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天佑塔尔玛

A+A-

    “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萧麒一边敲着桌面一边问另外三个人,哨兵与精神体的感官是互通的,他们可以看到各自精神体的视野。

    森蚺作为三只中最瘦的那一个,率先用脑袋顶开了门。

    它吐着信子,昂起头颅,环顾着四周。

    安楠借着森蚺的视野,边看边复述情况:“嗯……我看到了一间仓库,地上躺着新的受害者,还有拿着刀的连环杀人犯,还有即将遇害的人质——萧哥,她好像真的能看到我的精神体!”

    那一刻,绫织和森蚺面面相觑。

    很难到底是人更害怕还是蚺更害怕。

    这厢,绫织管不住自己的破嘴,她脱口而出:“又有精神体靠近我们了。”

    话音刚落,绫织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个杀人犯让她提醒接近他们的精神体,而她根本无法反抗他的命令。

    杀人犯停了下来,他目光警惕:“有多少?”

    绫织从未如此希望过自己是个哑巴:“……三只。”

    他闻言,冷笑了一声:“就为了对付我一个,国会真是花了好大的阵仗。”

    完,他勒住了绫织的脖颈。

    “你们大可以试试攻击我,我的身上被设置了定.时.炸.弹。只要我的心脏停跳的那一瞬间,整个便利店都会被炸掉——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来吧,一命换一命?”

    绫织被他勒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可惜杀人犯才不会怜香惜玉:“它们撤退了吗?”

    绫织费力地点了点头,因为他的威胁,那三只动物不约而同地往门外退去,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杀人犯这才稍稍松开对她的桎梏,紧接着,他掏出一个老式的通讯器。

    这大约是几百年前的古董了,但和现在的智脑相比,它的通讯不受地标的追踪。

    杀人犯压低了声音:“出事了,是国会的人。”

    绫织听到这一句,微微一怔。

    他竟然还有同伙?

    萧麒听完安楠复述给他的报告,沉吟半晌,道:“既然她能看到你的精神体,那你们试试看,能不能用精神体联系到她。”

    安楠照办了。

    面前的森蚺吐了吐信子,因为它不能离他们太近,所以它只好尽可能地拉长自己的身体,而后心翼翼地抬起尾巴尖尖搭在了绫织的脚背上。

    那一瞬间,绫织感觉到大脑好像被过了电一般。

    仿佛有外物入侵了她的大脑,试图敲她的思维世界。

    安楠这边也很不好受,哨兵之间的精神世界是互相冲突的,她头疼地按着脑门儿:“这姑娘居然是个哨兵?”

    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看过来了。

    萧麒皱了眉:“你确定吗?”

    所有的哨兵与向导早在幼年就会被国会统一保护起来,居住在塔里。如果有平民觉醒成他们中的一员,国会也会及时发现,尽早保护,绝不可能放任哨兵和向导流落在外。

    “是真的。”安楠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快崩盘了,“这姑娘的攻击性太强。”

    眼看安楠快失控了,萧麒及时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他伸出精神触须,安抚着她的情绪。

    等她稍微好过一点之后,萧麒指挥道:“安楠,建立精神链接,我要想办法跟她沟通。”

    精神链接,就是哨兵与向导建立联系,链接过后,他们可以共享精神世界,同时也共享五感和精神体。

    萧麒很快就接管了安楠的精神体,借着那条森蚺的视野,他看清了那个被挟持的人质。

    她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上中学的年纪,青涩、胆、一派天真而茫然。

    萧麒指挥着安楠的森蚺重新把尾巴搭上了她的脚背,他一边安抚着安楠,一边借着精神链接将安抚传达到绫织的身上。

    因为向导的安抚性,这一次,两个姑娘明显都好过了起来。

    “听得到我话吗?”

    绫织显然对脑子里突然冒起来的声音很不适应,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死了。”

    绫织咽了咽唾沫:“那你是来救我的吗?”

