她如今要出家做女冠,也没什么,只是陇西如今毕竟不大安平……”

    齐行简皮笑肉不笑道:“莫叛乱将平,便是未平,有齐某在,也必保陇西无忧,保公主清修不至被宵所扰。”

    许铄碰了个软钉子,一时心中憋闷,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他道:“……齐叔父大功于国,待铄回长安,必给齐叔父请功。”

    齐行简连连推诿,许铄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人这推让的功夫,许铄半天都不出要讲的话。

    晕晕乎乎临到要走了,才想起来来意,只得暂时退而求其次,想法和许如是碰上一面。

    许铄才道:“不只菩提心在哪家道院清修?我这个做兄长的既然来了,也不能不去瞧瞧她,省得她知道以后埋怨我。叔父你是不知道,她那个嘴巴哟,得起理来简直是不饶人。”

    齐行简笑意一淡,道:“如今公主正是守丧期间,深居简出,况且又在回纥与陇西交界,怕有些不便。”

    “我是她大兄。”许铄的态度很坚决。

    齐行简悠悠道:“如今回纥才收复,公主这般也是为了安回纥人的心,你这般贸贸然地过去了边境,若引起回纥人的不满怕也不大好。”

    许铄冷笑:“战败之国,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谁敢造反,拿个几百、上千的的人头,一震慑便老实了。”

    齐行简抚掌赞叹道:“景明好生豪气啊!可是你看,我大周连年兵灾民生困苦,内外交困,还有哪州哪县能调集出大军去征讨回纥??”

    许铄被他问得一哑,讷讷不能言语。

    若真能调集大军长时间作战,也没必要借着扶持一个新可汗去控制回纥了。况且,若真要派人去……齐行简是离回纥最近的,他仗也是大周第一等的。

    他忽然意识到,回纥是没资格谈条件。

    他们是没有本事跟齐行简讲条件,齐行简手里有兵。

    可是他许铄同样没资格跟齐行简讲条件,齐行简手里有权。

    他忍气吞声地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可是叔父,不过是见一见菩提心……”

    齐行简淡淡道:“原本你们兄妹情深。我瞧着也能理解,可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齐某不得不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你一句:景明啊,君子不立危墙。”

    齐行简一拍许铄的肩膀,许铄被他气势一慑,最终无奈败走。

    可是出了门许铄更觉得不对劲。

    若这其中没什么猫腻,齐行简为什么拦着不让他带菩提心回去?甚至连见上一面也不让他见?

    莫非他还想要借着菩提心对回纥如何?

    许铄越想越觉得齐行简狼子野心,不可轻忽了,紧赶慢赶地便给许宸加急回了一封信件,几日后收到了许宸给的一封加急文书。

    许铄刚到了陇西没几天,听到了那么一点风言风语,跟齐行简对峙一番,又被他拿捏压制住了,心里正窝火,接到了父亲的传书,正准备趾高气昂地去找菩提心,谁知道一开里就傻眼了,许宸只给了九个字,稍安勿躁,勿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要:

    尽力黑屋的我为什么变了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