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 72 章 没人比她更牛逼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绫织想起洛若荷对执政官的总结——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她从把目光开始转向夫人的时候就是一个失误。
能够为了击退亚人不惜将一座繁华的城市毁成死城, 必定也能够成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他先是建议王室和元老院创造亚人,利用他们击退洛克曼帝国;
然后利用人们对亚人的恐惧和信息不等的对差,引发恐慌和仇恨, 利用他们抹杀亚人;
但在抹杀亚人的同时,他又利用执政官的权力假意庇护着他们, 将他们作为储备的棋子;
最后他利用不知情的妻子对父亲的仇恨, 引导她创建塔,利用哨兵和向导抹杀亚人。
他为亚人们提供着情报, 却又为塔保留着实力,平衡着他们之间的制约关系。
只要亚人和塔永远是对立面, 他们挑拨起来的争端就能够让他永远立足于两派党争之间。
他的废除死刑和一系列的怀柔政策让越来越多的人不满。
不止沈浩杰一个革新党在对他表示不满。
而他需要稳固他的政权和他的统治。
只要争端一直存在,人们就会永远记得他是自由之战的英雄。
——塔尔玛需要英雄。
他逼死了女王,藏匿了公主,游走在两个种族和两个党派之间, 成为拨动天平的那只手。
一切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包括枕边的妻子。
绫织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化为棋子的人, 一个城府和心机都深不可测的人,一个经历过了阴谋、算计、战争和死亡的人。
比起这里的亚人、哨兵和向导——他, 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执政官闻言,轻轻地拍了拍手:“聪明, 你真是太聪明了。”
联邦公立大学的录取水平很不错。
“只是,我还有一个疑惑。”
执政官注视着她。
“姑娘,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她太聪明了,几乎洞悉了一切的真相。
“你觉醒的第六感,真的能知晓过去和未来吗?”
绫织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并不能。”
她注视着执政官和被他圈进怀里的夫人, 在他的办公室里,她只是看到了——
“……您在虔诚地亲吻女王的裙摆。”
如此狂热,如此虔诚,如此痴迷。
仿佛已经把她视为了生命中的日月星辰、春夏秋冬、荒地上唯一盛开的玫瑰。
*
“放开她!”
绿莹莹的眼睛里燃烧起了暴怒的火焰。
执政官看向光明:“她可是要杀了你,即便这样,你也一点都不在乎吗?”
光明没有话,他注视着洛筠。
他离开她的时候,她才五岁。
尽管现在的高科技可以极大限度地延长人们的寿命,但她仍旧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衰老模样。
但在他的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胖乎乎的、傻兮兮的、喜欢往他的脸上蹭鼻涕的、只会抱着兔子玩偶傻笑的姑娘。
他那个时候为了争取同族的利益和权力,没有守在她们的身边。
从此以后,也就回不到她们的身边了。
他在沉睡之中错过了她的换牙、长高、学习、青春期的叛逆,一眨眼的功夫,的姑娘就成了白发苍苍的年迈女人。
夫人像是受不了这种热烈的注视似的,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如果她想要我去死,那我就去死。”
光明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但在这之前,我要杀掉你这个***(很脏很脏的塔尔玛脏话)!”
这种畜生就算在人类史上再进化三千年,都配不上她!
他伸出手,所有的物质都缓缓地升起,听从他的召唤,服从他的命令。
准确地瞄准了孤立无援的执政官。
执政官笑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吗?”
