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成就她
“感染规模已经初步控制, 目前死亡人数:355人。其中,感染死亡人数65人,因感染而导致的交通及其他意外事故死亡人数290人。”
历焰统计了一下事故报告, 沉默了一下。
355条鲜活的人命,在此刻成为一个冰冷的数字。
“并不只是感染, 各地都已经开始出现了亚人的行踪, 开始行动吧。拉贝市那里缺人,斯卡拉州也是。”杨语气冷静, “该庆幸有绫织,她留下了他们。”
“不是我, 长官。”半晌,耳麦传来了绫织的声音,“是他们自己要留下来的。”
因为还热爱这个世界,因为还想要保护这个国家。
不再是效命于国会, 而是塔尔玛。
“历焰, 我现在出发前往斯卡拉州,你呢?”
“我去拉贝市, 首都这边……绫织,交给你没问题吧?”历焰问, “应一君和萧麒,这两个向导交给你, 没问题吧?”
“我会保护他们的,长官!”
“不是这个!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历焰,“萧麒这个人……是我们以前误会了他。至于应一君,也要麻烦你了。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很喜欢你。”
绫织愣了一下:“……?”
萧麒冷冷的语气在半途插了进来:“你很闲?”
“我不闲,我要去拉贝市执行任务了。”历焰跳上了飞行器, “听那里的警长对你印象很不好,你我得给你收多少烂摊子!”
“。”
“萧麒,等我回来,你至少得请我喝一顿酒吧!”
*
【日/19:00A.M./晴转多云/坐标:首都-商业街5455’’007’’228】
感染开始爆发后的三时。
整个繁华的街道在一瞬间干瘪了下去,热闹的人流瞬间消失在了街头巷尾,交叉的十字路口有几辆追尾的飞行器,喇叭此起彼伏地卖力喊叫着。
地上的尸体都被穿着防护设备的军用医疗队伍带走了,但干涸的血迹仍然凝固在路面上,鲜艳而醒目。
这一次的亚人病毒爆发得更快、更彻底。
所有人都被要求闭门不出,禁止出入,交通和物流都被迅速地切断,穿着厚重的防护设备的医疗人员还在现场采集病毒样本,军队驾驶着重型飞行器在城市上空巡逻。
但他们都清晰地明白,亚人的病毒只是一个前兆。
就像你发现屋子里有一条蟑螂腿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已经爬满了蟑螂。
那些重型武器在高等级亚人的手里,比积木玩具还要脆弱。
庞大的精神力可以瞬间把它们碾成碎片。
更为可怕的是,国会区明明设有最高等级的防护设备。
亚人是怎么闯进去,还把病毒带进去的?
天渐渐地黑了。
但公司门口没有社畜下班,便利店门口没有人买咖啡,学校门口没有老师、学生和家长,居民区的窗户口没有亮起灯,没有飘出热乎乎的饭菜香。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关起灯,陷入黑暗之中,在窗户口胆战心惊地看着重型飞行器缓慢地驶过天空。
门口的路灯闪了两下,便灭了下去。
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她捂住了儿子的嘴,浑身颤抖,塔尔玛的太阳能发电系统已经完善得极其完美,这个路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熄灭?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飞行器报警的声响。
她仓皇地抬起头,发现上空的飞行器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远处的路口,停着几辆飞行器,上面正在熊熊燃烧。
等等,那、那是重型飞行器的尾翼吗?
她的脸都白了。
怀里的儿子不舒服地动了动,他很想哭,因为他很饿。
她更加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能哭,不可以哭……
但噪音并没有因此停止。
路灯碎裂、围墙垮塌、飞行器被精神力扭曲成了一团废金属,最后,它因为烧掉了动力内核,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借着冲天火光,她看到有人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女士,晚——上——好——”
那个女孩大笑了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喜。”
坍塌的建筑物铺天盖地地压向了他们。
她再也忍不住,恐惧地尖叫了起来。
突然,有什么东西阻挡了这场坠势。
她目瞪口呆,看着断垣残壁在距离自己只有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欺负孤儿寡母,真够缺德的啊你。”
有个男孩也跟着走了出来,他轻轻地一挥手,倒塌的建筑物就像被什么东西推着,缓缓地重复了原位。
喜眨了一下眼睛:“我不欺负她,难道还要欺负你这个连寡母都没有的孤儿吗?”
