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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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杭所要拍摄的丧尸片名为逆行,拍摄地点在潼市影城的六号棚。影城附近有不少的酒店餐厅,林幼带着裴野去了白杭定的酒店,放下行李又和裴野吃了午餐。

    裴野拍了照片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里。

    午餐吃的是糖醋鱼,甜味和酸味中和得刚刚好,鱼肉很嫩,裴野很喜欢,就着汤汁吃了两碗饭。当然,桌上的蔬菜也不能被忽视。

    “给你爸发信息呢?”

    裴野嗯了一声,低头时便看到家庭群内已经有一条全新的回复,也是一张午餐的照片,只不过比起他们的大餐,裴鹤南的午餐就显得随意极了。

    一碗白米饭,一碗白菜。

    那白菜应该是素炒的,一点荤味也没有,看去让裴野觉得毫无胃口。

    不过他爸一向不重口腹之欲,不像他没肉吃就脚发软,硬吃蔬菜就浑身难受。裴野没当回事,但抬眸却见林幼的脸色不太好看。

    林幼也拿着在看照片,眉心微微一蹙,她直言问道:你晚饭就吃这个?光吃素食怎么行,家里还有牛肉,解冻了就能炒着吃。

    裴鹤南:在外面上班,有个拳击馆正好在招保洁员,这是他们的午餐。

    林幼:“?”

    这午餐质量也太差了!

    林幼皱着眉思考着,没注意到裴野的眼珠子悄悄转了一圈,重新拿起给他爸私发了信息:爸,我妈你要了她的签名照送师兄?

    裴鹤南的信息来得不快,但只有一个嗯字。

    裴野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他爸真的挺大方的。关掉两人的对话框,他又去找了师兄,刚一提这件事情,对面便发来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裴野:我爸没给你?

    师兄:给了。

    裴野:那你看着怎么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这位师兄面无表情地将林幼的签名照拍下,发送给了裴野。当这张照片骤然出现在裴野的眼前,裴野盯着自己脸上的马赛克差点气厥过去。

    偏偏他师兄还直言道:换你你开心吗?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太开心,这狗都比你有面子。

    裴野:“”

    沉默间,他师兄又赶紧道:不了,我要练拳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裴野走了以后,被狠狠操练、加大练习量的人好像就变成了他。

    白杭听林幼母子已经到了酒店,当即便放下了头的事情。一见到裴野那张青葱干净又帅气的脸,白杭便啧了一声开始感慨自己年少的时候也帅得很,有不少姑娘追,然后便好奇的问了裴野一连串的问题:

    “今年十六岁?上的哪个高中啊?成绩怎么样?你妈平时会揍你吗?”

    裴野听到最后的问题,下意识看了眼他妈,但林幼一直在看,他便赶紧摇摇头:“我妈没事揍我干什么,她很温柔的。”

    尤其是强迫他吃蔬菜的时候。

    最温柔了。

    白杭和裴野还蛮有共同话题,两人聊了快二十分钟还在喋喋不休,直到白杭开始找水壶准备喝水时才注意到被他们忽略的林幼一直垂着脑袋,白嫩的指尖在上轻触。女生微微蹙起的眉心和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似乎在为某些事情为难。

    “你干嘛呢,一直拿着。”

    林幼头也没抬一下:“跟我老公聊天。”

    白杭:“”

    男人回头,搂着少年的肩膀声问:“你爸妈平时都这么黏糊的?”

    裴野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是吧?毕竟他们感情好。”

    一听这话,白杭来了兴趣。他和林幼成朋友也就靠着田园生活拍摄的这段时间,对林幼的观感也是由坏到好,但对林幼确实是了解不深。这也就导致他在看到林幼被曝光老公儿子以及主动承认时感到格外讶异。他看得出来,裴野是年纪,林幼不太想让他在媒体前露脸,但她对自己的老公似乎并没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

    这确实得感情好。

    所以——

    “感情有多好?举个例子我听听。”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却真的把裴野给问倒了。虽然他爸妈平时表现得的确夫妻情深,但裴野抬摸了摸额头,遮住了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心虚眼神,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才道:“就、就比如今天上午,我不心拽倒了我妈,我爸明明身体不好,但反应得比我妈还快,赶紧扶住了她。”

