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故事
这个地窖里的楼梯很陡, 两边的墙上插着火把一样的照明灯。
明明不是真的火把,但在人靠近的时候会无端产生一种那很热的错觉。
楚青这身玩偶服大得把整个廊道都塞满了,往下走的过程像是在擦墙。
她往下走了几节台阶, 强忍着回头看一眼淑女先生的冲动, 平静道:“你的那个裙子, 长得能当成拖把, 不用太担心走光。”
熊猫憨厚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中, 带出了层层叠叠的回声, 硬是营造出了一种阴森的恐怖氛围。
哈士奇没办法把自己同样很胖的身体塞到熊猫脚边, 只能摇着尾巴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
踩着粗高跟鞋的淑女一手捂着裙子, 一手扶墙侧着身子走在陡峭的楼梯上。
木质楼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他感觉很是不安。
这个地窖中如楚青所料,根本没有什么蔬菜水果吃的东西,反而装满了酒桶。
精致得像是假的酒桶。
淑女两手抱住一个轻松搬起来, 又平静放下来,他对楚青道:“没错了, 这个就是假的。”
里面一滴酒都没有。
为了节省手电筒的电量, 楚青没有自己的手电筒, 只是借着淑女的手电筒看着这慢慢一个地窖的酒桶。
这么多酒桶, 放眼看去没有上百个也有几十个,如果提示放在这些桶内或者是在桶的下面, 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
熊猫环视周围和没入黑暗中的酒桶们陷入了沉默。
淑女着手电筒翻找了两个酒桶,站起身,也有些发愁道:“这么多, 要怎么找啊。”
他捶捶自己的腰直起身子,走到熊猫先生身边,用手电筒环着照了这个地窖一圈。
楚青顿了顿突然道:“你往上看。”
淑女一愣, 把手电筒调转看向地窖顶。
是一个很普通的顶,什么都没有——等一下!
淑女眼前一亮,指着某个方向道:“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两人顺着光照的方向走到那里抬头,头顶吊着的一个灰扑扑的包裹。
“这个高度,”淑女看了一眼包裹被吊起来的高度,哑然道,“我的身高的确是丢脸了。”
那个灰扑扑的包裹吊的地方目测距离地面有3米以上,差不多相当于楚青平地跳能够到的最大高度,想要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一把就把那个包裹勾下来的确是有些难了。
但这不是还有垫脚的吗?
淑女看着熊猫先生把一个酒桶推到灰色包裹下面,有些担心道:“这不行吧,酒桶是中空的,承受不了太大的重量……”
虽然艺人普遍都很注意自己的身材管理,但看熊猫先生这个个头,绝对轻不了。
甚至,淑女怀疑熊猫先生能有85kg左右,否则怎么选择了这么一身遮掩身形但却不方便活动的装扮?
他好心道:“熊猫先生,不如我来吧。”
楚青回头看了他一眼,以对一只熊猫来很敏捷的姿势轻巧地跳上了酒桶。
楚青现在的身高有170+cm,体重不到55kg,加上这身熊猫服差不多能有55kg,再怎么样也比淑女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轻。
熊猫先生举起了它的爪子,可惜因为大头的妨碍,这个爪子举起来距离包裹至少还有半米的距离。
淑女用羽毛扇掩嘴轻笑,刚要建议它先下来再一起讨论要怎么应对这个场面,就见熊猫毫不犹豫地一蹬脚下的酒桶,酒桶的木板发出碎裂声。
熊猫矫健的身姿飞扑而起,一把抱住那个灰色的包裹,然后跌落在地,了个滚站起来。
这原本应该是个很帅的动作,但由胖乎乎的熊猫做出来就带了点傻乎乎的萌态。
淑女被熊猫先生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连忙提着裙子碎步跑到熊猫旁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太莽撞了,肯定有别的方法,下来再商量商量总能有办法的!”
楚青倒是非常淡定地抱着那个包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熊猫服上滚到的灰,抓着那个包裹道:“这身衣服不怕摔,这不是拿到了吗?”
淑女见她没事,又跑回去看她刚才踩的那个木桶,看了看上面的裂痕,心疼得不幸,仰天惨叫:“导演!这个道具踩坏了要赔吗?!”
