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和稀稀落落的掌声。

    楚青听见不知从哪传来了声赞叹。

    “卧槽, 这姐真刚。”

    楚青不在意地扭头要把话筒还给陶文，陶文没接。

    楚青：？

    怎么不接？她拿话筒手也是会酸的好吗？

    陶文终于回神接过了话筒：“我们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诚信淳朴的优良品质，而不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昨晚接到警局的消息的时候我也是震惊又失望, 今天楚同学的这番检讨也是我做老师多年仅见。”陶文长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希望楚同学好自为之。”

    楚青：？

    她听明白了, 陶文连她昨晚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来做检讨, 还觉得她在信口开河？人不了, 戏还挺多？

    楚青面无表情道：“嗯, 你高兴就好。”

    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楚青垂眼，原主通讯录基本都被她静音了，发消息会提醒的只有几个号。这些号基本都知道她忙，谁会在这个点给她发消息？

    楚青回到队伍里, 前后左右的人刚要倾斜过来话，校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所有人扭头望去——

    楚青从兜里摸出手机, 一看竟然是蒋玫。

    这位大忙人警察自从她回来就再没联系过她, 现在怎么突然找来了？是之前的案子有线索了？有线索似乎也不应该找她吧？

    【蒋玫：之前被抢的那家金店老板回来, 向我们听你的地址，执意要给你送一面锦旗。】

    【楚青：？】

    【蒋玫：我们没给他, 但答应帮他转寄了。毕竟的确欠你一个嘉奖仪式。】

    【楚青：？？？】

    【蒋玫：上周日的事了，最近实在太忙了，估计应该到你们那边市局了, 你还没收到吗？】

    楚青僵硬地跟着众人扭头看去，一辆警车停在门口，隔着半个操场楚青都能看出警车上面下来的几个警察有些眼熟。有老师上前与他们做交涉, 没过一分钟，两个警察就走进来了。

    两个警服笔挺的警察在全校师生的目送下，昂首阔步地迈上领奖台。

    先是跟校长客套了几句，史发拿起话筒：“同学们好，我们今天来是送锦旗的。贵校高三12班楚青同学在吗？”

    楚青：……

    她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木着脸再次踏出人群。

    史发看到她，示意旁边的警察抖开手里的硕大的一块红色绒布锦旗，上面两行硕大的金字在阳光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见义勇为好少年】

    【不求回报品德高】

    右上写着：

    赠：楚青同学

    左下题字：

    精诚金店全体员工送

    楚青：……我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紧接着她看到了旁边陶文僵硬的脸色，突然就释怀了。

    挺好，陶文不高兴，她就可以勉强高兴一下。

    楚青这次上台的步伐就没有上次那么潇洒了，她浑身都透着一种抗拒的气势。

    拿着锦旗一脸正气严肃的年轻警察看见楚青就笑开了：“楚同学，又见面了。”

    楚青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个提起来到她脖子，足有一米五长的巨大锦旗，感觉这玩意可能是披风改造的。

    史发见楚青不情不愿地拎着锦旗，也不清自己心里从哪里升起的高兴感，他握着话筒道：“楚青同学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协助民警维护社会治安安全，维护公民财产所有，获得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嘉奖当之无愧。下面有请楚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楚青一直觉得自己脸皮挺厚，但此时站在硕大得能把她罩住的锦旗后面，竟然一时不出话来。

    她两只手举着锦旗，松开一边锦旗就要坠地，话筒还已经递到她面前了，昨晚刚见过面的年轻警察非常体贴地帮忙把话筒举到她嘴边。

    旁边的陶文见警察与楚青熟络的样子，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楚青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平静道：“非常感谢人民和组织对我的肯定，还要感谢我的老师和朋友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以后一定会更加热爱我的祖国，为努力为建设美好祖国尽一份力。”

    完楚青高举着锦旗，艰难地低头鞠了一个躬，旁边的警察努力绷紧的嘴角绷不住笑意微微抽搐。

    史发放下话筒招呼旁边的人：“来给我们拍张照吧，陶校长一起？”

    陶文脸皮抖了抖，沉默看着史发，最后艰难点了点头。

    两个警察、教务主任、秦老师、陶文和楚青六个人拍了一张合照。

    楚青和陶文面无表情站在中间，陶文是气的，楚青是尬的。两个警察站在他俩两边伸手扯着旗，表情严肃正直。教务主任和秦老师站在最外面，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有别的老师临时充当摄像师，记录下了这宝贵的一幕。

    “好，那让我们恭喜楚同学。”史发拎着话筒最后给楚青撑了一个场子。

    旁边的年轻警察提着锦旗问道：“我帮你叠起来吧？”

