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朝暮三
从那令人作呕的地方脱离出来是盛逢下意识的举动,侍从已经在外头等候了许久,直到望见苏景然从石门内走出来,他们才算进入殿中收拾地上的尸骸。
盛逢解下穿在最外层的那件纱衣,这么华丽的衣裳就被他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苏景然却视若无睹,他跑了几步,堵在盛逢面前。
盛逢被他逼停下来,不耐烦地抬眼看他:“陛下直吧,需要我做什么?”
苏景然负着手,一脸玩味地瞧着身上血还没擦净的盛逢,拖着长腔:“既然国师那么坦诚,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他凑近了些,悄声问,“国师知道榆城道吗?”
盛逢沉默地看着他,没想回答。
苏景然自讨没趣:“我还记得那年国师渡化十万恶鬼时白衣猎猎的模样,你曾为了挽救绥都和周边国万人的性命,选择牺牲了一个村子,将其变成了天坑,国师还记得吧?”
“龙蛟坑……”盛逢喃喃道。
苏景然笑道:“看来国师还没忘记,十万恶鬼的怨气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压制住的,所以需要隔三年进行一次渡化,可自从国师仙逝之后,龙蛟坑就无人问津了,其中的怨气只能更盛,不会有半分削减。”
“苏珮,你想那十万恶鬼的点子?你控制不住的。”盛逢断了苏景然的话,袖子里藏着的手已然捏成了拳。
苏景然冲他莞尔一笑,一如春风化雨,仿佛他不再是个阴谋家:“榆城道的西面就是曾经的龙蛟坑,我需要你……”他伸出手,轻浮地挑起盛逢的一缕长发。
“帮我破开千年之前布下的枷锁,放出这十万恶鬼。”
盛逢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眼帘,仿佛没有听到他话一般,当年他几乎是废了半条命才封印住这十万厉鬼于大山深处,而苏景然却在如今这么轻描淡写地命令自己冲破当年布下的罗网。
不可能。
盛逢的态度显而易见,紧接着他就感觉脖子一紧,后背被狠狠地推在了坑坑洼洼的墙面上,苏景然单手攥住他的脖颈,手在幅度地缩紧。
久违的窒息让盛逢感到眼前模糊,可他不能这时候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是他扒住苏景然的手:“你杀了我,没人能帮你破除龙蛟坑的枷锁。”
盛逢一句话让暴怒的苏景然猛的松开了手,盛逢脱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苏景然又恢复了刚才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这么,国师是答应了,那么就请国师回去歇息吧,你最好乖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苏景然示意了两名侍从,他们面无表情地搀扶起地上的盛逢,就像两个没有温度的死人一般强迫式地将盛逢扶回那个设满结界的屋子。
那四条铁链重新与墙面连接起来,致使盛逢再一次被困在这里,烛影摇晃,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窗外的结界仿佛是跟随外界的景象变幻而变幻,只见远方骤然炸起一团烟火,绚烂的烟花升至半空才绽开做一朵牡丹,结界内的仆从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纷纷聚在一起向遥远的夜空眺望。
盛逢靠在架子床上,余光瞥见那红火一般的花蕊,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眼底透露出一丝狠厉。
门扉松动,与此同时他收敛起了笑意,侍从手执一盏灯烛,似乎是进殿来为这阴暗的屋子添一些光亮,亦或是……为了别的什么。
盛逢将目光投向他,问道:“什么地方在放烟火?”
仆从似是很欢喜盛逢主动问出这句话,于是默默放下手里的灯烛,恭敬地欠身:“回国师的话,是希夷境在放烟火,的听了些风声,是近日希夷境要办一件大喜事。”
……
身着锦服的沈晏一手撑在桌案上,他极少数会穿得如此隆重,目光冷淡地望着挂满红绸缎的大殿,这一片热闹喧腾的景象也是他所期待的,可现实在告诉他,这是一出戏,一场做给苏景然看的戏。
“你真确定这样就能骗过苏景然?”独孤迁被那一身繁琐的饰物搞得头疼,只见她撩起衣摆大喇喇地将一条腿翘在案几上,捞起那一串葡萄就往嘴里送。
这实在不像个正常的“新娘子”。
沈晏也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一点降低苏景然的警惕心,他只是在遵循盛逢交代给他的事情。
“哎,你那位军师给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还把我拉进来,我堂堂一个鬼王在这儿陪着你演戏,多亏是有盖头遮着,不然我回去还怎么混?”独孤迁扶着自己尽是珠翠的头冠,满腹怨言都显在了脸上。
沈晏心里正烦,本来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但独孤迁饶有一种越越起劲的势头,他只好断她:“不想演就滚。”
独孤迁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走呢,你那好的六十头猪还没送到恶煞道呢,再了,大婚之夜新娘子跑路,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呢!”
