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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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苏月菱的出现并没有影响林幼的心情。

    反倒是愈发靠近洋楼,林幼的唇轻轻抿了起来。一分钟后,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紧张得要命——

    简直跟女婿第一次上门似的。

    她悄悄深吸了两口气。心想,不就是和老公儿子面基吗?

    多大点事儿。

    又能尴尬到哪里去?

    想着,她暗自咬了咬牙上前准备推门。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大门的一刹那,眼前的白色门板却轻轻震了一下,紧接着门把拧下的咔哒一声入耳,大门便被人从里推开了。

    林幼下意识抬眸,眼眸中顿时印入男人的身影。

    被林幼挡住的日光艰难地从四面八方钻进来,落在男人的身上。光影照亮了洋楼内的昏暗,也照亮了面前人的长相。病态和苍白挡不住五官的出色,裴鹤南只一抬眼,像是一滴墨坠入了白雪之中,晕出了丝丝缕缕的温和。

    他穿得很随意,雪白的衬衫略显宽松,因为咳嗽而自然俯身时领口微微下垂,露出里头瘦削的锁骨和苍白的皮肤。林幼望过去时像是被烫了下眼睛,赶紧将目光收回来。

    裴鹤南右扶着门,指瘦长。他似乎在用这个动作撑着虚弱的身体,以至于背上偶有青筋浮现,每一处都写着虚弱。

    “幼幼。”

    林幼的思绪胡乱转着的时候,裴鹤南温和的嗓音落入耳中,瞬间将出神的她给拽了回来。她赶紧抬眸,对上那双似含着春风般笑意的眼眸,又心虚地赶紧移开。缓了好一阵才眨眨眼,装模作样地也咳嗽了一声,“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不好,回去坐着吧。”

    “我没事,”尾音刚刚落下,裴鹤南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了点潮红。他俯身咳嗽得厉害,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林幼一怔,赶紧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张纸巾递给裴鹤南。裴鹤南哑着嗓子了声谢谢,指将纸巾按在薄唇处,又捂着唇咳嗽了一阵。等到他耷拉着眉眼半靠在门上,松开时,林幼眼尖地注视到了纸巾上一闪而过的殷红。

    林幼:“”

    我草!系统没告诉她裴鹤南已经严重到这种份上了啊!

    她忍不住抬起眼眸又看了看裴鹤南,却发现裴鹤南似乎正在注视她,触到她的视线后,有些无奈和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声音又低又哑:“不好意思。”

    林幼:“”

    倒也不必跟她不好意思。

    就是这情况确实有点不好处理,她是真的怕裴鹤南直接把自己咳得两腿一伸厥过去了。

    裴鹤南似乎真的觉得很过意不去,身体又往边上靠了靠,他垂眸时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乍一眼看去颇有种可怜的模样。

    他道:“我是不是有点晦气?”

    林幼浑身一震,赶紧摆:“你怎么那么想呢,身体不好又不是你的错!”

    裴鹤南闻言似乎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抿起了唇,声音更低了:“你以前这么过”

    林幼:“”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林幼果断反驳:“不可能!我的是你的病晦气,不是你这个人晦气!你想想,你这病从你出生就一直跟着你,是不是很晦气?”

    裴鹤南一时沉默,又抬按住了嘴角,遮住了一瞬间的无言以对,才点了下头。

    林幼见安抚了他,乘胜追击:“是嘛是嘛。但是你别担心啊,你的病我一定给你治好,你这个脆弱的身子骨我也给你补回来。”

    完便催促着裴鹤南赶紧去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休息。裴鹤南自也没有违背她的意思,步子迈得很慢地走到了沙发前缓缓坐下。

    林幼站在他右边,能看到男人垂头时露出来的侧颈,那肌肤印着汩汩流动的血管,竟然有种异样的靡艳之感。林幼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感叹裴鹤南的美貌,这人长得是真的好看,就是太虚了。

    男人最忌讳虚。

    体虚肾虚哪个虚都不行。

    她想着,也顺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安静的氛围之下,林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栋洋楼的内部装扮。这里实在没有半点家的感觉。洋楼不算大,但即便如此也显得空荡荡的。不管是窗帘、沙发还是其他的家具都透出几分冰冷淡漠的格调来,毫无温馨感。

    此刻他们陷入沉默,整个房子也变得愈发冰冷。林幼摸了摸鼻子,那种友面基的尴尬感迎面扑来,为了缓解坐立不安的情绪,她只能努力地找话题:“你吃饭了吗?”

    裴鹤南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浅浅地笑了一下:“吃过了。”

    林幼点点头,目光看向没什么动静的楼梯口,又问:“阿野不在家吗?”

    裴鹤南:“他跟我他去接你了,你没有见到他吗?是不是又找借口出去玩了?”