    楚青看了一眼陶文，笑了一下拒绝了：“不用。”

    她两手提着巨大的锦旗往身后一甩，红色的锦旗被甩到了背上成了一个巨大的披风。楚青往台下走的时候，腥红和金黄相间的披风被风拂起，配上她强大的气场，像是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将军，带着种凛然狂气。

    楚青想明白了，反正已经当众来了这么一遭，也不啥见不得人的事，她扬眉吐气，尴尬就是别人的。

    比如陶文校长，站在一旁甚至不敢往下看，毕竟下面的学生刚刚都目睹了他如何嘲讽楚青，现在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楚青刚一走回队伍，就被同学们围住了，原本总喜欢用各式各样眼光量她，对她敬而远之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和善了很多。

    本就是比较单纯的学生年纪，楚青一没侵犯他们利益、二没伤天害理，甚至会耐心回答每一个向她问题的同学并讲解，长得好看人又仗义，在网上也算是有名气，现在更是让他们捡了这么大一个瓜，看着校长窘迫的样子各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开了花。

    跟楚青过几句话的就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她身上的披风，没过话的不怎么熟也好奇地询问她干什么了才能拿到这个锦旗。

    “精诚金店，怎么没听过？”即墨馨好奇地轻轻碰了碰披风上金光灿灿的字疑惑道。

    楚青心，可不是吗她也没听过，要不是这一出谁会记得她路过顺手踹翻的劫匪抢的金店叫啥啊？

    但面上楚青不在意地挥挥手：“是帝都的一家金店，我也没去过。”

    “行啊！不愧是你，帝都的锦旗都送到这来了。”即墨馨手伸到楚青面前，“啪”比了个大拇指。

    “行了行了，都站好，别围成圈了！”秦老师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走过来，挥挥手把楚青身边的学生都赶回自己的位置，顺手拍了拍楚青的肩膀。

    陶文指挥旁边的老师送走这两个让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的警察，自己拿着话筒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嗯……全体都有，回到各自的位置，准备广播体操。”

    ？？？

    还有六分钟上课你要做操？

    下面一片哗然，但碍不过校长最大，主持的老师开始指挥整队，站齐之后才响起广播体操嘹亮的前奏声音。

    “第九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楚青顺手把肩上的披风解下，旁边的秦老师伸手来接，楚青笑道：“谢谢老师。”

    起来她没回来之前每天起床都会先做几遍广播体操当做练，自从回来之后，这项练就因为每天不愿早起变成了挑战五分钟从家跑到教室，差不多全程都要保持着百米冲刺的速度。

    锻炼效果一样是有的，就是时间有点短。

    与旁边没精采，仿佛被太阳晒蔫了的祖国未来花朵们不同，楚青每一个动作都跳得特别标准，标准到她身后懒洋洋抬手抬腿像锈住的机器一样的即墨馨都惊呆了。

    第一次见有人跳个随便应付应付就行了的广播体操这么认真，第一次见有人把土憨的广播体操跳得这么利落潇洒。

    结束的时候即墨馨悄悄从后面贴上来问楚青：“青姐，你这……这么热爱广播体操吗？”

    她真的从楚青跳的操里面感受到了阳光积极的态度和对生活无限的希望，震撼即墨馨一整年，她以为她青姐这种酷girl肯定会对这种毫无美感的日常广播体操甩都不甩。

    楚青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你觉得我厉不厉害？”

    即墨馨两眼放出崇拜的光芒：“那当然是NB啊！”

    “你知道我为啥这么厉害吗？”楚青拍了拍即墨馨的肩膀，严肃地凑近她悄悄低声问。

    楚青这么认真地表情一般只出现在给她讲题的时候，即墨馨后背一凉，收起脸上的笑容心凑过去，用比楚青更的声音问道：“为啥？”

    “因为我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跳广播体操强身健体。”楚青用气音回答道。

    即墨馨：？

    “这个方法我一般不告诉别人，跟你关系好才出来的。”楚青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即墨馨的肩膀，就像秦老师刚才拍她一样郑重严肃，充满了信念感，拍完背着双手慢悠悠跟着前面的队伍往教学楼走。

    即墨馨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人生。理性告诉她楚青在唬她，但感性又告诉她，你看青姐无所不能，不定这就是真的！

    “愣着干什么？快点跟上！开始上课了！”体委在前面喊。

    即墨馨回过神追上前面的楚青声问她：“你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楚青点头，广播体操肯定是有强身健体作用的，“你看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即墨馨转念一想，有道理啊！之前网上就有广播体操是体育局根据各种舞蹈和传统武术改编而来的，用以帮助中学生锻炼身体。这么一想青姐得有道理啊！