“很可惜,我想得远比你们要多。”
亚人有着病毒克制,而哨兵和亚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陷入失控状态。
这都是他当初在创立他们时留下的一枚定时炸.弹。
“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就想错了。”
执政官温和地笑了。
“亚人虽然有病毒克制,但他们毕竟想出了‘沉睡’这种对策——这是我在创立初代时立下的失误。”执政官,“可我得想方法切断你们的后路。”
他曾在议庭上,指着塔尔玛的旗帜,对着整个国会的官员保证——塔里的哨兵和向导绝对不会伤害到塔尔玛。
——那并不是一句空话。
“我在塔的诸位的身体里留置了液体芯片。”执政官温和地笑了,“‘伤害执政官’、‘伤害塔尔玛’、‘将塔的秘密出去’都会成为触发条件。”
亚人的精神力只能控制物体,无法操控气体和液体。
他又一次地迎来了全面的胜利。
“我见证了洛克曼帝国的战败,旧王室的陨落,亚人的消退——而今,我将见证塔的死亡。”
史书和人们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整个国会都会知道,塔里的哨兵和向导在铲除亚人后壮烈牺牲。
一石二鸟。
绫织的目光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想要伤害我吗?”执政官看向他们,“尽管来试试吧。”
光明冷笑了一声,碎石瓦砾都像飞雨流花一样迅捷地扑向了执政官。
那一刻,巨大的纽芬兰白狼,长耳鸮和森蚺,甚至是那只胖墩墩的橘猫都站在了他的身前。
为他挡下了一切攻击。
光明危险地压低了眼帘。
“让开,我现在没空陪你们玩!”
他们当然是充耳不闻。
“很好,这是你们逼我的。”光明,“那我就先杀掉你们。”
绫织再一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并不是出生于塔,所以她身上也不会有液体芯片。
她成了唯一的一个变数。
“你没有想过,他到现在还在挑起你我之间的对立吗?”
从现在开始,想要杀掉执政官,就必须先铲平整个塔。
绫织摸了摸血渍干涸的掌心,抿唇不语。
光明对此的回应是一声冷笑:“你以为,你不攻击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攻击你了吗?”
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执政官的武器。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他的话音落下,背后就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她回过头,看到有无数的精神体都在对她虎视眈眈。
他们听从了执政官的命令,应召前来。
在尘埃、废墟和血的空隙里,每一道冰冷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她。
绫织终于意识到麻烦大了。
她闪身避开了咸水鳄的啃咬,然后让开了一头长颈鹿的蹄踢。
麻烦不止于此。
他们踩着那些精神体的背脊,对她发动了攻势。
绫织稍稍地一个闪神,肩胛骨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是柳同桑。
原本捏紧的拳头无力地抓了一下,她退开了一步。
萧麒曾经教导过她要适当地做出取舍。
……但她做不到。
明明她的实力在他们之上,明明她可以赢下这里的所有人。
他们被控制着会战斗到死亡的那一刻,想要解决他们,唯有痛下杀手。
而她做不到。
光明轻笑了一声:“看到了吗?对立和争端是不可避免的。”
万幸,他们早已创立了“蜂巢”模式。
更多的亚人应召而来。
这会是一场不为人知、注定要以惨烈收场的、关于精神力的对决与试验品之间的争端。
而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想要去往她的身边。
“别过来。”
执政官站在安全区,他遥遥地冲他笑。
“你一过来,洛筠就要没命了。”
“为我赢下这一场混战吧。”
光明的瞳孔微微紧缩:“你威胁我?”
“没有。”
执政官的手指流连在妻子的脖颈上。
“毕竟,我们从最一开始本就是是盟友,不是吗?”
*
绫织差点被一头牦牛顶进了尘埃里。
她感到她的能力快要不足以支撑自己进入精神世界恢复体能了。
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掌心的血痕,看到昔日的战友们正在用陌生的眼神量自己。
她拦不住他们。
她只是一个人。
但她很快就发现,在执政官的威胁下,就连亚人也回过头,整齐一致地开始对付她。
绫织:“……”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知道了太多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
执政官笑了。
“被创造出来的第三代,觉醒过与众不同的能力,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强吧。”
她无法做到再进入每个人的精神世界放一遍血,更何况,就算塔的人都清醒了,还有亚人的存在。
她现在只能是孤立无援,孤身一人。
绫织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笑了一下:“来吧。”
无需再保留实力了。
这是一场死战。
她阖上了猩红的眼睛,只身陷入了黑暗。
敏锐而精准的第六感捕捉着每一个人的攻击动态。
她握紧了拳头,巨大的兔子瞬间消失了身形,它在这一刻和她力量融合。
她现在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人。
“来吧。”
猩红的眼底流淌着永不熄灭的光与热,比玫瑰芬芳,比鲜血炽热。
*
轰——
绫织感到后背狠狠地砸中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估计是一整块电子广告屏,或者圣玫瑰礼堂的横梁。
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
她好像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失控的原点。
力量开始逐渐消散,不受自己的掌控。
耳畔好像响起了童谣。
是妈妈唱过的。
只不过年代太久远,她只能记得模模糊糊的旋律。
她这是……快要死了吗?