    萧麒:“是的。但在此之前,你得先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

    眼看有生的希望,绫织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三言两语,简单地把杀人犯是亚人这个消息向这个声音报告了一遍。

    等绫织完,对面的四人组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安楠率先破了沉默:“姑娘,你确定那真的是一个亚人?”

    绫织:“我确定,他能够控制我的精神与思维。”

    大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目前他们面对的最大问题是,人质成了杀人犯的报警器和保护盾,于是营救行动的难度进一步地增加了。

    而现在,罪犯的亚人身份令这个难题彻底无解了。

    一百五十年前,当塔尔玛联邦共和国还是塔尔玛帝国的时候,这片国境内突然出现了一种名为亚人的生物。

    他们拥有类人的外表、思想与感情,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他们可以入侵人们的思想、操控人们的精神。

    个比方,如果有亚人让一个人去死,那个人根本无法反抗他下达的精神暗示。

    他们的存在令人们感到新奇、敬畏与害怕。

    是的,害怕。

    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谁都无法保证他们百分百地友善无害。

    一旦有亚人拥有邪恶的想法并付诸行动,这个世界将不堪设想。

    而且,随着进一步地深入了解,人们发现亚人的身上携带着一种未知的病毒。

    普通人过度接触的话,会导致感染和病变。

    为了保证公民的人身安全,当时还处于统治阶段的王室提出在亚人的身上植入监测芯片——这种芯片能够随时随地监控亚人的行动,将他们的一切行为暴露于公众的目光之下,接受全天候的观测。

    但很快,就有亚人无法忍受这样的隐形囚禁。

    他们开始提出抗议,试图反抗这样的监视。

    但王室没有同意。

    歧视与偏见无处不在,矛盾和冲突愈演愈烈,反抗与游行时刻爆发,仇恨与猜疑日渐增长。

    最后,在一百三十年前,王室与亚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自由之战”。

    这场战争持续了大约十年的时间,等战争结束后,国会花了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和大量的财力重新构建整个国家。

    统治塔尔玛的王室在这场战役中毫无作为,于是人们推翻了帝国,塔尔玛联邦共和国就此正式创建。

    至于亚人,他们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有人怀疑他们借着这场战争藏了起来,还提议要来一场“大清扫”,把所有的亚人找出来并彻底灭绝。

    不过国会最后取消了这个计划。

    毕竟战争已经损耗了国家太多的经济与兵力,大清扫计划只会让整个国家雪上加霜。

    但他们会在每一任新兵入伍的时候颁下铁律——如果有亚人出现,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地将其猎杀。

    这是刻进灵魂与血肉的信条,没有士兵可以违背。

    卢娜娜的目光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计一切代价。那么,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无人回答。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正是这个难题。

    如果要救人质,那么必须放走这个亚人;如果要杀亚人,那么这个孩子也势必要被牺牲。

    绫织一边惴惴不安地等着脑袋里的声音给她想营救策略,一边还要分心偷听杀人犯到底和同伙讲了什么内容。

    “是的……很巧,刚好撞见……我已经拿到了地址……国会盯上我们了,不,不……我能搞定……”

    她等啊等,最后等来的却是:“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或者未了的心愿?还有,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亲朋好友的吗?”

    绫织:“???”

    离谱,这不是上坟三件套吗?

    “什么意思?你不算救我了吗?”

    死寂。

    半晌,萧麒道:“我们没法救你。”

    另一边,赵岳听到了萧麒算“放弃人质,击毙亚人”的命令,他当场愣住:“长官,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萧麒的语气很冷:“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杀人犯尽早落网,也就能少一些无辜的受害者。”

    更何况放任亚人逃走,等同于放虎归山。

    这样一个攻击性和破坏性都极强的病毒携带体和连环杀人犯,就这么被轻易放走,无疑是在把整个东城区的无辜人们送上死路。

    尽管针对亚人病毒研发了相关的疫苗,但这也只能抑制初期的感染,一旦到了后期,仍会变得药石无医,陷入死亡。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质就不无辜吗?”

