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冬天里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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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和李怎么在解剖室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不是上次新批了一台自动解剖仪器吗?”

    “会不会是他们不懂怎么操作?或者老张不让李用这个东西?”有个女人笑了起来, “老张这个人最固执,他可讨厌新事物了。”

    “就算是手动操作,那也该出来了。怎么会这么慢啊?”

    “听还是个受贿的市长, 这种国家的蠹虫,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我们还应该谢谢嫌疑人呢!”

    “啧, 就是啊,还等着他们出去聚餐呢, 这家餐厅可不好约!”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他站起身,去敲解剖室的门。

    “老张, 李,你们师徒俩差不多就收拾收拾出来吧。让大伙等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国会的任务,也得吃饱了才能执行吧?”

    “……什么味儿?”

    他先是开玩笑地拍着门板,拍到最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以往这个时候, 要么李会出来和稀泥, 要么老张会骂两句。

    但里面太安静了。

    “他们吵架了?”女人嘀咕道,“我记得上次李操作失误, 挨了一顿骂。”

    “……不,你来闻闻, 这是什么味道?”

    烧焦的糊味越来越浓,从门缝里流淌了出来。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开始更用力地拍门。

    无人应答。

    情急之下,有人果断地下达命令。

    “把门撞开!”

    “王,去拿个破门器来!”

    “一、二、三!”

    咣——

    厚重的大门被破门器大力锤开,浓重的焦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在看清了门内的情景后,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的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狰狞的血痕,乌黑的鲜血自五官里缓缓流出。

    老张和李双双栽倒在地上。

    解剖仪器的一端操作台被浸入了水里, 因为大力的拖拽露出一截电缆,正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电流大概是烧到了谁的皮肉,冒出了一股焦糊味。

    “老张,李!”

    他们跑上前,检查两个人的状态。

    却悚然发现,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

    “老大,这……这好像是亚人病毒爆发的症状啊?”

    他们的五官里都流淌着鲜血,死状极其狰狞。

    “怎么回事?他们前几天不是才注射过亚人疫苗吗?”

    “这……这是感染后期的症状,疫苗不管用啊!”

    “可问题是,亚人病毒从感染到后期死亡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就导致人死亡!”

    还不等他完,又有人惨叫了起来。

    他们回过头,发现有个同事的五官里渗出了鲜血,他捂着喉咙,好像窒息了一般的痛苦。

    最后,他砰的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他死了。

    他们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具尸体。

    半晌,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好几个人都疯狂地往外逃去,试图远离这具尸体。

    还有人大吼了起来。

    “别往外跑,别往外跑,会爆发感染的!”

    “对,对,不能往外跑,还有疫苗吗?”

    “疫苗只能抑制前期的感染,你忘了吗?”女人大叫了起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她的表情因为窒息而痛苦地扭曲着,最后,她砰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也不动了。

    疫苗不管用了。

    这个亚人病毒传染和爆发的速度都比他们所知道的要快得多!

    更多的人惨叫了起来。

    对死亡的恐惧令他们挣扎着往外跑去,但更多的人,还没跑到一半,就一头栽倒了下去。

    再也没能爬起来。

    *

    “爸爸?”

    “你是,夫人是光明的女儿?”

    安吉目瞪口呆。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她可能在‘粑粑’,或者,‘波霸’?”

    余右看了过来:“‘波霸’是个什么东西?”

    “我哪儿知道?但是织织,你怎么就确定她在喊13527爸爸呢?”

    绫织慢慢地道:“之前的训练和之后我对13527的探望,13527就抱过我。他很喜欢抱我。但他明明是作为一个训练机器被培养出来的,他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人教他的话,他是不懂如何拥抱的。”

    除非有人刻意训练他,教他如何去拥抱。

    但放眼整个国会,无论是革新党还是保守派,都对亚人保留着很大程度的厌恶。

    就连看起来和蔼的沈浩杰长官,也会对一个亚人的克隆体使用电机设备。

    谁会去教一个仇敌如何拥抱呢?

    除非,他们本就不是仇敌。

    柳同桑皱眉听完了她的叙述,不敢苟同:“如果是这样的话,逻辑还是不通啊!”