    完顿了顿,又悄悄看了眼林幼。见林幼还在跟裴鹤南沟通,估计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裴野也逐渐理直气壮起来:“我爸平时走两步都要咳嗽几声,身子骨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到。但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摔倒,就为了扶住我妈。”

    白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他记得照片里的裴鹤南面色确实不好,虽然笑容淡淡看着像天边的月色,透着薄薄的温柔,但虚弱之感也能看得出来。这样的人被撞一下估计半条命就没了。但裴鹤南明知道如此,却还是一往无前地挺身而出。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林幼。

    也不知是白杭脸上的感慨给了裴野勇气,少年赶紧又补充了几句:“我妈平时也很心疼我爸,都不让我爸进厨房帮忙的,甚至还我爸要是没了,她就跟着一起走。”

    白杭:“”

    沉默三秒后,白杭吸了一口气。

    男人嘴里无意识念着‘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又忍不住扭头去看林幼。

    他的脑袋里已经逐渐有了非常鲜明详细的——林幼为爱而亡,悲壮赴死的模样。

    赶紧将这渗人的画面甩掉,男人的目光逐渐聚焦回到林幼的身上,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林幼颇为复杂的目光。

    白杭没做多想,只是轻轻抬起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正色道:“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老公长命百岁。”

    林幼:“”

    林幼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多担心了裴鹤南几句,她家乖儿子就开始在人前大肆渲染自己和裴鹤南有多么恩爱。

    虽然——裴野所都是基于真实事件、真实言论的基础。

    林幼的表情有些许僵硬,白杭却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步正要离开,却又回了头:“那你要不要把你老公接过来?我拉来的投资商不差钱,而且你老公跟你住,也不用浪费开房的钱,你觉得怎么样?”

    白杭的眼神真的很诚恳,也是在真心实意地提建议,但林幼同样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另外的意味:

    真怕你那身体不好的老公突然嗝屁在空寂无人的家里,到时候抢救都来不及。

    林幼按住额头:“他上班呢。”

    白杭:“哦。那你多和他联系,有什么问题及时请假,我不会扣你工资的。”

    影城的龙套演员们每天都很繁忙,为了生计可能要来回跑好几个剧组。不过白杭这人拍戏,得好听是细致,难听就是龟毛,他给了龙套们足够的工资,买了他们一个下午的时间跟林幼学丧尸。

    林幼教得认真,龙套们学得也认真,身为导演的白杭看得更认真。他热爱这一行,也不像有的导演一样看人下菜。在白杭的视线中,若是有龙套演员在演技方面有独到见解或者有天分的,他会格外留意。谁也不能保证当年群演里能出一个赵姿琪,就不能再出第二个。

    只是,看来看去看了半天他怎么觉得演技最好的竟然是林幼她儿子。

    裴野虽然个高腿长,然而身体却格外听话,那四肢让往哪儿扭就往哪儿扭,但又不显得柔软无力,男孩子骨骼的硬挺显而易见。

    白杭将视线拉回来,一脸见了世面的模样:“没想到你们家会演丧尸竟然是遗传的,你儿子看上去很有潜力。”

    林幼的目光很快找到了藏在群演中的少年,裴野年纪虽然,但长得帅,周围不少视线都黏在他身上。他像是浑然不觉,只是在用自己的经验教旁边的年轻群演该怎么转臂会显得有力。那年轻群演也学得认真,没一会儿便领悟到了精髓。

    两张年轻的脸上同时露出笑容。

    林幼看着裴野的笑容有点出神。裴野没什么朋友,跟班里同学的关系也一般,听那天班里有个学生过生日,因为家里条件好,便大方地邀请了所有的同学去饭店吃饭,除了裴野。

    在林幼的心中,裴野大概就是那个被针对,被排斥的孩子,时常可怜又无助。

    现在见到他和身旁人笑得开心,她这个当妈的心里也欣慰不少。

    看来把他带到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野和身旁叫做方启的年轻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好一会儿,才趁着人群散去跑到白杭和他妈的身边。虽上已经找不到裴野的照片,但当时看到的人却不在少数,剧组内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认得他的。

    不过白杭过,剧组里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有些人不让拍就是不让拍。

    见他走近,林幼抬揉了揉他的脑袋,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也没多什么,只是见时间不早便带着人去吃饭了。