见淑女在电视里抓耳挠腮的样子,导演组:……
很快,淑女和熊猫的砖头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通知,这次没有之前的花里胡哨,就四个字。
【下不为例】
淑女放心了,转头看楚青开包裹。
这包轻飘飘的,里面塞的布条上同样有一句话【他是个叛徒,为了活命背叛自己的族群】。
淑女茫然地抬头看向旁边的熊猫先生:“我怎么感觉这了像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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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时后,七人一狗重新相聚于客厅内。
大部分相比于一时前分开时的模样都有很大的区别。
中山装和哥布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哥布林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块状分明的肌肉。
中山装的衣服上还在往下不停滴水。
青面獠牙的王子看到他俩没忍住调侃了一句:“你们俩,这是趁机去洗了个澡?”
淑女反正也被看穿了,丝毫不淑女的把脚上的粗高跟蹬掉,解放出自己的两只脚,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熊猫先生……
这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国宝,现在身上白色的毛发全都脏兮兮的,更重要的是,它漏气了。
原本圆润丰/满的身躯,此时已经憋了下去,随着它的动作,整只熊猫都扭曲地飘忽。
郑黛没忍住,轻声问道:“熊猫先生,你们这是……?”
熊猫先生反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低沉的声音混合着“嗤嗤”的漏气声道:“在地窖口卡住了,就自己扎了个洞放放气。”
其余人:……
中山装抹了一把顺着颊边往下淌的水流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核对一下大家找到的线索吧。”
熊猫、淑女和哈士奇这组分别在厨房和地窖中找到了掩藏的线索:
厨房【异端!异端!异端就应当被处死!】
地窖【他是个叛徒,为了活命背叛自己的族群】
骑士、巫师和王子负责搜查客房、书房、琴房和画室,却只在书房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条线索:
书房【过去无可挽回,未来不能追溯】
中山装和哥布林搜索了健身房、泳池和天台,找到了两张布条:
天台【辉煌的画卷掩盖着他所有秘密】
泳池【那场灾祸被记录下来,供后人反省】
哥布林低声解释道:“最后一个线索藏在一个宝箱里,那个宝箱在游泳池底,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那个箱子里装满了铁块,不是非常精通水性的一个人根本浮不上来。”
中山装非常烦躁地想把脸上的面具揭下来,里面的水闷在面具里。糊在脸上让他感觉很难受,他有些郁闷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缺德带冒烟。”
淑女看着两人的狼狈样,想起刚才吊到了头顶足有三米多高的灰包裹,与熊猫对视了一眼,深以为意地点点头:“的确。”
正坐在监控摄像前缺德带冒烟的导演组:……
从各个地方搜出来的五张布条,搭配着最开始马卦上那句【所见非所得,眼睛会骗人】,一共是七条线索。
楚青缓缓道:“从字面来看,第一句是在提醒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做了伪装。”
熊猫因为漏气憋下来的手指转向了自己组搜出来的两张布条道:“我们这两条如果连在一起看非常有意思。”
“这个人……或者也可能不是人,他被视作应该处死的异端,但却为了活命背叛了自己的族群。”
“这么看,这个人身上有一段隐藏很深的故事啊……”熊猫声音中带了些笑意。
骑士突然开口道:“但这两句也可以反着理解——这个人为了活命出卖了自己的族群,所以被视作了异端,被自己的族人追杀,要将他处死。”
巫师嘶哑的开口接话道:“你们两个分析的都有道理,但若是将前三条线索结合在一起看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你们前面做的两个推测都只是‘眼睛看见的’,而眼睛会骗人,所以这两种未必就是真相。”
这番话落地,客厅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再话,这三张布条也的确想不到其余解释了。
王子点了点自己组在书房内书架里找到的那张布条道:“这一句话乍一看好像没头没尾的,‘过去无可挽回,未来不可追溯’我们找到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分析出什么,但是与哥布林他们找到的线索之间却似乎有些联系……”
中山装轻轻念道:“那场灾祸被记录下来,供后人反省……”
“对,”王子点点头,认真分析道,“整整六条线索中,只有这条提到了【过去无可挽回】的意思,把过去记录下来供后人反省……”
“但这跟我们要找的侵入者身份有什么关系呢?”哥布林眉头紧皱,不解道。
是啊,这与他们要找的潜入者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既不知道过去,也不了解未来,只是这么两句话,拿在手里就相当于是废话。
众人皆是一筹莫展之际,熊猫先生开口了,他给这些没有什么思路的人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几位,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条线索?”他的手指点在【辉煌的画卷掩盖着他所有秘密】这句话上。
熊猫先生憨厚的声音很是平静:“有什么用,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黛感觉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而逝,她缓缓瞪大了眼睛,看向楚青:“你的意思是……”
“短信中给我们划定的搜查范围是除了这个别墅内的卧室,因为七层楼八间卧室,按照一层一个住户的规律,很容易就能知道潜入者是谁,”熊猫两只爪子轻搭在一起,身体后靠在沙发上,身上不自觉的就散发出了一种睥睨的大佬气质,
“我们只是搜查了除了卧室外的1其他房间,但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搜寻……”
此时其他人也纷纷醒悟过来熊猫先生的是什么了,他们异口同声道:“走廊?!”