    最后一句话被压的很低,仿佛是在自自语,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林幼的耳中。林幼白嫩的耳朵尖尖一动,忽然挺直了纤细的脊背。在裴鹤南的余光中,女生抿着唇,脸上露出了丝丝凝重的模样。

    林幼正在脑海中努力地寻找系统提供的与裴野相关的信息,但仔细一想却察觉她对裴鹤南和裴野父子的所有了解似乎只在‘过得惨,很惨,超级惨’这个方面。

    想到这里,林幼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了,她扭头看着裴鹤南,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到门口响起了推门的声响。林幼的注意力立刻便被吸引过去,抬眸一瞧便发现十五六的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黑t运动裤靠门站着。

    这是林幼的便宜儿子裴野。

    裴野的眼眸形状与裴鹤南有几分相似,但比起裴鹤南多了几分干净和澄澈。除此之外一张脸满具少年气息,干净又帅气,就是脸色跟裴鹤南一样,白得有点吓人。

    这父子俩看上去都挺虚的。

    林幼轻咳一声站起身,“阿野,你爸你刚才去接我了?”

    裴野被她这一提醒又想起了她在对付苏月菱时干净利落的动作,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抽,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直接把锅甩到了裴家主宅那批人身上:“被主宅那边的人看到了,他们让我去搬东西。”

    林幼一听眉心顿时蹙起。

    这父子二人在裴家真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明明是裴家的三爷和少爷,如今却被佣人驱使,都被佣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怪不得裴野的脸色这么难看。

    林幼暂时也不想跟裴野谈给女主播刷礼物的事情,赶紧招呼他坐到沙发上休息,自己则是转身去了厨房烧水。

    女生纤细的背影刚进入厨房,消失在视野中的一刹,裴野二话不立马看向了对面的男人,裴鹤南抬起眼眸,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低声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裴野不答,反倒声问:“我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和你一样虚弱了?”

    裴鹤南挑眉。

    裴野:“我刚去借的什么粉底液,我看上去都这么可怜了,她要是知道我就是那个给她打赏的混蛋,她应该也舍不好意思下了吧?”

    裴鹤南:“”

    虽然一言难尽,但裴野这招似乎歪打正着了。

    林幼用灵泉水烧了壶水,又准备将导演组友情赠送的老母鸡煲上。裴家父子的身体看上去都不怎么样,晚上就喝点鸡汤吃点鸡肉补一补,以灵泉水的功效,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二人便能养好身体。

    到时候她的性命便也有了保障。

    十多分钟后,林幼拎着壶刚烧开的水和几个杯子回到客厅。抬眸时并未看到裴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裴鹤南便主动解释道:“阿野的卷子还没写完,他先去写卷子了。”

    林幼了然,也没多什么,只是将水杯装满水放到了裴鹤南的面前:“喝点水。”

    “谢谢。”

    “老夫老妻了还客气什么。”林幼摆摆,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听到‘老夫老妻’四个字时眼角一跳。她想了想决定给裴野送杯水上去,便和裴鹤南了一声,转身上楼了。

    循着记忆里的房间,林幼敲了敲门,在听到‘请进’二字后才推门进去。

    裴野的房间也呈现出一种空寂和冷淡感。此时少年正坐在狭窄的书桌前,大开的窗外有阵阵燥热的风吹来,伴随着老旧电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裴野抬起头来,心底纠结了半天才一如在微信上的母慈子孝,喊了声妈。

    林幼赶紧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又看他桌面上摊开的厚厚一叠卷子,微微皱眉:“刚才去帮忙是不是累到了?别做卷子了,洗个澡休息一会吧。”

    裴野确实很想扔了笔和卷子,但一想到裴鹤南的威胁,立刻便跟蔫哒哒的草似的,被压完了腰。他垂下眼眸,眼皮轻轻颤抖了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似抱怨又似嘟囔:“可是我爸让我赶紧做完它。”

    林幼见着他的模样顿时也回想起了她年幼时在孤儿院读书的样子,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写作业,但院长奶奶的要求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口。压力可以让人进步,但偶尔也需要放松。

    想到这里,林幼的心中真心实意地浮起了浅浅的怜爱。细白的指在少年柔软的黑发轻轻揉了揉,她的脸上满是身为母亲的慈爱:“没事,你赶紧休息,我会跟你爸爸解释的。最近天气热,你可以午睡一会,晚上我给你们熬鸡汤喝。”

    主动将裴野桌上的卷子收拾好放到一边,林幼指了指水杯:“喝完水再睡。”

    裴野听着耳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声音,心满意足地放下中的笔,又乖巧地扬起了笑容:“谢谢妈妈。”

    这孩,长得又好看,脾气又好,真好啊。

    林幼又薅了一把他的脑袋,才转身离开。

    约莫半个时以后,裴野房间的门再次被敲了敲。这次的敲门声有些许不同,是很有规律的三下,随后便停下了。裴野立刻便猜到来人是谁,赶紧从床上蹦起来打开了门。裴鹤南站在门口,越过少年清瘦的身体走至书桌前坐下,目光略过上面干干净净的卷子,回头时换来少年急哄哄的解释:

    “是她让我休息的!”

