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 救命之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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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

    容曦指尖轻轻一颤。

    天色很暗,大雨又倾盆,她看不清对面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自然也判断不出对方所谓的“这些年”到底是哪一年毕竟,若是画舫之时,大多数人并不会叫她“容姐”。

    莫不是

    心脏轻轻一抽,面上却半分不显,只紧紧攥着自己的袖角,声音温雅又四平八稳,“承蒙挂怀,挺好的。不知阁下是”

    “抱歉。曦刚来洪湖县没几日,自然不认得县令大人。”陆宴庭含笑致歉,才转头对容曦介绍道,“这是洪湖县的县令,王大人。”

    容曦容色寻常,低头行礼。

    王祥瑞眸光微闪,晦暗不明,“昨夜在陆老爷子院中,咱们见过的。”

    微微一默,容曦有些不好意思,替自己解释道,“女女有些不记人。大人莫怪。”陌生人面前,她自是不会将自己夜不视物的弊端暴露出来。

    这么多年来,知道自己这个缺陷的人,当真寥寥无几。一来,彼时画舫之上日夜灯火通明,自是不会暴露她夜不视物的缺陷。再后来,去了帝都,经营了戏班子,因着顾言卿在后坐镇,戏班子生意异常火热,多得是求上门来送生意的人,她便端了架子设了规矩,只道从不夜间会客。

    如此,这秘密得以藏了许久。

    王祥瑞不疑有他,闻言点点头,拱,“原来如此,难怪瞧着姑娘方才看见在下似乎很多陌生原想着昨日刚见过,也算熟识,才托大打了声招呼。”

    谁家对着陌生人打招呼,是用“这些年可好”的?分明是之前便已然见过,甚至,有几分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语气里含着感慨与唏嘘。

    倒像是欲盖弥彰。

    彼时年幼,忘了许多人,甚至父亲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不清,却也清楚记得母亲音容。自己同母亲颇为相似,这一点,容曦自是知道。想必眼前这位王大人,和容家也算有些渊源吧。

    她虽不认识,却也大体笃定的。

    只是,对方既然自寻了台阶下了,容曦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陈年往事,不管是曾几何时的,她都已经决定放下,就像她曾经对时欢过的,请你释怀。

    她自己也早已释怀。

    容家旧案,影响甚大,若是真要还容家清白,就不仅仅事涉左相、贤王府了,而是彻彻底底地一巴掌打上了皇室的脸面,无一例外。

    届时,时家首当其冲,陆家也注定被波及。

    彼时便不愿,如今又怎会愿意为了往生者而置这些人于两难的境地。

    她微微屈膝,行礼,模糊的视线里,虽瞧不见对方容貌,却见对方下意识侧了身,避了开去。心下隐有猜测,声音越发温和,“女见面不相识,大人莫要介意。”

    她顿了顿,又道,“方才听闻大姐这几日都在贵府叨扰,她事事讲究,吃穿用度都要用最好的,想必大人和这位嬷嬷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女代大姐代为谢过。”

    她话很奇怪。

    明明是陆家未来的主母,论辈分还是时家姐的舅母,口口声声之间却似乎将对方抬地很高。王祥瑞皱着眉头,轻嗤一声,“彼时便听陆家将时大姐看地极重,如今看来,倒是半分不假,莫不是阖府上下都得尊称一声大姐才是?”

    语气有些冲。

    陆宴庭虽然知道容曦的打算,但词话入耳还是觉得刺得很,垂在身侧的微微碾过指腹,舌尖舔过后牙槽,没话。

    容曦轻轻笑了笑,还是彼时温雅模样,“大人误会了。大姐对女有救命之恩,可以,女有今日的一切,都是大姐所赐,如今既还未入陆家,便该以恩人尊之”

    她将恩情明明白白搁在对方面前。

    从对方不愿受自己一礼时,容曦就能猜到,这大约不是因为自己,但一定是因为容家。既如此,自己这个容家唯一后人,想必分量极重。

    那这救命之恩,便是重于泰山。

    不管时欢在县令府折腾了些什么,如今的王县令,总要顾虑一下这一份救命之恩容家女的礼都受不起,那这份恩情,想必对方同样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果然,对方沉默着没话。

    实在也是无话可时家大姐负气出走这样的话,他是半点儿不信的。

    彼时对方中贤王令牌的确是真的,这就一定是有备而来。何况,依照陆家的东西,若是时欢来了江南,他们还不得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迎接着,怎地就如此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负气了呢?

    时大姐负气出走,怕是整个陆家都要人仰马翻。

    出来,谁信?

    自己又不是傻子,能信这种鬼话?可自己能什么呢?

    且不,陆家在这里挡着,再大的风雨都轮不到这位大姐出来挡,难听些陆家这群人,护短而不讲道理那是出了名的,也就乳娘大呼叫地以为能惩治了那位大姐。殊不知,便是今日时欢将县令府掀了个底朝天儿,那位老爷子也只会心疼她大姐闹地累不累,而不是担心县令府里有没有损失伤亡。

    何况,如今又有容家大姐保着自己这边,便是永远都动不得了。

    他拱,轻笑,“容姐客气了。大姐在府上不过是住了几日,彼时本官都是在县衙内,还请陆家诸位大可放心大姐也不曾添什么麻烦,下人们也都很喜欢大姐热闹的性子你们大可不必介意。”

    完,咬了咬后牙槽。

    明明被弄了个人仰马翻,却只能生生咽了这口气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想必帝都也已经收到了自己的书信贤王那边,自己怕是已经明着得罪了个彻底,这官位,怕是注定保不住了。这位大姐跑这一遭至今不知道意欲何为,却一推翻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棋局。

    当真是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