    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林幼用搜索软件查看了眼附近的餐厅,还真让她发现了附近不远处竟然有家南江楼。南江楼早在陈屹父辈那一带便已经成连锁、全国闻名。这几年来因为收入减少,关了二十来家,但大城市的南江楼却还在地屹立着。

    裴野对南江楼的一鱼三吃也很喜欢,得知林幼的打算当即便兴奋地跟在她身后,像条尾巴似的,一路来到了潼市北边的这家南江楼。

    这边的南江楼比起海市那家地址要稍微偏上一点,占地也。原本林幼只以为是外部条件不行,可当走进内部才察觉问题显然不止一丁半点。南江楼的服务员不少,但面前的一群人个个都显得散漫无比,见到有客人过来,先是懒洋洋得瞧上一眼,再不情不愿地走至身边,问上一句:“用餐吗?几个人?”

    竟然连句问好都没有。

    林幼不由得轻轻蹙起眉,连她身旁站着的少裴野状也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好像不是很欢迎咱们?”

    林幼一时没话,只带着裴野来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跟在两人身旁的年轻服务员见状将菜单往桌上一扔,便转身走人了。林幼的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阵,敛下眼眸点了个最简单的一鱼三吃,等待服务员再过来时,她问道:“你们这里一鱼三吃三道菜的用料和海市南江楼的一样吗?”

    海市南江楼的一鱼三吃因为搞免费活动出名的事几乎没人不晓得,服务员嘴上了一句:“当然一样啊,我们是分店,用的原材料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完转身时却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那你去海市吃不就行了。”

    裴野眉心一跳,目光不善地盯着青年的背影。

    少年抿了抿唇,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挨在林幼的身侧,将毛绒绒的脑袋往下一垂,凑过去问:“妈,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这家南江楼和海市那家差距也太大了。”

    话间,一道人影匆匆忙忙跑到两人的桌前。是个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姑娘,扎着一个马尾辫,两侧的鬓发用黑色发夹夹起贴在脑后。女孩清秀的脸上露出点尴尬,赶紧跟林幼和裴野了声‘不好意思’,随即开始倒茶。

    一般餐厅大多用的都是麦茶,炒干的麦泡茶会有一股相当好闻的清香味。林幼上次和陈屹一起吃饭时便听陈屹过,他们家的麦茶都是花了不少心思购买的。可眼下这些,淡黄色的茶水不止没有半点清香,落入碗中甚至已经失去了温度,显然已经泡了许久。

    林幼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蹙,又放下了杯子,语气不咸不淡的:“你们的水怎么是冷的,喝着味道也不太好,应该放了很久了?”

    女生脸色微微一白。

    她其实也不是南江楼的正式员工,只是刚刚高考结束跑出来打暑假工的。像她们这种暑假工根本无法就林幼的问题给出一个确切或者合适的答应。她只能低着头连声抱歉,又拿起水壶想给他们换新鲜的热水。

    林幼见她吓得眼眶里都染上了晶莹,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你别慌,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问一问,你要是知道原因就告诉我,不知道也没关系。”

    女生似是听出了林幼言语中的安抚,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她抱着水壶,悄悄看了眼周围的人,大堂经理不见人,其他的服务员们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这边的服务不太好,经理没多少人过来,就没必要老是换水。”

    顿了顿,忽然又道:“刚刚招呼你们的那个男生听是我们老板儿子的同学。”

    老板儿子?

    陈屹和赵姿琪什么时候有儿子了,而且看这同学二十几岁的样子,儿子的年纪估计也差不多在这个区间内。

    她冲女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她去休息。

    女生一走,周围的气氛瞬间又安静下来,裴野再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他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假装在玩,实则悄悄将这会儿的情况告诉了他爸。

    而就在此时,南江楼的一鱼三吃终于送了上来。

    三样菜放在两人面前,剁椒鱼头看着红艳艳的,似乎与海市南江楼的相差无几,但当鱼肉入嘴,那股淡淡的土腥味却轻易便在林幼的舌尖爆开。

    就这么一口,她便可以完全确认,这不是她鱼塘里的鱼。

    眼下能送到南江楼餐厅的鱼都是她替换过水质的,灵泉水养不出这种垃圾品质的花鲢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幼敛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深色。

    一旁,裴野早已饥肠辘辘,一时也管不了太多,筷子插下去再放入嘴里,表情顿时一僵。尽管和林幼和平相处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林幼做的饭菜味道极其可口,就算是一些五星酒店的餐也比不过。因此,裴野觉得自己的嘴大概是被养叼了一点。

    “不好吃?”