    裴鹤南随口嗯了一声,那神情淡定的模样似乎在用另外的方式告诉裴野——早知道了。

    裴野也看出来他爸并不想在这个方面找他麻烦,当即锁上门并且搬了个凳子坐到他的身旁,压低了声音:“你老婆她跟换了个人似的,真不愧是当演员的,她要是不搞骚操作,好好演戏的话,真的可以拿金鸽奖影后。”

    着,又暗自嘟囔:“演了这么久好妈妈竟然还没腻,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裴鹤南听得唇角微勾,漆黑沉静的桃花眼中勾出了漫不经心和随意:“她没腻你就继续陪着演,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至少比裴家那群人看上去顺眼一点。

    裴鹤南白皙修长的指再次划过少年桌上的卷子,眼神带着点玩味:“以后念书没出息的话,指不定还能进圈发展,拿个最佳青年演员奖。上台领奖的时候记得感谢你妈从的培养。”

    裴野:“”

    恍惚间,裴野似乎都脑补出了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领奖台上,里捧着奖杯,真诚又感恩戴德的模样。

    按住抽搐的嘴角,他果断摇摇头扔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问道:“她人呢?”

    “院子里。”

    林幼早就注意到了洋楼后面的一片空地。裴家主宅附近绿草如茵,每天都有专门的园丁修剪花草树木,一眼看去风景极佳。但洋楼这里却像是皇城内的冷宫,位置偏僻,杂草丛生,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被无情抛弃的气息。

    虽然乱了点,不过倒是很适合用来种蔬菜。

    林幼催促裴鹤南也去午睡之后,便从洋楼的杂物间找到了一些几乎要生锈的除草工具,扛着锄头去了空地,松了土,再将那些杂草全部打包扔到外面的垃圾桶。

    林幼几乎将一整个下午都耗费在了空地上,并未注意到裴鹤南正坐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她。男人的目光深如无星无月的夜,视线从林幼白皙的背上一划而过,看她弯腰也不嫌脏地抱起还沾着泥的杂草,眸中深意更深。

    沉默间,放在边的轻轻响了一下,裴鹤南垂眸,上面的备注赫然是‘陈屹’二字。

    陈屹:你们一家子还蛮有意思的,天麒影业有你掺和,南江楼即将被你老婆掺和,可怜我一个陈家,竟为你们付出了这么多。

    看到‘南江楼’三个字,裴鹤南很快便想起了当时林幼似乎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过要挣大钱。

    指轻轻点了下屏幕,扔下几个字:拭目以待。

    裴鹤南又看了一眼窗外,才拉上窗帘,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空地上的林幼看着已经被翻过的、变得格外松软的土壤,心情美滋滋的。等她买来了菜籽,到时候就可以种下去了。虽现在她身上也有点钱了,不过外面的蔬菜肯定没有她自己用灵泉水种出来得好。

    扛着锄头回到洋楼,林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由于原主实在看不上裴鹤南,两人即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是分房睡的。而原主替自己挑的房间是光线最好的一间房,就在裴鹤南卧室的边上。

    有时候三更半夜裴鹤南咳得厉害,打扰了原主的睡眠,原主便恨不得把墙给砸了,再把裴鹤南给埋了。

    林幼回忆着脑海里的剧情,转身去了浴室。

    下午五点左右,她准时从卧室离开走向了厨房。路过裴家父子的卧室时,裴野的房间里隐隐传出了电视剧播放的声音,林幼也没在意,下了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她随意挥挥打了个招呼,问道:“下午休息得好吗?”

    裴鹤南抬头,还是苍白的肤色,但眉眼间似乎多了些生气。他笑了笑,声音低柔:“休息得很好,身体也有力气了。”

    林幼听到这个回答相当满意,又主动给裴鹤南倒了杯水,才去做饭。

    倒是裴鹤南站起身迈着虚弱的步子跟在她身后,轻声道:“我帮忙打下。”

    “不用,你去休息就成。”

    男人却摇摇头:“我也没什么事情做,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废物,帮不了你?”

    瞧这话的!

    林幼一激灵,赶紧扭头看他。男人垂着眼眸,清瘦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刚刚被风吹过雨打过的草木,尽管什么表情都没有显露,身上那股颓然的气息却像雨幕笼罩,完全刨除不去。

    瞧这可怜劲儿!

    林幼蓦地握住他的,双眼无辜又充满力量地安抚他:“千万别这么自己,我就是、就是心疼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林幼憋了半天才把肉麻兮兮的‘心疼你’给出口,完自己先抖了一下,下一秒迎上裴鹤南的目光,她讪讪一笑:“你看看你冷得跟冰块似的。赶紧去休息,做饭这点事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像是为了服他,她再次真诚道:“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

    裴鹤南:“”

    刚刚走到客厅听到动静的裴野:“”

    两秒钟的短暂沉寂之后,裴野主动上前将裴鹤南推出了厨房,按住抽抽的眼角,一脸语重心长:“爸,你就听我妈的,好好休息,给我妈一个跟你白头偕老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