“不错,”熊猫的视线投到了另一张布条上,语气意味深长,“这不是告诉我们要找什么了吗?”
【那场灾祸被记录下来,供后人反省】
【辉煌的画卷掩盖着他所有秘密】
是——挂画。
淑女见大家间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山穷水尽又见柳暗花明,他迅速地举起手大声道:“我有问题!”
大家看向他,他则看向楚青,满脸认真地询问:“熊猫先生,你真的不认识功夫熊猫阿宝吗?你跟他身上的气质很像,真的很像亲戚。”
楚青:……
虽然如此,但一个演员的气质和什么东西像,在楚青这里大部分时候可以等同于一句夸奖,这不是对这个演员业务能力最高的肯定吗?
于是她对淑女先生点了点头,深沉道:“谢谢夸奖。”
可惜她身上的熊猫服漏气漏得一点也不严肃,使她的气质大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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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顺着走廊往前走,这个别墅这么大,墙上的挂画虽比不上那些古堡,但也有不少。
光是客厅里就有一张非常巨大的“千里江山图”和一张“万马奔腾图”。
楚青记得厨房门口还有一张“庖丁解牛”图。
他们此次要寻找的目标实际上已经非常明显了——楚青记得这个别墅里她见过的所有壁画,就像她一开始就对潜入者的身份有所猜测,甚至在看到几张线索之后就完全确定了下来。
但其他人之前大部分还没有往这个方向进行联想,因此一路走一路兴致勃勃地研究两边的挂画,一边窃窃私语地进行讨论,大家全都对这次的游戏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别墅的风格堪称“中西合璧,天下无双”,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装潢风格都有强烈的融合感,此时墙上这些挂画也是如此。
一路走来,有“荷塘月色”图,“大江东去”图,还有仿“蒙娜丽莎”的画像和一些看起来就非常野兽派的狂放版不知道画了些什么的图。
不只是在走廊中有挂画,每层台阶的拐弯处也有。
整个别墅中的挂画粗略估计不下百幅,这么一幅一幅看过去也是很耗费时间。
但楚青套着那身漏气的玩偶服,毫不在意地跟在队伍后面慢慢晃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也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他贴在楚青身边轻声问: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熊猫先生无声地笑了笑。
它微微偏头,因为漏气而扭曲干瘪的脸上挂着一个滑稽的微笑。
所有人在走过五楼——楚青住的那层时停住了。
看到那幅画的人心中都有了一丝明悟,结合前面的线索,他们完全不需要再猜测就知道了那个潜入者是谁。
此时已经接近凌三点。
天还没有亮,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头,有月光顺着窗户影影绰绰的在地上,把地面上厚软的地毯分成了时明时暗的几个格子。
三个手电筒对着那副比其他挂画都要大一些的画。
淑女缓缓长大了嘴巴,他回头看向了跟在最后的熊猫先生。
这幅画挂在这里,有机会在游戏一开始就看到它的只有两个人,淑女和熊猫,最多再加上一条哈士奇。
但那个时候,淑女满心都是这件浮夸的礼服长裙,周围光线又那么昏暗,根本无暇去观察周围都有些什么。
可他此时想起熊猫一开始姗姗来迟的情况,突然没有来由的想:一开始,熊猫先生肯定看到这幅画了,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潜入者是谁了。
他没想错。
楚青的确是最开始就注意到这幅画了,因为最开始她察觉到哈士奇蹲在阴影中的时候,那只二哈就正对着这幅挂画,好像在黑暗中细细观赏一样。
这幅画是——“焚烧女巫”图。
整幅画巨大的画面上,漫山遍野都架起了火堆,无数穿着斗篷,带着高脚帽的女巫在火焰中慢慢消亡,她们放声尖叫、大声咒骂、用自己的生命留下诅咒。
而周围无数举着火把的人们则在围着这片女巫的焚地载歌载舞,他们在为自己成功消灭异端而欢欣鼓舞。
灭巫行动。
潜入者是——巫师。
他长叹了一口气,从熊猫身边缓缓迈步向前,无奈道:“我就知道肯定瞒不住,这幅图就是当初的那场灾祸,我从这场浩劫中活了下来,也就成了所谓的‘叛徒’。”
他仰头看了看这幅巨大的挂画,好像在缅怀一样,然后抬手在画框边缘轻轻一按。
整幅巨大的挂画像是一扇门一样,被他拉开,露出了后面的房间。
淑女喃喃道:“好家伙,这还有个密室呢?”