    林幼偏头去看少年。裴野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迟疑,不好吃是肯定的,但以他与裴鹤南从相依为命又没钱过好日子的人设似乎不太符合。

    迟疑了一阵,少年冲林幼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好吃的。”

    林幼:“”

    林幼只以为这孩是看在她和南江楼合作的份上给了她一个面子,当即搓了搓他的头发,笑眯眯的了句:“乖儿子。”

    潼市南江楼的味道实在太差,林幼只随便吃了点便漱了口,倒是裴野毫不介意,最后还是被林幼夺走了筷子。付过钱,林幼看了眼票上的金额,果断将票塞进了口袋里,随后带着裴野去吃了顿超级香的烧烤。

    恰逢此时裴鹤南的信息也发了过来,是裴鹤南的晚餐照,灯光昏暗并不明亮的木质桌子上,一碗白粥上撒了些咸菜,平淡普通到让人心头再度涌起了心疼感。林幼看看这碗白粥,再低头看看色香味俱全的烧烤,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她没有立刻回复裴鹤南,只是轻轻诶了一声,成功唤来对面正大快朵颐的少年的视线,轻声问了一句:“阿野,你和你爸以前过得是不是很不好?”

    裴野愣了一秒。

    他完全没想到林幼会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夜色和昏黄的灯光太温柔,还是林幼这些天的真心关爱让他心脏微软,少年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又在林幼鼓励的视线下声道:“因为我爸的身份不太能上得了台面,所以时候我俩能低调就低调。裴夫人也就是二叔的妈她不太喜欢我们,经常来找我们的麻烦,还不给我们吃的用的。”

    裴野的亲生父母刚去世那会儿,他虽然被裴夫人强行扔到洋楼,但那会儿他那个爷爷起码还没死。对方年纪大了身上病症不少,经常住在疗养院,裴鹤南抱着他去闹过一回也算换来了个不错的结果。

    结果裴鹤南十八岁那年,老爷子去世了。

    自那个时候起,裴鹤南和裴野的日子愈发难过。

    裴夫人以裴鹤南十八岁已经成年为由不再支付裴鹤南所需要的生活费,裴鹤南也懒得理会这一家子,带着才六岁的裴野离开裴家主宅走了。裴鹤南高考出色,录取他的学校给了不少奖励,原本按照裴鹤南的本事,想要包揽大学四年的奖学金不过事一桩,但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在大学时表现得格外懒散。

    裴夫人以及裴天元收到的消息便只有一句:因为身体不好,睡过了,没参加考试。

    后来他们也没有再关注裴鹤南的成绩。

    他们认为这般无所事事、跟混日子没区别的裴鹤南大概是废物一个。

    而这四年时间里,裴鹤南和裴野所有的开销都来自裴鹤南被录取时的奖金,因为钱不够多,所以他们用的时候格外省。

    裴野敛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那时候我才十岁不到,我爸看我太瘦了,就给我买了很多吃的,但因为钱不够,他自己每天喝粥。他学校里的粥一块钱就可以喝很多碗,能喝饱。”

    裴鹤南还会买上两个馒头,等中午或者下午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点。

    大概就是因为大学四年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吃什么都不介意。像今天晚上的白粥配咸菜,也不过是裴鹤南那段日子中最普通最常见的晚餐而已。

    林幼听得哑然。

    虽心底早有了想法、能猜到点什么,可听裴野回忆以前那段苦日子,林幼的心脏还是颤了颤,又像是被一只狠狠捏了一下,疼痛中带着点酸涩。

    她抿着红唇,轻轻揉了揉裴野的脑袋,温暖的掌心贴着少年头顶,带着温柔的安抚:“没事了,以前的苦都过去了。”

    耳边是马路上汽车疾驶而过的摩擦与轰鸣,头顶落下林幼抬时的暗淡阴影。裴野低垂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将那股酸涩的感觉强行收回去。他都十六岁了,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就哭哭啼啼的。

