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夏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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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了接听,季意不自觉哈着腰,语气发虚,活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空遥控了,“喂。”

    沈刻问:“到医院了吗?”

    季意呆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能逃离沈刻“魔爪”的理由是渣爹得了痔疮住院,他要去看看,连忙应声:“到了到了。”

    沈刻又问:“你爸还好吗?需要做手术吗?”

    “还好。就是脾气坏,死要面子,暂时保守治疗吧。”季意得跟真的似的,也许他真的有点希望花心萝卜转世的渣爹得了痔疮。

    沈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学。”

    “嗯。你到家了吗?”

    “到了。”

    “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霏霏姐吃吃发笑:“看把你吓的,女朋友来的?”

    季意:“……不是。”

    “好了——崔,把人带下去教教。”霏霏姐纤手一挥,已是不耐烦了,她还有贵客要接待,没空跟个男生叽叽歪歪。

    崔一身笔挺的西装,面皮白净,笑容随和,带着季意走去员工换衣间,不问年龄只问名字,又善意地提醒季意,千万不要得罪客人,如果觉得做不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这地方来来去去的人多了。

    季意心领神会,一脸沉稳地:“我明白,我有分寸。”

    崔见他是个明白人,也机灵,笑:“你这朋友有钱途。”

    季意抽了抽嘴角:“承蒙吉言。”

    换上白衬衫,套上马甲,上领结,季意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与其是服务生,更像个婚礼花童,还是因为脸嫩。

    崔慢悠悠来了一句:“你这套衣服是最号的,上个穿它的男孩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转去隔壁当‘少爷’了。现在吃香的喝辣的,白天睡大觉,晚上睡男人,钞票大把抓,没事泡个妞,日子过得可舒坦了。”

    季意:“……”跟我这个干嘛!都想立刻脱了!

    崔摇头叹息:“要不是我对男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又没那个脸蛋去当‘少爷’,我也不至于只当个服务生领班。朋友,好好干,凭你这张脸,不超过一个月就能混成‘少爷排行榜’TOP1。”

    季意皮笑肉不笑:“我不当‘少爷’。”

    崔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领着季意四处熟悉一圈,便正式上班了。

    “你这种算是临时工,试用期一个月。周一至周五,工作时间是每天晚上8点到11点。周六周日随你便,加班按时计费,每时五十块钱,月工资三千底,没问题吧?”崔问。

    季意点头,“没问题。”

    “还有就是,客人给的费一天超过五百的话,要上交两百。以此类推,超过一千的话就要上交四百,知道吧?”崔一脸理所当然,以此表明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日,季意默默骂了一句,嘴上,“好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一晚上班比较轻松,光忙着认各种酒水名字与价格,真正上场的时间不多。况且这里漂亮男孩女孩一抓一大把,季意这样的不仔细看还真不显眼,因此没有被骚扰,并且开门大吉地得了第一笔费:一百块钱。

    他拿着一百块钱乐得跟傻子似的,等到下班,就跟廖句:“我请你吃夜宵啊。”

    廖句淡淡瞥了眼他手里的一百块钱,:“不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回去吧。”

    季意想想也是,“那就改天请你吃饭。”

    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廖句要去季苒那里过夜,看季意孤零零一只,在这灯红酒绿、禽兽出没的深夜实在危险,不放心地问:“你车回去?”

    季意迟疑地点头,“是吧。”

    “你家里人知道吗?”

    季意一脸迷茫。

    廖句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季意的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假话了。

    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独生子,居然这么不被家人重视,出来都没人相信。

    按理,廖句应该把季意当成情敌的,但看季意现在这样,他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他好像可以理解季苒面对“邱鹿”时的无奈心情了。

    “要不,你跟我去季苒家对付一晚吧。”廖句万般无奈地对“情敌”让了步。

    季意听了确实心动了下,继而摇头,“不行,不能让季苒知道我在夜总会工作。”

    廖句眉梢微挑,“嫌丢人?”

    季意连忙解释:“都是劳动人民,靠双手挣钱,哪里丢人。我就不想让季苒知道,你可别告诉他。”

    廖句点点头,“行。那你晚上住哪儿?”

    邱家大门肯定关了进不去,也不能去季苒那里,两个家都不能回,实在令季意啼笑皆非。

    那还能去哪里?

    季意忽然想到沈刻……也不行,沈刻肯定睡觉了。就算被他叫醒,盘问起他行踪来,又该怎么瞒过去?

    思来想去,竟没个去处。

    见廖句仍干等着,季意:“你先去吧,别让季苒等得太晚了。”

    廖句坚持问:“你去哪儿?”

    “我……”季意蓦地灵光一闪,想到了第二人选——夏知礼。他:“我去我爸秘书那里。”

    “秘书?你确定?”

    “当然,等我爸退位,他的集团就是我的,他的秘书也是我的。我想夏秘书应该很乐意收留我这个未来的老板。”

    “……”他这是密谋篡位啊。

    “有地方去就好。”廖句这才走了。

    季意给夏知礼电话,对方似乎还在工作,很快便接听了,嗓音清朗温润:“喂,少爷?”