“织织。”
妈妈带着笑意看向她,她蹲下来,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尘埃与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妈妈……你是带我走的么?”
妈妈愣了一下。
“跟妈妈走,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了。
有无数次,她都选择英勇赴死——在便利店的爆炸里,在医药公司的地下实验室里,在每个与敌人对战的时候。
她很天真地想着,只要死了,就能再能见到妈妈了吧?
哪怕这样会被指责太过冲动,太过任性,太过个人主义——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妈妈会来接她的呀。
……她好想好想她。
但绫织瑟缩了一下,她犹豫半晌,摇了摇头:“……我不想走。”
她不想走。
“为什么?”
“因为……”
因为……
她有未完成的战斗,她有刚刚建立起的朋友,她刚刚步入了光明的前程,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彩色回忆,她构建了一个很温暖的精神世界。
她不想走。
“不想走就不要走。”妈妈温柔地拂去了她脸上的最后一点灰尘,“生命自会找到出路,织织,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出路吧。”
她的出路……
她的出路——
——哪怕那么弱的兔子,都可以在大自然找到出路。
她使劲地眨了一下眼睛,却发现再度睁开眼的瞬间,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山坡。
漫山遍野都是毛茸茸的兔子。
最初那只跑过来搭着她的鞋子的兔子重新靠近了她,它抽动着鼻翼,友好地嗅闻着她。
它们弱,它们不屈,它们顽强地在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里挣出一条生路。
——就和她一样。
绫织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摸摸那只兔子的脑袋:“你愿意来帮助我吗?”
兔子没有拒绝,它使劲地蹭了一下绫织的掌心。
*
她蜷缩在废墟里,看上去一动不动。
执政官神色自然地吩咐:“去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光明不为所动:“你现在可以放了她了吗?”
执政官笑起来:“当然了,我们曾经可是‘盟友’啊。”
光明咬着牙冷笑了一声:“你真的把我们当做‘盟友’过吗?”
“当然。”执政官,“我敢指着塔尔玛的旗帜发誓。”
他真的把他当做过盟友过的。
曾经。
最初的最初,他是照看亚人的第一负责人。
他最先向女王提出了这个建议:“创立他们吧,有他们在,不仅能为您赢下和洛克曼帝国之间的战争,还能保卫您手里的王权。”
毕竟她快要在诸多势力的瓜分下成为一个傀儡女王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啊。”
于是他为他的女王创立了最初代的帝国杀器,构建了战无不胜的军团。
光明自容器里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执政官。
他笑得很和蔼,向光明伸出了手。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盟友了。”
再后来,洛克曼帝国意料之中地战败了。
他作为亚人的第一负责人,欣喜地想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女王。
——您看,陛下,我得没错吧。他们会保护你的。
他奔向了他的女王。
但她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那所谓的“盟友”,正亲密无间地拥抱着他的女王。
她在众多优雅的贵族和盟国的王室里,爱上了一个试验品。
从此以后,塔尔玛的玫瑰只为他一个人盛开。
“我是真的想过要把你们当做盟友的,曾经。”
无论是什么事物,只要沾上了“曾经”,瞬间就变得悲哀了起来。
我们“曾经”是盟友,我“曾经”爱过她……这片国境内“曾经”开满了芬芳而热烈的玫瑰。
执政官凝视着他的妻子:“如果你没有继承他的那双绿眼睛就好了。”
他伸出手,为她摘除了新型的美瞳。
那是一双已经变得浑浊,但仍然散发着盈盈春意的碧眼。
“亲爱的,你已经不再具备存在的价值了。”
他看似惋惜地抚摸过她的脖颈。
他比谁都要聪明,比谁都要清醒,也比谁都要冷静——因此,他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替代品,更何况她的身上还流淌着亚人的血液。
那是对她的亵渎。
光明的声音撕心裂肺:“你放开她——”
无数的亚人伺机而动。
执政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塔的哨兵和向导护在了他的身前。
——对立和争端从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只兔子跑了过来。
它看上去花花的,是只熊猫兔。
普通人和亚人看不到它,但哨兵和向导看到了。
他们整齐而划一地皱起了眉。
——这只兔子,哪来的?
