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觉醒 她仿佛做了一场脱胎换骨的大梦,……

A+A-

    裴韫的感官仿佛被泡在了防腐的液体中, 她自己则成了标本,四肢都没有知觉,外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仿佛蒙了层玻璃。

    对了……她现在好像确实就是被蒙在了玻璃里面,她现在是在……被改造异能来着。

    裴韫的大脑渐渐活跃了起来, 仿佛冰雪渐融的平原, 在她完全清醒之后,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从没有什么时候感到自己的大脑如此清明,只需要一眼就能将平原上的风光一眼望到底。

    她试着动了动, 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操控肢体,甚至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眼皮仿佛重于千斤,视野中一片黑暗,让裴韫有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接着, 像是一团火, 裴韫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向四周烧了起来,接着, 仿佛燎原的烈火,她整具身体从心脏到四肢的神经末梢, 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就像有人在她的血管里灌了岩浆一样, 如果不是裴韫现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或许会失控地大叫起来。

    如果这种痛楚仅仅是一瞬间的,那还不算无法忍耐,然而,一分钟、三十分钟,一时过去之后, 身体中的灼烧感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还在愈演愈烈。

    有那么一瞬间,裴韫觉得自己就快要痛昏过去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痛楚达到顶峰时,脑海中真的会变得一片空白,就像雪后的世界,安静、洁白、天堂一般的平和无垢。

    在进来之前,查理斯嘱咐过她,在这毕竟是对基因的改造,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千万要坚持住不能失去意识。

    可是实在是太痛了,裴韫坚持不住,眼前雪白的平原模糊起来。

    然而,就在被黑暗笼罩的前一秒,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雪原与地平线相接的尽头。

    ——裴晋。

    熟悉的父亲和上司在那个瞬间显得有些陌生,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是裴韫从未见过的生动:欣喜溢满了整张脸庞,五官全部舒展到极致,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暖意。

    裴韫感到错愕,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晋吗?

    然而,裴晋的身影仅仅出现了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动,就好像信号不好一样消失了。

    他把裴韫的注意力夺走了一瞬,那种痛楚消解一秒之后重新出现,裴韫再次痛不欲生。

    紧接着,雪原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爱德华的一名老师,对裴韫很好,还在上学时,裴韫常常受到她的照顾。

    “裴,你做得很好,虽然从世俗观念上来讲你还有进步空间,但是老师相信你的实力。”

    这是他最常对裴韫的话。

    接着是威廉学长。

    “当你明白如何实现自我的价值,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虽然威廉学长自己似乎还并没有做到这件事,但是这并不影响这句话对裴韫的意义之大。

    再接着,军部中的前辈、莉莉丝,叶白、查理斯……

    几乎所有影响或者曾经影响过裴韫的人都出现了,他们像一座座会话的纪念碑,代替裴韫记录着她长成如今这个模样的过程。

    可是与此同时,灼烧的痛感却也在变得越发严重起来,即使裴韫不愿承认,但是被其他人称作“铁血上将”的她,那种钢铁一般的意志力,似乎在熊熊烈火的炙烤下,终于不堪重负,化成了滚烫的铁水。

    她好像……真的有些累了。

    然而,画面再次一闪,林怀榆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裴韫愣了一下。

    林怀榆的长相原本就更偏清秀,而此刻出现在一片雪景之前,更与其后的洁白相得益彰,皮肤白皙,瞳仁是偏浅的黑,却很大,一笑,显出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与前面的人不同,竟然直直朝着裴韫走了过来。

    裴韫翻遍了自己的记忆,确定眼前的场景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但是却真实到连林怀榆的头发丝都分毫毕现,在他走近,停下,与裴韫离得很近,几乎连呼吸都要喷在裴韫脸上。

    裴韫下意识地想后退,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接着,林怀榆冲她微笑一下,“吧唧”一口,亲在了裴韫脸上。

    这下裴韫是真的愣住了,连身体的烧灼疼痛都顾不得了,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朵眼花,将她的脑浆搅得团团乱,什么也无法思考。

    接着,林怀榆开口,还是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话,却并非先前的语气。

    他:“你可要平安出来,别忘了你的金主大人,还在等一个答复。”

    语气轻快俏皮,完全不像之前那样欲还休、依依不舍。

    话音刚落,他浑身变得透明,变成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消散了。

    裴韫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尽管知道这不是现实,可是看着林怀榆在她眼前消失,总归难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苏醒了过来。

    她忽然明白这些都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在她心中留下的回忆,如同刀刻斧凿,一刀一刀地,把她雕刻成了如今的模样。

    裴晋给她生命,老师教她做人,查理斯和叶白给她陪伴、教她与人相处,而林怀榆,教会她温柔。

    她仿佛做了一场脱胎换骨的大梦,而现在,梦醒了。

    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使命,也知道自己还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她不能死!

    无数死去的战士连尸体都没能留下,只能化为宇宙尘埃,永远地游荡在无垠的太空之中,红色头发的张扬少年用生命将人类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不能死!