男孩很明显地咬了一下牙,转而回过头,看向了一脸惊恐的母子俩。
“这、这位先生……”
男孩沉默半晌,柔声道:“夫人,不要害怕,尽快离开这里吧,你的邻居们都已经撤离了,往前走,那里有国会的军队,对,别回头。”
儿子大哭了起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儿子,向他鞠了一躬,紧接着飞快地往后跑了。
“夫人。”
男孩突然又喊住了她。
她回过头,发现男孩正站在原地,无数的金属、材料、建筑物碎块都在向他倾轧下来。
而男孩动都没动,甚至脸色都未改变分毫。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心——”
他只是柔声道:“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想告诉您,我叫余右,效命于塔尔玛,授勋于Y军团。”
他顿了一下。
“是个哨兵。”
*
国会已经大乱。
沈浩杰和好几个革新党挤在同一个办公室里。
真的,他搞不懂他们,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塔尔玛脏话)还想着划分阵营分办公室啊?
“浩杰,塔里的哨兵和向导怎么还不过来,你不是第一负责人吗?”
“……”
沈浩杰沉默了一下,该怎么讲,他刚刚去厕所的时候就已经过电话了,还让他们不要过来,但这事能跟他们吗?
“我智脑通讯欠费了。”
他开始编瞎话。
“更何况,现在病毒横行,他们来了也没办法。”
“长官!”
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
门还在不停地敲,是绫织的声音。
“长官!”
“浩杰,这是塔里的人吗?”
他决定把瞎话编到底。
“不是!不定是亚人,专门骗我们出去的!”
“长官,是我,我是绫织!”
“………………”
她敲起门来就像个啄木鸟,完完全全地贯彻了萧麒只要没人开门就会一直按门铃的传统。
他迫不得已地开了门,面对这个心眼比藕还缺的姑娘不停地使眼色:“我不是让你们别来了吗?”
绫织愣了一下:“可是长官,亚人既然能想到在国会官员身上寄生病毒这回事,这就表明国会也不安全了,你们需要尽快撤离。”
“那你有没有可能想过你也会被感染!”沈浩杰真想把她倒提起来,看看这个莲藕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水。
“长官,您忘了,我不是圣所里出生的,我的血可以抵抗亚人病毒。”
绫织笑了起来。
“走吧。”
“等一等!”
沈浩杰犹豫了一下,决定对她和盘托出。
“我有事要告诉你!”
好几个同事都惊叫了起来:“浩杰!不是好了要对塔保密的吗!”
他回过头:“闭嘴,否则我就掉你们的牙!”
“……”
他简单地把培养箱计划和议庭的概况都给绫织了一遍,但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害怕这个姑娘一气之下会扭头就走。
但绫织没什么反应,她听完了,点点头。
“哦。”
哦?
哦???
他讲了这么多,她居然就只给他一个“哦”???
她这是被萧麒传染了吗?
还是她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我们早就知道了啊。”绫织,“我还以为长官你们到现在不知道,毕竟当年这个计划不是只有夫人和已经退休的官员才知道吗?”
“……后续的议庭上,蒋子元把一切都招了。”沈浩杰,“等等,你为什么是夫人,难道不是执政官一手操作的吗?”
绫织沉默了半晌:“这个事件看来有些复杂,我们以后从长计议,现在,长官跟我们走吧。”
他没有动:“塔里的人都知道了,那……”
“他们不会怪您,毕竟您之前也不知情。”绫织扭过头,“长官,麻烦你带他们撤离这里。”
林启桢带着他的哈士奇跑着过来了:“你要是喊我林,我的压力可能还不会这么大。”
她太(塔尔玛脏话)的冷静了!
整个塔的人都因为她的话而留下来了,并且开始去往每个联邦地区开始排查亚人行踪,规避伤害,她甚至还很冷静地进入了国会,开始组织疏散官员。
“反正我用的税款是他们的,至少要还给他们才行。”
她是这么的。
“到时候也算两清了。”
沈浩杰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你不恨我们吗?”
“仇恨能改变任何事实吗?”
他哑然。
但他忍不住想起了13527,这个傻瓜,即便是用镣铐和电机设备困住了他,但他从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他扭过头,向13527的看护点跑去。
有人叫道:“浩杰,你要去哪儿!”
