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三哥,别来无恙。
太子召来张院首仔细询问皇帝病情。
张院首想着皇帝交代自己的话, 无论何人问起,皆要回答皇帝已病入膏肓。而就在昨夜,太子殿下亲自去了他府中, 提到了那位国师,太子自己不信那些长生不老之药,认为长期服用对皇帝身体有损伤,故而在明日,会召他入宫,希望他能配合自己明确指出那药有毒。那么太子会以此为由,下旨停止给陛下服用。张院首于是答应了,但他仅仅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为皇帝的身体着想而答应的, 并非已与太子为伍。
张院首牢记着皇帝此前交代的话回答太子:“陛下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
“那父皇何时能醒来?”
“这,难。”
太子不再追问,回到床前看了皇帝一眼,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当日来了一趟,见皇帝沉沉昏迷, 不省人事, 果然和太子的一致,怕是时日无多, 马上命宫女回去收拾东西, 要日夜守在床前陪伴皇帝直到醒来。她万没有料到, 入夜时,这病入膏肓不省人事的皇帝竟醒了过来。
皇后知道还不是下手的时机,床前陪伴的计划落空,当晚只得又灰溜溜地回了凤仪殿。
皇帝得知太子杀了国师, 知道太子已经是急不可耐了。秘旨已发去了十多日,人应该快到了。待到夜深人静,召来暗卫询问秦王的行踪。
暗卫答:“秦王已秘密抵达长安,明日一早便可入宫。”
皇帝当晚拟了道传位的圣旨,故意没写要传位于谁,留了个空。
得知皇帝醒来,太子有些坐立难安。第二日一早,陈缇来了趟东宫,皇帝昨夜拟完了圣旨之后,今早便不省人事了,昨夜拟完圣旨后皇帝还特意交代,若之后自己昏迷不醒,则请太子速速入宫主持大局,但圣旨需等自己驾崩之后由陈缇代皇帝宣布。”
太子匆匆赶到飞霜殿,那时皇后和一众妃嫔跪在殿外,她们都没有得到皇帝召见。和跪在殿前的皇后相视一眼,太子走入殿中。他一眼看见自己的父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和昨日一样。
父皇昨日的脸色那么苍白,昏迷得那样沉,连张院首都了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昨夜的清醒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兢兢业业的帝王或许是想起来自己还没立下传位的诏书,才拼了命醒了过来立下了传位圣旨。太子这样想。
御案前卷起的那道明黄圣旨尤为引人注目。太子的眼睛紧紧锁着那道圣旨,他没有马上走到床前去探望自己的父皇。
父皇既让自己主持大局,却又为何要等到驾崩之后让陈缇代他宣布圣旨?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皇位不是传给自己的。若是想传给自己,他也根本不用立下这道圣旨。
“陈内侍。”他叫住了一进屋就立在皇帝床边低泣的陈缇。
陈缇擦了眼泪,走过来问:“殿下有何吩咐?”
“父皇昨夜拟圣旨时,你可在旁?”
“在。”
“那你可看清父皇都写了什么东西?据你所,父皇拟完了圣旨,就又晕了过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让父皇如此着急?”
陈缇支吾道:“殿下,奴才即便是知道也不能,陛下了,这圣旨要……”太子凑到他耳边:“那你想活命吗?”
陈缇跪下道:“奴才出去看看陛下的药煎好没有。”
太子点头。
陈缇快步退了出去。
太子这才走到皇帝床前,盯着皇帝看了一会,踱回御案,展开了上面的圣旨,只是这东西一展开,一目看过去,要传位的人竟是留白。
太子正疑惑不解。
冷不丁听见自己父皇的声音于背后响起:“怎么,如此心急?”
太子浑身僵硬,一时不知所措,随后听见背后皇帝起身下床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这才急忙慌乱地跪在地上。
“朕都让你监国了,你还想怎么样?取朕而代之?”
“儿臣不敢,儿臣没有此心。”
“没有此心?那为何要安排一位国师到朕身边呢?”