    季意沉声:“我不是少爷,你家少爷被我绑架了。”

    夏知礼:“……”

    季意:“哈哈,开玩笑的啦。”

    夏知礼无奈:“少爷,你半夜电话就是为了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想问你家在哪儿。”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去你家找你。”

    “……”夏知礼揉揉眉心,“少爷,你又在开玩笑。”

    “这个真不是。”季意,“我现在在外面,无处可去。”

    夏知礼坐直了,几乎是正襟危坐了,“在外面?在哪儿?”

    “就……外面呗。”季意不敢具体位置,怕被察觉出来。

    “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真不用麻烦,你告诉我你住哪儿,我的。”

    夏知礼了个高档区名。

    十分钟后,季意从的士上下来,还没进区大门,便在路灯下看到一个颀长如修竹的身影。

    南方的城,夏初的天,空气已经十分溽热,到了夜里却乍暖还寒,凉意砭人肌肤。

    夏知礼穿着松松垮垮的乳白短袖棉衬衫,洗得皱巴巴的黑灰棉麻长裤,耐克板鞋,全无平日的优雅得体,整个人闲散慵懒,像个普通大学生,微微笑着走来,头发被夜风拂动,身上有洗发水与沐浴露混合的清爽淡香。

    季意足足愣了三四秒才敢认。

    夏知礼领他进门,问:“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季意早就想好了措辞,漫不经心地穿上夏知礼递给他的拖鞋,“就吵架了呗。”

    “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在季意的想象中,渣爹已经得了痔疮住院,知道个锤子,“你别告诉他。”

    夏知礼黯淡地笑了下,“我去哪里告诉他?他现在大概在……”

    蓦地止住话头,夏知礼面上闪过懊恼之色,兴许是喝过酒,他觉得自己失态了,不该在少爷面前这个的。

    在哪儿没,季意却能猜到,渣爹肯定正在温柔乡里运动呢。他假装没听懂,四处张望,将话题引向别处:“你家挺大的,多少平?”

    “一百三十多吧。”

    “不少钱吧?”

    “还好,负担得起。”

    “就你一个人住?”

    “嗯。”

    “你父母呢?在老家?”

    “……少爷你在查户口?”

    “啊,不是,随便聊聊。”季意微露讪色。

    夏知礼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牛奶,:“我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

    “……”季意更窘了,“抱歉。”

    夏知礼安抚地笑笑,将牛奶放进他手里,“喝完去洗澡睡觉,客房在这儿。”

    季意乖乖喝牛奶,然后去洗澡,夏知礼找了一套穿了的睡衣给他。季意穿上对着镜子一看,灰扑扑柔软的面料,多少年前的款式,洗得很旧,但贴着皮肤还蛮舒服的。

    季意由此推测,夏知礼可能比较恋旧,这套睡衣起码有十年的高龄。

    客房非常整齐干净,看得出应该有钟点工经常扫,也没什么私人物品,纯粹就是作为待客用的。不过据季意的观察,夏秘书家里应该不常来人,拖鞋只有两双,他脚上这双明显也是穿旧换下的。

    上了一天学,放学后直接去工,连口正经饭都没吃上,只匆匆塞了点面包在肚子里,季意有点饿,但他更困,于是眼一闭,很快睡着了。

    惦念着第二天还要上学,季意的身体钟按时叫醒他,着哈欠上厕所。

    洗手台前摆了新牙杯与牙刷,季意喊了声:“夏秘书?”

    没回应。

    季意刷着牙找遍主卧书房阳台,还是没人,带着疑惑吐掉泡沫,漱了漱口,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少爷,我在买早餐,马上回去。沙发上有我以前的衣服,你将就穿一天。”

    “哦,好。”

    可能真的忙,季意刚完,夏知礼便挂了电话。

    季意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很普通的短袖衬衫与运动裤,也是旧巴巴的,不过夏知礼大约天生会挑衣服,这套一看就是学生时穿的衣服,过了这么多年,手感依然很好,穿上也很舒服。

    哦对,还有一只崭新的内裤,款式与当初在医院送给季意的一模一样,就是稍稍大了点,有点兜不住弟弟。

    季意闷闷地看着弟弟,心想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总而言之,夏知礼让季意住了一晚,但并没有任何讨好与款待的意思,态度妥帖温和,恰到好处维持着距离,却又不会让人心想不悦。季意啧啧赞叹,幻想着未来等他变成霸总,一定要将夏秘书挖过来。

    干等着没事,季意被书房的海量书籍吸引过去。

    书架上杂七杂八的书都有,金融学,经济学,科学数学,成功学,世界名著,二十四史。

    现在生活节奏多快呀,很多人书不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装逼。季意原本想着夏知礼也可能是这样,直到他随便抽出一本书,都能看到划线、标注与书签,他惊呆了。

    而最显眼的,就是橡木书桌上放置的那本聂鲁达诗集,不知是何年出的版本,书皮边角已经起毛,旧得不能再旧,让季意怀疑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

    不,旧书摊上淘来的都比这新。

    季意翻开一页,还没仔细看,便被一只相框吸引了注意力。

    相框就在手边,照片看上去有些年份了,里面总共五个人,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与四个萝卜头似的少年。

    季意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青年的是谁——渣爹邱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