沈晏没有搭话,只是淡漠地望着窗外灿烂的烟火,这场大婚他特意让仇以山传出了风声,几乎只要是身处鬼境,不用听都能知道希夷鬼王大婚这件事,最后搞得希夷境的鬼众比他还高兴。
婚事办的热热闹闹,他也假情假意地陪着喝了个酩酊大醉,但是冷风一吹,他的酒劲儿消下去了大半,这才发觉这不过是一出虚假到不能再假的戏码。
“我出去透透气,你想吃什么自己拿,或者让人送,随便你。”沈晏吹了半宿冷风,实在按捺不住躁动了一晚的心,准备再次潜入奴骨境。
盛逢则是生动地向那侍从演绎了一出什么叫惨遭背叛、爱而不得、虐恋情深的大戏,演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侍从安慰了他一会儿便为他熄了几盏多余的灯,悄悄退出了大殿,兴冲冲地跑去给苏景然报告了。
微风躲进温暖的大殿里,盛逢面无表情地用手抹掉了脸颊的泪痕,眼眶里还湿漉漉的。
他默默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枷锁,修长的两指于半空中有形状地画了一个三角形,枷锁突然猛的一震,坚固的链条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看来解开它需要花费些时日了。
紧闭的木门突然向屋里灌风进来,盛逢下意识摸向软枕下方的一把匕首,匕首是他在解决那群恶鬼时顺进袖子的。
然而烛火下熟悉的身影让盛逢心下一颤,他连忙朝敞开着的窗户挥了一袖子,窗户应声合上,殿里原本明亮的烛火也顿时熄灭了一半。
“你怎么是从正门进来的?”盛逢强忍着怒意,尽量将音量放到最。
沈晏走路还有些不稳,可这并不妨碍他把盛逢扑倒在榻上,盛逢摸到了他昂贵丝滑的衣料,这人连大婚的衣物都没换,就连发冠还束得整整齐齐的,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你不在希夷境好好呆着……”盛逢一只手推着他,一只手赶紧将帷幔扯了下来,遮住这个大半夜闯入的不速之客。
沈晏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他一会儿,随后脱了金丝点缀的靴子,盘腿坐在榻上低着头,那一脸沮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盛逢欺负了他。
盛逢不明所以地去拉他的袖子,却被沈晏赌气似的躲开来,前者有些哭笑不得,总不能酒精还有降智的功效:“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今天跑来了,希夷境那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沈晏突然断,语气闷闷的,活像个受了委屈回家告状的娃娃。
盛逢的三寸不烂之舌差点就被自己咬断,他没法对着这么一个喝得半醉的人讲道理,沈晏总能让他把后半句话重新咽回肚里。
“你……你先听我。”盛逢半天才憋出来这答非所问的一句。
沈晏倒是很上道,立刻就接上了盛逢的话:“你不想让我在这儿,那我回去好了。”
着他就一只手挑起帷幔准备下床,盛逢却一头雾水地拉住了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你不让我走的。”沈晏理所当然地又坐了回去。
盛逢:“……”
酒劲上头的沈晏脸颊还有点红,整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点缓慢,盛逢严重怀疑这个人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躲过奴骨境那么森严的守卫的。
“我娶的……不是我喜欢的……”沈晏垂着头,“我时候看别人成亲,也想过那样娶你过门,当时觉得自己该死,是对兄长的大不敬,前世你去的早,还不等我及冠就离开了,可是阿遥……即便是过了两千年,我还是没能娶到你。”
希夷境的漫天红绸应是为盛逢准备的,他应该与盛逢并肩于鬼境之巅,受万鬼朝拜,那身锦绣霞帔也该是穿在盛逢身上的。
盛逢知道沈晏在难受什么,虽然他的情绪从不愿真正表露出来,可心里是如何想的,自己是没办法骗过自己的。
“对不起……”盛逢伸手环抱住沈晏,将头埋进他怀里。
他目前无法对沈晏许下任何承诺。
沈晏翻了个身,将他带到自己身下,脚腕上的锁链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沈晏吻着盛逢的耳垂,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看来阿遥很喜欢我这样?”
力气也不比刚才那般软绵绵了,声音也稳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哪里还是刚才那个醉醺醺的大金毛?!
盛逢顿时明白自己刚才居然被他唬住了,腰腹一发力,整个人勾住沈晏的腰往侧边一翻,又是一阵清脆的铁器碰撞声,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盛逢跨坐在沈晏腰上,恼得脸都红了。
“你——!你骗我?!”
沈晏则一直勾着唇,那副欠的样子惹得盛逢拳头都硬了,却还只能生气,不能真。
沈晏上下量了两人目前的状态,冷不丁地了一句:“原来兄长喜欢这种姿势?”
作者有话:
不知不觉就写甜了。。
抱歉,发晚了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