    但他在这般温柔又温暖的氛围中,还是忍不住悄悄了一句:“其实,如果没有我,我爸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而且,这些苦,其实都是他爸一个承受的。

    他作为裴鹤南的养子,过得已经足够好了。

    少年的声音格外低,像极了自言自语,又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有了诉的对象便忍不住开了口。在所有人眼中,他才十六岁,他的年纪还,可自他懂事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替裴鹤南做些什么。

    从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对别的孩子而言可能一眨眼就过去了,等以后再提起只会上一句“那时候还,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可对于裴野而言,却像极了漫长的半辈子。

    裴野愈发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要控制不住了,当即脸色大变,赶紧急哄哄地去问了烧烤店老板洗间在哪儿,拔腿飞快冲了过去。

    林幼站在原地看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拧眉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

    在原地等待裴野回来,两人吃完了点的烧烤,才慢吞吞回到了酒店。母子俩分开正要走进卧室的时候,林幼忽的停下了脚步,她偏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眶也褪去红意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笑:“阿野,如果没有你,你爸过得或许没有那么辛苦,但一定会很孤独。”

    裴野一愣,回过神来时林幼已经关上了大门。

    隔着这一扇紧闭的大门,裴野一时无措。

    回到房间内,洗过澡,他穿着睡衣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头发蹭着被褥变得乱糟糟,但裴野毫不在意。他又转了个身,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裴野觉得可能有半个时,他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给他爸发消息。

    裴鹤南收到林幼回复的消息时,他正右撑着下巴,目光懒散地看着微信页面的对话框——和裴野的。

    少年了一句:爸,我入戏太深快出不了戏了。

    十分钟后,似乎是见他没回复,直言道:她好温柔,我好爱她。

    想了想又赶紧补充:过于夸张了,后面四个字去掉,只保留前面四个字。

    裴鹤南无视了这三条信息,打开和林幼的对话框。林幼发来的内容便显得接地气很多:冰箱里还有牛骨汤,我看你很喜欢喝,明天你可以放点粉丝做个牛肉粉丝汤。

    裴鹤南指尖一点:好。

    林幼又关照了他几句,裴鹤南一一应是。直到后来裴鹤南主动转移了话题:阿野跟我,你们去了南江楼,情况很不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林幼才想起来这事。她本来是打算回到酒店就给陈屹打电话这件事情,但裴野的那些话让她有几分心神不宁,脑子里一直想着裴鹤南晚上那碗白粥。她揉了揉眉心,终于将裴鹤南父子相关的事情从脑子里拽出来,给陈屹打了个电话。

    陈屹听完罕见地沉默了许久,直到林幼再次开口:“陈先生,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让人送过去的鱼,有送到潼市的南江楼吗?”

    林幼的语气称不上太好。

    海市的南江楼在免费的一鱼三吃活动推出来以后,又碰上松竹饭店自讨苦吃,最近生意红火,可以看得其他老牌餐厅都眼馋得要命。

    林幼也是第一次跟人合作,原本信心满满,但谁能想到一来潼市南江楼,一盆冷水瞬间从她头顶浇下,心里头那点挣到大钱的愉悦立刻消散无形。

    挣不到大钱意味着他们一家人没钱花,到时候又要过上拮据的日子。听过裴野嘴里的裴鹤南过得多么凄惨,她便想绝对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想到这里,林幼不由得蹙眉:“陈先生,还在吗?能给个回答吗?”

    那头的陈屹也一脸的无奈:“抱歉林姐,这次是我的问题。我可以保证你送过去的鱼肯定也送到了潼市。”

    因为京市和潼市距离海市都挺近,所以大显村鱼塘的那些鱼便被优先送了过去。

    可现在

    陈屹揉了揉眉心:“不敢瞒林姐,潼市南江楼的负责人是我舅舅的儿子。林姐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陈屹舅舅的儿子。

    难怪了。

    家族企业就是这点不好。

    林幼猜想陈屹多半也是知晓他那位表兄弟是个什么货色,所以才会在她的询问之中连反驳都未反驳一下。林幼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应下了:“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陈先生了,我希望我们的合作是共赢的,您也该知道若是再有一个李兴智,对南江楼的危害会有多大。”