巫师将整个门完全拉开,扭头看向他们,生意平静:“进来吧,我给你们讲一下我的故事。”
这个房间是密室一点也不为过。
地上摆着巨大的坩埚,像是动画片里邪恶巫师熬汤的那个大锅,旁边墙上吊着各种各样材质的与这个锅的型号匹配的勺子。
旁边的木质架子上摆着各种瓶子,有的里面装着不明液体和粉末,有的里面直接装着半幅手骨。
郑黛了个寒战,移开了视线。
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看起来足足有很多字典那么厚的书,封皮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
巫师叹息一声,在整个屋子唯一的一个瘸腿凳子上坐下来道:“这屋子太,你们将就将就站着听我讲这个是故事吧……”
“这是一个很短的故事。”
“我诞生于一个巫师家族,我的母亲是有名的女巫,父亲也会一些奇异的法术。我从就展现了惊人的巫术天赋,”巫师抱出来一个印着“社会主义好”好的不锈钢茶缸子,拎起墙边的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继续道,
“理所当然的,我就是天才。”
“在十几岁那年,我觉醒了一个从前从未有过的能力,”他声音里难掩骄傲,“这是整个巫师届很多年都没有人能够再次觉醒的天赋!”
他通过某种媒介,看见了未来。
角落里心站着,不让自己身上垂下来的熊猫皮碰到旁边玻璃瓶的楚青举手提问:“所以你就藏起来了关于未来的线索?”
巫师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无奈道:“你真是熊猫吗?熊猫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生物。”
他伸手从自己的斗篷口袋中掏出一张揉皱了的布条:“实不相瞒,我是第一个到达客厅的,我在客厅中找到了这个线索,并把它藏了起来,然后稍稍绕了一个圈子,装作自己不是第一个到的。”
那张字条上的线索是【他可以通过某种媒介,看到未来】
巫师苦笑道:“我最开始出场时拿着的道具就是一个水晶球,这条线索未免也太明显了,直接就能把我钓出来,所以我必须把它藏起来。”
楚青点点头:“所以我们找到的那条【过去无可挽回,未来不能追溯】才会显得没头没尾,因为未来被你藏起来了。”
巫师点了点头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个孩子第一次看到未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很荒芜贫瘠的未来,那里没有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一点巫术的存在。
以他的能力当时还不能看到那场转折的灾祸,这个的天才为了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巫术研究。
终于,在他成年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燎原之火像是魔鬼一样吞噬掉了一切生机。
天才从梦里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试图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父母,但他不出来。
天机不可泄露。
他试图改变自己看到的结局,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事情在那个不归路上更近了一步。
巫师抱着茶缸子苦笑道:“当年的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现在明白了,因为【过去无可挽回】。”
他的声音中全是苦涩,艰难道:“当我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它既是【未来】,也是必定的【过去】,因为是既定的事实,所以我改变不了。”
巫师整理了一下桌上铺了一面的手稿,轻声道:“虽然在我这么多年的研究中,我发现【未来】即便已经成为了【过去】,也未必是无法更改的,只不过是我的能力太渺了,做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