太子心底一凉,霎时万念俱灰,只得闭上了眼睛。
皇帝道:“念及父子一场,你又杀了释逻那妖孽。朕不想当众一一数落你的罪状,朕给你一日,你回东宫去好好想想,明日这个时候再入宫来自陈罪状。”
太子没有话。
“其实,朕方才躺着的时候在想,你若是乖乖听从朕的话,不开这道圣旨,恭敬孝顺地侍奉于朕的榻前,朕将来就让你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但是,朕也知道,你不会乖乖听从朕的旨意的。你退下吧。”
太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飞霜殿的,走出殿外看见父皇那一群妃嫔面上伤心落泪的模样,只觉得她们跟自己一样可笑。
皇后见他脸色惨白,起身问他:“荀儿怎么出来了?你父皇病况如何?”
太子讽刺地笑了。
皇后不解地看着儿子,看着他笑着笑着逐渐大声,在这殿外近乎癫狂,不仅能让跪在地上的六宫妃嫔听得一清二楚,远在阶下守着的侍卫们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荀儿,你怎么了?”皇后担忧地抓着他问。
太子的笑容突然又停止了,眼睛死死盯着皇后身后,一双眼珠要飞出来似的。皇后赶紧回头,竟看见次子秦王褚厉正一步步踏上御前的石阶。
在见到太子时,褚厉放缓了脚步,走到皇后太子跟前,先对皇后请了安,又冲太子露出挑衅的笑容:“三哥,别来无恙。”
“你怎么回来了?”皇后惊惧道,“你父皇可没下旨,你私自回长安乃是抗旨。”
褚厉压根不理会她这个母亲,绕过他们快步走进了殿内。
***
魏檀玉最近感觉肚子里的家伙开始乱动了,今日又不停地一直动弹,神医的药保住了他,他渐渐地从安静到闹腾。她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
今日天气突然有些转凉了,风格外大,不停地把窗子吹开,红蓼一直去关,嘴里抱怨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风刮的像一阵妖似的,那院子里树上的叶子昨日还是满树翠绿的,今夜我抬头一见,全都被刮落了,去院子里走一遭落叶都能把鞋没了,明日可又有的扫。”
魏檀玉笑道:“那省得以后天天扫落叶了。我这就睡了,你不用再守着,早些休息去你铺上睡吧。”
红蓼走到旁边铺自己的床,铺完又去检查了下门窗,见都闭紧了,才放心回来,可就在躺下时,看见门上映了一个人影,吓了一跳。“谁?谁在外面?”
门上随后传来敲门声。“是我。”
太子的声音。
红蓼看了眼魏檀玉,自己走到门边,隔着门缝传话道:“殿下有什么事吗?我们姐已经睡下了。”
太子道:“那我就站在这里,几句话就走。她若是睡了,你就替我传达于她,有些话我怕不,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好。”红蓼答,又回头看着魏檀玉,见她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但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玉儿,你恨我吗?”
“我知道你恨我。你知道了我做的一些不齿的事情。是,我确实对不住你。”
“你不仅恨我,你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此生娶你,与你做夫妻,哪怕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夫妻,是我这一世做得最无悔的事情。有一句话,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但每次都忍住了。我爱慕你,从前世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所以,来到这一世的时候,我便对你日思夜寐,于是作了你的画像。娶你的确是预谋已久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要对付四弟,我也一开始就欺骗了你,我没有算放你走,我计划着娶了你后就永远让你留在我身边,和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可是此时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太子话落,没想到门被开,魏檀玉站在门里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太子殿下从前可没有这么多的话。”
“你没睡?”太子低头笑道:“你听见了便好。我走了。”
魏檀玉没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太子走到院中却又回头,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她。还有件事情,关于在画像上下毒的事情,太子不忍,他怕他了最终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如有来世,我可以什么都输给四弟,只求得到你的心……”
等到太子身影消失,红蓼迫不及待关上门,回想太子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太子殿下这是犯糊涂了吗?竟什么前世今生来世的话。”
魏檀玉道:“是有些反常。”
回到床前躺下,躺下时后则一直在想。往日和太子夫妻相处,早知道太子不是冲动的人,在感情方面也较为内敛,从前从来不曾这么多话。陈缇一早把太子叫去了宫里,难道是太子知道自己图谋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魏檀玉心底总有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