    终于,就在此刻,宇宙中千万英灵汇聚在此,无数无名的行星默然闪烁,仿佛死不瞑目的灵魂,亘古不灭的光照在了临时实验室中裴韫的身上,指示灯由黄变绿,裴韫睁开了眼睛——

    *

    兰斯洛特转过头来,看到正在争吵的莉莉丝和林怀榆,正好和林怀榆对上目光,却没认出来他,又不屑地转过头去,声嘀咕:“一堆虫子。”

    林怀榆依稀听见他嘟囔了一句什么,一头雾水:“他没认出来我?”

    “谁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明星吗,谁都要认识你?”莉莉丝不明所以。

    兰斯洛特前阵子操控舆论把伽马乃至整个联盟都弄得满城风雨,而舆论的焦点无非裴韫和他,但他竟然不认识自己?

    林怀榆觉得不对劲,起身,不理会莉莉丝不明所以的呼喊,朝他走了过去。

    他坐到兰斯洛特对面,这人穿着一身黑白的真丝长袍,淡金色的头发又长又直,柔顺地垂在胸前,如果不看脸,倒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滋味。

    然而那张苍白的脸抬起来,却露出一双带着醉意的迷茫眼睛。

    原来是喝醉了。林怀榆想。

    林怀榆仗着兰斯洛特醉了,肆无忌惮地量他。

    “你哪位啊?”果然,兰斯洛特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看着他。

    林怀榆:“林氏的总裁。”

    兰斯洛特:“我知道,我没问你是谁,我的意思是,有何贵干?”

    林怀榆微笑道:“来酒吧喝酒,碰到老熟人,所以来个招呼。”

    “哦。”兰斯洛特冷冷地垂下眼睛,“现在完招呼,还有什么事吗?”

    林怀榆没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主教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可别是顺着阿韫的踪迹跟来的。

    兰斯洛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来熟:“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怀榆:“……”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且无法交流。

    不知怎么的,林怀榆觉得,这个醉了的兰斯洛特就像是神变教严密外壳边缘上,裂开的一道口子,他今天运气不错,不定能在兰斯洛特身上找到什么破绽。

    桌子上摆着一瓶伏特加,林怀榆叫老板拿来了一只杯子,很自来熟地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点酒:“今天在这遇见也算缘分,我敬主教一杯。”

    兰斯洛特依然没答话,掀起眼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耷拉下去。

    林怀榆:“……”

    这是根本不屑和他话啊。

    他想了想:“最近局势动荡,之前我们以为凭人类现在的技术水平,败虫族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事情,现在看来,反倒是人类更占劣势,不知道从神变教的角度看,主教先生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林怀榆得像采访,兰斯洛特一听,还真就来了劲。

    他这人一向虚荣,最喜欢别人伏低做地捧他,几乎觉得别人和他站在对等的地位话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果然,林怀榆放低了姿态,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他就很吃这一套。

    他冷哼一声:“我的真神还要怕虫族这种东西?虫族在她看来,就像人类看虫子一样,这么,你明白了吗?”

    林怀榆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他们这群搞宗教的就不能好好话吗?林怀榆在心中无语怒吼。

    但是细品之下,他口中的“真神”却很耐人寻味。一般人神、自己的信仰,都会用一种分外虔诚的语气,但是兰斯洛特话中之意却好像这位所谓的“真神”是在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般。

    他客气地往兰斯洛特杯子里添了点酒:“这位‘真神’,是神变教信仰的神吗?”

    “当然不是。”兰斯洛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她是我一个人的神,别人的膜拜,只会亵渎她。”

    他似乎还想什么,还没开口却身子一倒,晕了过去。

    林怀榆添酒的动作顿在半空:“……”

    没想到这位主教还是个三杯倒啊。

    林怀榆电话叫来了军部的人,把这位酒醉的主教送回了皇宫,心里则一直琢磨着兰斯洛特的只言片语,越发咂摸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这位虔诚的主教在回忆他口中“真神”的时候,虽然虔诚不减,但是字里行间却似乎多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憧憬……

    林怀榆不愿细想,正发呆时,一旁看戏的莉莉丝突然凑了上来:“这就是那个老是造谣裴的神变教主教吧,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怀榆失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到她嘟囔一句:“你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林怀榆愣了一下,回过头贱兮兮地问:“你什么,我没听清?”

    “我!”莉莉丝冲着他的耳朵吼道,“干得不错!”

    *

    莉莉丝口中的裴韫刚刚从实验舱中“醒来”,舱门开,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管子纷纷自动脱落,裴韫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四肢——

    手还是手,脚还是脚,似乎没什么变化。

    查理斯期待地看着她:“有什么感觉?”

    裴韫疑惑地摇摇头。

    “就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中多了股可以任意运用的能量吗?”

    裴韫依旧摇摇头。

    实验室内所有人的心都重重向下坠了一下,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不好的想法:实验失败了。

    裴韫却完全没有那种一切都完了的挫败和绝望感,或者,她心中现在已经被另一种名为空虚的感受占据了。

    她不仅没有感觉自己身体里充满了什么,还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而那样东西,是自己极度渴望的,一刻不在身边都没有安全感。

    查理斯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脸上一片茫然,知道这次实验大概率失败了,毕竟只在实验舱中躺十二个时就醒来,是完全不符合科学常理的。

    他刚想开口宣布实验的失败,却蓦地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不仅是嘴,他浑身上下都动不了了,而观察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

    只有裴韫,从胸口掏出了一块怀表,而她的手指正放在怀表侧边的按钮上,此刻见所有人都不动了,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