它支起身体,抽了抽鼻子,随后看向了一头红豺。
后者被它看得毛骨悚然。
它猛地向它扑了过去。
兔子当然不会是红豺的对手,它很快就被反扑在地。
红豺得意地轻啸了一声。
但它很快发现,它高兴得太早了。
更多的兔子冒了出来,它们锲而不舍地扑向了它。
许许多多的兔子。
毛绒绒的。
……是谁捅了兔子的窝?
许许多多的兔子围攻了上来,它们精准地控制了哨兵和向导,压制着那些精神体,猩红的眼睛眨啊眨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绫织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顺手抱起了一只灰兔子,走向了执政官。
后者的笑容几乎要凝固在脸上。
“别过来!”
他用力地勒住了妻子的脖颈。
“否则我就杀死她。”
绫织深吸了一口气:“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尽管我们不为人所知,但是,您的妻子可是人尽皆知啊。”
她是第一夫人,他不怕引发整个塔尔玛的公愤吗?
“知道我为什么要废除死刑吗?”执政官笑了,“最高立法不可更改,也就是,就算我杀了她,你们也没法判处我的死刑。”
他的每一步都在处处算计,为自己铺好后路。
绫织摩挲了一下掌心的血痕。
“我真的很好奇,支撑您走到这一步的是什么?是对女王的爱吗?可她已经死了。是对为了对塔尔玛的一片忠心吗?可塔尔玛被您搞得一团糟。自由之战里死去了很多人。如果您是喜爱统治大局的权力,那您就不该创立塔尔玛联邦,而是应该让塔尔玛帝国易主,您自己成为君王。”
毕竟,现在的国会官员分为两派,吵得很凶。
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呢?
爱?恨?欲望?
是什么呢?
能值得他步步为营,精心算计。
“是您自己。”绫织总结道,“您根本不爱女王,您只是为她选择亚人而没有选择您而感到愤怒;您也不爱塔尔玛,您只是因为有的公民还在支持保守派而没有支持您而感到愤怒;您甚至不爱权力,因为它从未真正地属于过您。”
每个统治者到最后,都会面临权力被瓜分的那一天。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集权”。
——他只爱他自己。
执政官的目光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真是一派胡言!”
他厉声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他多爱她啊,他愿意为她摘下月亮和星星,为她寻找希望和光明。
“可您害死了她。”绫织,“她的死亡也有您的插足。”
玫瑰终于属于他,但却也枯萎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执政官的神色慌乱了起来,他用力地扣住夫人的脖颈:“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掐死她!”
“我不过来。”
绫织冷静道,她站住了脚步,摩挲了一下掌心的血痕。
“就是现在!”
那一瞬间,他感到背心一凉。
执政官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发现萧麒正站在他的背后,他目光平静,握着刀,一下一下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绫织知道他的恨意滔天。
“你……你是怎么……”
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很简单,他有我的血。”
绫织摊开了掌心。
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够控制他。
他属于她,为她效命。
一切都是演戏而已,他和她之间早就构筑了精神链接。
绫织想,他值得一个复仇的计划,那些冤屈的墓碑前应有鲜花长开。
执政官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不甘心地挣扎着,看向他的妻子,那张本该和女王相似的脸上,却偏偏有着一双最多余的眼睛。
她不是她。
梦该醒了。
他缓缓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