    陈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等反应过来又不免有些好笑。

    刚才林幼这番话的语气和她老公真是相差无几。

    害得他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跟个学生似的。

    挂上电话,扭头时对上妻子充满关心的眼眸,陈屹便将林幼提到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边,随后又叹了口气道:“我那个舅舅就不像话,生出来的两个儿子也不像话。要不是我妈当初哭着求我,我也不至于把潼市的南江楼交给他们打理。”

    赵姿琪身为陈屹的老婆,显然对那一家子有所了解。陈屹那个舅舅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生下大儿子后安分了没一段时间。后来又和别的女人搞出了个儿子,儿子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岁,一天正事儿不干,跟个混球似的。

    想着,女人面上的嫌弃毫不遮掩,她伸狠狠拍了一下陈屹,表情颇有几分不善:“幼幼跟你做生意是看得起你,你也看到海市南江楼的改变了,你最好识相一点,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你就滚蛋吧你。”

    陈屹:“”

    赵姿琪:“听到没啊?”

    陈屹无奈地笑着:“听到了,老婆大人放心吧。”

    他知道林幼的话是有道理的,当初一个李兴智就差点把南江楼搞烂掉,如今那一家子破坏能力比起李兴智强多了。

    南江楼好不容易起来,近段时间看到南江楼的好消息,他那位已经白发苍苍的奶奶即便躺在病床上也一直在笑,絮絮叨叨地和陪护着南江楼以前的风光。

    第二天上午林幼早早起了床。

    清晨的日光温暖却不耀眼,也没有**到让人承受不了的程度。

    她离开餐厅去附近的巷子口转了两圈,买了两个鸡蛋煎饼回家。摊子上的东西比不上餐厅,但有种别样的美味。裴野推开门见到这鸡蛋饼,眼睛都亮了。

    “给你加了两个蛋,要是不够吃我这儿还有面包。”

    裴野咬着蛋饼,含糊不清地喊着:“够了够了。”

    吃过早饭,林幼和裴野便去了片场,影城的六号棚完美复刻了医院的各种设施设备,此刻空荡荡的走廊内阴风阵阵,一想到这里即将丧尸密布,裴野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林幼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很快便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野找到了那位昨天聊得来的龙套演员,林幼也与化妆师细细讲述着画丧尸妆需要注意的几个点,结果交流还未结束她的肩膀就被一只轻轻戳了一下。

    林幼回过头,只见白杭表情一脸凝重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意思——好像有点一言难尽,又有点同情和心疼。

    但林幼觉得,前者是对她的,后者好像不是。

    果然,白杭举起了怼在林幼的面前,后者眯起眼一瞧。

    吃瓜姐妹:有友爆料,昨天晚上在京市某拳击馆看到了林幼老公,是的,他在拳击馆打工[震惊我全家jg]

    “什么?在拳击馆打工?”

    “我草。明星老公还用打工的?这他么也太接地气了吧?”

    “嘶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老公脸色真的很差,感觉马上就要病倒了。”

    “多少遍了,别在老公前省略‘林幼’两个字!!”

    “这不正常人行为吗?你们老公不用上班吗?林幼老公也在上班啊。”

    “嗐,之前看林幼老公的长相,又听他身体不好,我心想他只能当个白脸,没想到这么自强不息!努力生活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草。突然一碗鸡汤入肚。林幼老公都在努力工作,而我却在上班摸鱼,真对不起我老板但既然都摸了,想必老板应该也不介意我再摸会儿叭。”

    “”

    林幼看着评论沉默间,身旁的白杭开了口:“你老公真是男人学习的榜样,身体这么差还那么努力地上班,自强不息的男人真踏马帅。”

    林幼:“是、是吧。”

    白杭瞅她一眼,“不过,你没觉得你老公这身板去拳击馆打工多少有点危险吗?去拳击馆的客人估计都不太好惹吧?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要是遇上个脾气不好的,或者发生点冲突,你老公你老公还能长命百岁不?”

    林幼:“嘶。”

    白杭又看她两眼,拍拍她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你俩要是不嫌晦气,可以让你老公来剧组演病人,反正躺床上就行了,也不辛苦,工资肯定比拳击馆要好。你去问问你老公的意见?”

    林幼:“白导,你人怎么那么善良?”

    白杭认真想了想,真诚道:“男人又何苦为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