    楚青成功把即墨馨忽悠瘸了的好心情在踏进班级里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这节课正好是英语课，别的老师耽误了几分钟都火急火燎开始上课，秦老师却没有，她走进班级第一件事是指挥班级里两个超过185的男生挂锦旗。

    楚青径直冲到秦老师面前：“这旗……”

    “这虽然是楚青同学你个人的荣誉，但挂上去有激励咱们班同学的作用，就剩最后半个月了就要高考了，可以吧？”秦老师征求楚青的意见。

    楚青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可、以。”

    楚青眼睁睁地看着写着她大名和“　见义勇为好少年，不求回报品德高”的锦旗高悬到了黑板上方最高的位置，所有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同学只要一抬头，谁都不会错过那么显眼又巨大的一块锦旗。

    楚青回到自己座位上抬头看了一眼，缓缓低头捂住了眼睛。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终于轮到她楚青接受无情地制裁了。

    接下来的两节课，楚青处于自暴自弃的心情中把化学五三刷到了四分之三，在即墨馨习以为常的麻木视线中和孙银的赞叹声中，不满地皱了皱眉。

    “我的天？！你一上午快把这一本写完了？！”孙银语气里全是震惊。

    “基操勿六。”即墨馨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告诉你这是她第一遍复习你是不是会更难以接受？”

    孙银：“？？？这是人干的事？人能干出这种事？？？”

    速度果然还是有点慢，楚青内心则有些忧伤，自己果然还是被高悬在教室前方的锦旗干扰到了啊，一上午从七点二十到十一点半，剔除课间和给别人讲题的时间，怎么都还有三个半时，三个半时连带着看知识点做题写了一百多页……

    效率下降了啊……下午要更专注一点，一个锦旗而已，看久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羞耻，当它不存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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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回来，楚青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刷题，手里的笔不紧不慢地在指尖转了两个圈，落笔时没有一丝迟疑。

    班级里声话八卦的声音都在略过楚青时变了一些，下意识不想扰她的思考，甚至看着她专注认真学习的样子，总会让人觉得学习好像是一件很轻松、很快乐的事。有人不知不觉地停止了交谈，也开始拿出笔和习题学习。

    这种学习传学习的状况，被即墨馨命名为“楚青现象”。她就是有这种魔力，总是会不自觉地吸引别人，让别人想要亲近她，想离她再近一点，想要像她看齐。

    对此，不愿学习却每天莫名其妙鼓足干劲的即墨馨女士表示，这真是太离谱了。

    空政也像很多偷看楚青的人一样，他从昨天就开始心神不宁，准确再早一点，从那天在校门口见到楚青开始就觉得心神不宁，总会下意识将目光投到楚青身上。不是因为她的外表，而是因为他问心有愧。

    空政看着自己已经足足停留十分钟没有挪动的笔下这道题，沉默地呆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要找楚青谈谈。

    现在这么径直走过去实在是太过显眼，空政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计划好了路线。

    他从前门走出去，绕路到后门，犹豫着伸手，从门外扯了扯楚青的校服外套。

    楚青回头见是他，也没有多问，起身跟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两个人刚离开，安静的教室里“哗”的一声被窃窃私语占满了。

    “卧槽学委把青姐叫出去了。”

    “我看见了！什么情况？？？”

    “我青姐这多高岭之花今天就要名花有主了吗？”

    “不是吧？那学委可真够勇的，青姐站我旁边我大气都不敢喘。”

    “艹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她的气场真的real有压迫力。”

    “也不是没可能啊，你想想传出来昨天架的细节，青姐单枪匹马一挑十五英雄救美诶！”

    “我的天你这么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

    中午班主任要看自习，完铃秦老师走进班见班里一片嘈杂，皱着眉敲了敲铁质的讲台：“自习了！都安静！”

    班级里的声浪慢慢平息，秦老师眉心成了个结，看了一眼班里少的两个学生，心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着急，楚青这个孩子总给她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虽然之前听了不少关于她不好的传闻，但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却让她觉得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是传言里那个样子。

    秦老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她看了一眼班级上头挂着的锦旗，稍稍定下了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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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青带着空政找到了一间空教室，楚青环顾了一下教室里横七竖八大部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勉强找了个还算健全的桌子坐了上去。

    空政就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楚青想了想伸脚从旁边勾过来了另一张没长残的桌子：“坐。”

    空政连忙慌张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楚青眼皮都没抬，单脚斜支在地上懒洋洋道：“这不是用不用的问题，咱俩现在这个角度，外面有人看进来还以为咱俩在偷情。”

    “……”空政的脸色瞬间像番茄一样涨红，他捂着滚烫的脸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旁边那张被楚青勾过来的桌子上。

    “所以呢？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