绫织再度拦住了他:“别担心,长官,安吉去接他们了。”
“……”沈浩杰心情复杂。
他面对着绫织,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不出来了。
半晌,他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他顿了一下:“你会保证他们都安全地回来的,对吧?”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一般来,他下达的主指令对象应该是前十位助力。
这个保证太沉重了,背负的责任也太重大了。
但绫织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她笑起来,酒窝浅浅的:“嗯!”
*
绫织转过身,向执政官的办公室跑去。
耳麦里传来萧麒的问询:“人员都已经疏散完毕,你现在还要去哪儿?”
“长官,有问题。”绫织摁住了耳麦的通话键,“沈浩杰长官和我明了一系列的情况,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们得出的情报是,夫人才是幕后推手。”
“但沈浩杰长官,执政官默认了一切的罪行。”
萧麒沉默了一下:“也许他们感情很好。”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绫织,“据蒋子元——就那个前任瑞拉市市长,他身上有光明的血,所以我怀疑他从一开始就被光明控制着,而光明一心要他指认执政官。”
也就是,光明从一开始就认识执政官。
他仇恨着他。
并想要让蒋子元往他身上泼脏水。
绫织边跑边:“他恨他,他肯定早在百年之前的自由之战就认识执政官!”
江枫插话道:“这不废话吗?执政官可是在自由之战里击退了亚人的英雄,他不恨他就怪了。”
绫织反驳道:“国会里有那么多击退亚人的英雄,英雄不止他一个!”
“你别忘了,如你所,夫人是他的女儿,执政官是他的仇人,你的仇人娶了你的女儿,你会不恨他吗?”
“我不这么认为!”绫织,“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夫人的存在!”
毕竟夫人现在的身份是被他从战争中救出来的孤女,王室早已在人们的眼中消失。
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
一定还有更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想要知道,她想要破解!
末代的女王,消失的公主,曾经的贵族。
那些无处不在的玫瑰,那座屹立不倒的雕像,那个永远都得不到的拥抱,那个凝固而苦涩的微笑。
萧麒在耳麦里安静半晌:“注意安全。”
“明白!”
她拉开了执政官办公室的大门。
执政官和夫人已经在半时被人安排接走,这里空无一人。
因为是高度机密的办公室,所以一切资料都是要么被销毁、要么被封存,没有人可以知道它们的真实面目。
“可惜,你们遇到了我。”
绫织深吸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摁住了面前的办公桌。
精准无比的直觉将为她找到正确答案。
半晌,绫织收回了手。
“……”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
咔哒——
什么声音?
林启桢回过头,发觉那是圣玫瑰大礼堂。
原本镶满了金色玫瑰的礼堂屋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弯折了起来,像融化的奶油一样垮塌下来。
那个绿眼睛白头发长得和13527一模一样的亚人正站在那里,笑吟吟地俯视着他们。
“好久不见。”
现在已经是晚上,天有些黑了。
于是他干脆把那些自主照明的信号塔拆了出来,当做光源。
整个大礼堂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些雕刻出来的玫瑰在仿佛鲜活而生动地成长。
“晚上好啊。”他,“就你们这几个人吗?是不是有点太过看不起我了?”
林启桢差点气到撅过去,亚人的数量远在他们之上,还像蟑螂一样到处都是,他怎么好意思这么的?
萧麒语气平静:“对付你,足够了。”
“真是狂妄。”光明笑了,“我知道你——你的精神体失踪了,对吧?”
他猛地靠近了他,无数的物质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
他们抬手结出的精神屏障在一瞬间被精神力压成碎片。
整个世界微微地倾斜了过来。
林启桢在慌乱之中摁下了耳麦:“绫织?织姐,你在吗?”