    孟唱他找到了一张光明的照片。

    上面写着“去死”。

    “我们照着逻辑捋一捋,假设夫人就是幕后推手——现在已知克里兰拓医药公司和亚人有勾结,海力克安保公司和国会有勾结,两家公司又是同根共源——那她肯定会和亚人有勾结,那她又怎么会诅咒亚人去死呢?”

    如果夫人真的是他的女儿,她就是国会的那个内鬼,并且和亚人有勾结的话,她怎么会如此深刻地诅咒着他?

    绫织摇了摇头:“我只夫人是创造塔的幕后推手,但我没她和亚人有勾结。她是不是内鬼这一点,目前存疑。”

    “因为这两家公司都是信息造假,商业图标又都是玫瑰,所以我才被绕了进去。”绫织,“这两家公司不定并没有直接联系。”

    “那……他们的图标为什么会那么像?巧合?”

    王室陨落之后,玫瑰成了不祥之兆,哪个生意人这么喜欢给自己找晦气?

    绫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那个公主活到现在,大约也是这个年龄。”

    她想起了在那间办公室里看到的兔子玩偶。

    如果夫人长期出入那间办公室,她留下来的信息就会是能被绫织感知到的信息。

    公主喜欢的兔子玩偶,夫人留下的信息是兔子玩偶。

    都是糖糖。

    克里兰拓医药公司使用玫瑰图标是因为亚人对王室的嘲讽,而他们的安全密钥是糖糖,那是因为他的女儿最爱的是糖糖。

    以至于派发药物的心理医生建议患者养的动物也是兔子,也要取名为糖糖。

    至于海力克安保公司使用玫瑰图标——

    那是因为她是公主殿下,所以她才会无所顾忌地使用玫瑰图标。

    她曾是塔尔玛的玫瑰。

    “而且,亚人使用玫瑰不一定是对王室的嘲讽,而有可能是一种纪念。”

    绫织给他们展示在尤里塔塔城的战斗录像。

    那座女王的雕像,在众多精神力的操控之下,仍然屹立不倒。

    “真的会有人给仇敌矗立一座雕像吗?”

    不会的。

    但他们会为自己的挚爱矗立一座雕像。

    破碎掉的线索逐渐拼凑出一幅完整的拼图。

    绫织设想过,是不是当年的末代女王和光明陷入爱河,有了一个女儿,但随着自由之战的爆发,女王死去,公主消失,亚人陷入沉睡。

    “你的猜想很好,但是漏洞百出。”柳同桑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错误,“如果女王真的和亚人是爱人,那她为什么要选择对亚人进行大力的压迫监管?”

    自由之战爆发的初端,就是旧王室对亚人采取强硬的监管措施,迫害得他们几乎毫无自由可言,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接受管控和监视。

    “第二,如果夫人才是幕后推手,执政官会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们多年夫妻,真的会一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吗?”

    余右插嘴道:“也可能是因为他是政客,而不是某些一发生矛盾就急着跳脚、还要和队友撕破脸的大龄智障儿童。”

    孟唱:“……”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好吧,就算执政官不知情。”柳同桑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夫人如果是亚人的女儿,那她为什么没有因为亚人病毒而死亡呢?”

    “我们不是有疫苗吗?”

    “疫苗也只能抑制前期感染啊!更何况,亚人的病毒是与生俱来的,他们会死得比我们更快吧!夫人现在差不多都快一百多岁了,健康得很,我看她能活到两百岁都不成问题。”

    绫织点点头:“对,我确实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来完善这个猜想。”

    “怎么完善?”

    “查清夫人的身份,她是不是旧贵族。”绫织,“我有太多的困惑了。”

    她想,如果破解掉这个困惑,不定也能帮助萧麒解开这个心结,他也许就能找回自己的精神体了?

    “这还需要查吗?”安吉直接就上浏览器搜索了起来,“夫人不是旧贵族,执政官才是。不过执政官的觉悟很高,爆发自由之战后,他第一个站出来推翻了旧王室,领导人民击退了亚人,保卫了塔尔玛。”

    “夫人不是旧贵族?”