    赵岳忍不住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长官,身为东城区的警长,我拒绝执行这种命令。她是我管辖地区的人,我不会放任你们就这么牺牲她!”

    什么狗屁的新生力量,还不是和他一样!

    “国会难道就是专门派你们过来草菅人命的吗?”

    在赵岳出更加过分的发言之前,萧麒语气平静地断了他:“这是命令,士兵。”

    国会建立军队与秩序,首要的是绝对服从。

    作为一个士兵,要学会接受无法驳斥的命令、极端危险的任务和不可避免的牺牲。

    这是萧麒在成为向导的那一天,学到的第一课。

    “更何况,我们本就与亚人有国仇家恨。”

    一百多年前的“自由之战”中,有多少人失去了挚友亲朋,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战争带来的伤口也许会愈合,但它留下的伤疤却永不退色,历久弥新。

    赵岳不话了。

    半晌,他骂了一句脏话,捏着拳头摔门而出。

    门外传来垃圾桶被踢得咣当咣当的响动。

    东城区的警员们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出去触赵岳的霉头,萧麒干脆让他们直接听从自己的调配。

    他一边指挥着林启桢他们和东城区的警员们前往目的地包围犯罪嫌疑人,一边问绫织:“你还有别的遗言吗?”

    绫织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才刚刚中学毕业,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还没来得及规划人生就要策划葬礼。

    安楠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萧麒:“萧哥,你真要这姑娘去送死啊?”

    萧麒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么,你能想到什么万全之策么?”

    原本他们只要利用精神体靠近罪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人质,但现在,这个人质成了一个变数。

    她成了敌方的眼线,他们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会被曝光。

    要是暴力救援,要么人质被罪犯杀死;要么引爆罪犯体内的定.时.炸.弹,同归于尽。

    可如果放任罪犯就这么离开,不仅违背军令,还会导致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安楠辩解道:“可这孩子是个哨兵,如果她能觉醒的话,也许就可以自救。”

    萧麒沉声道:“你该明白,这没那么容易。”

    哨兵和觉醒的觉醒过程异常艰难,需要导师的引导和一系列极度严苛的条件。

    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即便绫织是个天生的哨兵,但她没有觉醒,也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

    “萧哥,就试一试。”安楠,“就当我犯蠢,行么?”

    她不想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萧麒没有正面回答:“安楠,给了希望之后又让人失望才是最残忍的。”

    毕竟天才只是少数。

    安楠的语气沉了沉:“我明白。”

    萧麒顿了一顿,继而重新在精神链接中开口:“孩子,我们有个办法,也许能试试。但是你要学着自己救自己。”

    绫织闻言,微微一怔:“是什么?”

    “据我的观测,你应该是个哨兵。如果你能觉醒,并成功地共鸣你的精神体,那你也许能获救。”

    绫织被他的一系列新名词给绕晕了,她斟酌了一下:“精神体,是指那些别人都看不到的动物吗?”

    萧麒嗯了一声:“试试看。”

    “我该怎么做?”

    萧麒沉默了一下。

    他此前还没做过导师,但现在电话给塔,让他们安排导师也来不及了。

    “你闭上眼,用五感感知这个世界。”萧麒回忆着导师曾经教导自己的内容,“一开始你会看到一片黑暗,但你要回想起设想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记忆,找到它,重温它……”

    绫织顿住了:“我没有。”

    她的声音很。

    要不是事态紧急,萧麒真的会怀疑这姑娘在跟自己唱反调。

    萧麒反问:“一点都没有么?”

    这个年纪的孩能有什么烦恼事啊?

    绫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觉得心酸得厉害。

    妈妈还在的时候,也许是有的。

    但妈妈走的时候,她才五岁,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麒沉默了。

    从她复述的内容来看,这孩子的精神世界太过贫瘠,根本无法召唤自己的精神体。

    绫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我现在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萧麒没有回答。

    整间办公室一片死寂。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天佑塔尔玛。”

    最后,他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