“她的确是个麻烦。”光明听到了他的话,他有些苦恼,“她是真的麻烦。”
这个姑娘既是他们的希望,但她的实力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哈,不如就让你们内讧起来?”光明的眼神牢牢地锁定了萧麒,“孩子,为我带来她吧。”
他划开了掌心,鲜血在这一刻恣意流淌。
*
耳麦里传来林启桢的叫喊,绫织回过了神,她终于反应过来,巨大的兔子拔地而起,她向着萧麒所在的坐标狂奔而去。
风声呼呼地掠过耳畔。
但等她真正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太过空旷了。
空无一人。
脚步声自背后传来。
绫织警觉地回过头,发现那是萧麒,他的脸颊上爬满了血痕。
她的心一紧,背后传来了光明的声音:“好久不见~”
绫织回过了头,她的眼睛在这一刻成为猩红的血色。
光明知道,当她变成这种模样,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但她不仅有力量,她还有软肋。
上次是那个伤疤脸的女人,这次是他。
她有那么多的软肋。
这一次,他决定要为她加大筹码。
“要么切断他的精神世界的核心,要么成为他的刀下败将,孩子,你可以自己选。”
光明的声音满是笑意。
“不过,提醒你一句,如果你选择切断他的核心,那么不仅他会死,那些哨兵也会死。”
他假装好心好意。
“或者你有更好的选择,成为我们的血库?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不相信她会是如此冷血的一个人,她会妥协的。
绫织没有回答。
她闭上了眼睛,坠落进了萧麒的精神世界。
*
实话,虽然高等级哨兵可以自由进出任何的精神世界,但绫织从没那么做过。
因为觉得不太礼貌。
但这一次事出紧急,她只能选择取舍。
她想,虽然切断精神世界的核心是下下策,但,为了救更多的人,她必须做出选择。
萧麒也那么做过,所以,他应该也会理解她的吧?
但等到她真正地进入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其实她和萧麒不一样。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晦暗的天空铺满了尘沙,没有光,没有花,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温暖或者安全感的玩意儿。
唯有墓碑,无数的墓碑,密密麻麻的墓碑,看不到边际。
这里组建出了一片死亡的森林。
十四岁的萧麒待在这里,成为w军团的守林人。
他看到她了。
但他并不意外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平静地点头:“做你该做的事吧。”
绫织顿住了。
她发现自己真的和萧麒不一样。
至少他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本来是想救下所有人的。
直到他的战友们死在了边境,他终于选择成为他不愿意成为的人。
向现实低头,向实力低头,承认自己并不是最强的。
因为他救不了他们。
于是他开始成为需要取舍的那个人。
“救天下而一人死”
他准备好了。
“您会死,这一次切断核心,您会死去,他们也是。”
萧麒面色平静:“这是我早就该面对的宿命了。”
他早就该死了。
或者,他早就已经死去了,在多年以前,鲜血横流的边境线。
“我会留在这里。”萧麒平静道,“我要留在这里。”
他没能做出真正的取舍,于是心上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十年如一日地血流如注。
疼痛与阴影曾如影随形。
——他没能救下他们。
“那我呢?”绫织重复了一遍,“长官,那我呢?”
他曾经许诺过要做拉住她的手,成为她的锚与鞘。
“你会有更灿烂的人生的。”他向她祝愿,“你会成为很优秀的、新一代助力。”
“那么长官就没有想过,你的死亡对我也是一种残忍。”
绫织。
“因为我想要救所有的人。”
但他无疑是在告诉她,她救不了。
而且以后,她会沦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
萧麒沉默了。
“我过,长官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绫织向他伸出了手。
“所以,请来帮助我吧。”
“我身上有他的血。”萧麒。
绫织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但值得一试!
她走向离她最近的那座墓碑,照着石质的棱角狠狠地一划。
这一次,是她向他伸出了手。
掌心鲜血淋漓。
“长官,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她指的是在舞会上帮他挡掉的那些漂亮的姑娘。
他欠她的。
他沉默着看向她,她正看着他。
她就是这样,固执己见,一心一意,是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的人。
这一次,他选择回握住她的手。
——成就她,亦是成全自己。
整个世界都微微地倾斜了起来。
阳光试探性地推开了乌云。
*
光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同样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摆脱了他的血的控制。
——这不可能!!!
绫织沉默着看向那只正在萧麒的脚边撒娇滚的橘色的、沉重的、胖墩墩的不明物体。
之前在萧麒构筑的精神世界里没太关注它,现在定睛一看,心情复杂。
恍然间想起很久以前,他认真地告诉她,他不会歧视自己的精神体。
她以为那是安慰,却不想,这是遇见了同类的感慨万分和喜极而泣。
“……长官,你的精神体,怎么是一头猪啊?”
萧麒沉默半晌,试图纠正她。
“它是一只猫。”
准确地来,它是一只橘猫。
自从那次事故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见过它了。
它被他遗忘在了那片墓地。
……他很想它。
“请别担心。”绫织的神色认真,就和那个时候的他一模一样,“我是不会因为您的精神体是一头猪而看低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