    “夫人不是。”安吉搜索了一下,“夫人好像只是执政官从战争之中救下来的孤女,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蛮大的,也没有孩子,但婚姻幸福而美满。”

    绫织闻言,慢慢地反问了一句:“你确定她只是一个孤女?”

    “……”

    安吉沉默了一下。

    她不确定。

    毕竟五六岁的女孩没长开,再加上当年的公主出行,穿金戴银,脸上还化着妆,谁能真的认得出来?

    “所以,知道夫人是创造塔的幕后推手又怎么样?”余右,“难道最关键的不应该是弄清楚,她是否和亚人有勾结,她是不是那个内鬼吗?”

    “她要是真的和亚人有勾结,那么创建塔就是多此一举,毕竟我们是为了克制亚人而生的。”

    “你忘了国会有内鬼,亚人已经开始研发出针对我们的反训练法了吗?”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她又为什么要让亚人克隆体来作为我们的训练对象呢?”

    “这显得好矛盾啊?”

    绫织回想着那些细节,慢慢地道。

    “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呢?”

    她是亚人的女儿,却叫亚人去死,但与此同时,她又创立了一个和亚人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她向他索取父爱。

    她一直都在自相矛盾着。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勾结亚人的内鬼呢?

    她会怎么做?

    她会把整个塔都当做亚人再度兴起的垫脚石吗?

    绫织逐渐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

    这不再是他们的单项调查,而关乎到整个塔的生死存亡。

    “我们得对整个塔都公开‘培养箱’计划,但前提是不能让国会知道。”绫织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向长官申请这件事。”

    余右沉默半晌,问:“你就不怕他们集体失控?”

    绫织眨了一下眼睛:“你们也失控过,但是有高等级向导在,他安抚过后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一件事,她没。

    那种诡异的、伪装的、充满了表演欲的亲情,其实掐断了也是一种好事。

    “织织,你巧不巧,我们现在都是试验品了。”安吉笑了起来,“想起我们以前还排挤过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都是同类啊。”

    “不,织织你比我们幸运多了。”

    “……你至少真正地被爱过。”

    绫织停下了向智脑发送信息的手,她看向安吉。

    她已经没再穿着那件机械织的毛衣了。

    “安吉,你要多笑一笑啊。”

    绫织走过去,她精确地捏住了安吉的脸,后者的脸颊软软的,很好捏,上面洒满了巧克力屑一样的雀斑。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超——可爱!”

    这是她曾经对她过的话。

    安吉愣了一下,原本哭唧唧的表情被绫织捏得哭不出来了。

    她还想要什么,绫织已经抢先一步地抱住了她。

    温暖而柔软的拥抱,比精神触须更好。

    “我一直在想,哨兵有向导安抚,那么向导呢?”

    因为不能失控,所以整日都要清醒地活在痛苦的世界里。

    绫织用力地抱紧了她。

    “已经没事了。”

    旁边的余右见状,咳嗽一声:“那什么,我们都还在边上呢……你就不觉着肉麻……”

    他的话没完。

    绫织拖着他的衣领揪了过来。

    “绫姐,不好吧,我是良家妇男……”

    “闭嘴!”

    柳同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清嗓:“差不多得了,抱个没完了还。”

    然后她就被揪着领子加入了这一大团黏糊糊里面。

    ……真是岂有此理,她可是组长!

    孟唱忍不住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难得你不那么傲啊……”

    是谁,揪住了他的衣服。

    林西目瞪口呆:“哥啊,你果然玩得很花……”

    然后他就被孟唱拖下了水。

    洛若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扭头就走。

    ……当然是没能走掉。

    就像是一些到了冬天就必须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流浪动物一样。

    冬天很长,但是总会过去的。

    *

    她站在自助贩卖机前,不耐烦地拍着这个倒霉的机器。

    该死,钱放进去了,结果饮料被卡住了。

    她试图搬起这个机器晃一晃,奈何人矮力气,根本搬不动。

    正巧,这时,她的左手边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

    他还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之类的职业?

    喊他帮忙,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她跑着上前:“这位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他没有反应,低着头不看人。

    她就有些纳闷。

    于是伸手推了推他。

    后者被她一推,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