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朝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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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蛟坑这个古老的名字如今只存在于老辈人的口中,现在这里是榆城,是片相对宁静且发展不错的城镇,他们得益于当年沈祝遥用寿数换来的封印,将近百年的时间都过得顺风顺水、无灾无难。

    所以当那群庞大巨人驮着轿辇踏入这片祥和之地时,榆城人们震惊到无法移动脚步,他们目送着那些突然出现的奴隶进入了深山,随之而来的是地面的疯狂颤抖和震耳欲聋的声响。

    苏景然直接利用无定骨炸平了一座山。

    盛逢攥紧了轿辇的扶手,远远地望着那足有十几个球场一般大的巨坑,天色开始阴沉下来,伴随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山中起了白雾,为这冒着焦烟的巨坑罩上了神秘的色彩。

    轿辇缓缓停住,盛逢踩着奴隶的肩纵身跳下,落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上,他盯着那只巨坑,微微皱眉,这处地方苏景然应该早已为其定过很多次位置,就如同寻龙点穴一般,准确无误,没有丝毫偏斜。

    “下去看看?”苏景然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盛逢身边,话语中隐着一丝笑意。

    盛逢没有回答他,目光始终放在坑底固定的一处位置,白雾飘散开来,可以清晰地瞧见那里的石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赤红符咒,它们像是一只只蠕虫稀稀落落地紧贴在壁上,颇为壮观。

    “你当初为了地府不惜消耗寿数设下这个封印,结果后来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地府却做了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国师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吗?”苏景然步步引导着。

    盛逢冷哼一声:“如果我仍然和地府合作,我就不会顺从你。”

    他完,一步跨入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中,身体直直掉落下去,飘浮在半空的白雾被冲开,坑底一片漆黑,温度仿佛与山中是两个世界,冷得彻骨。

    天雷劈开了巨坑的底部,一道裂纹自石壁延伸至巨坑的中央,赤纹隐约散着光,似乎在以最快的速度企图合上这道裂缝,盛逢一只脚踏在那密集的纹路上,颇为沉重地往前走。

    他明白,自己脚下的裂缝意味着封印松动,他能感受到沉睡了多年的恶鬼已经渐渐苏醒,正在顺着地底的石壁攀爬而上,试探着那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

    “盛逢,帮我开这道裂缝。”

    苏景然曾对他这么命令道。

    “这个计划,你有把握吗?”

    强烈的耳鸣伴随着沈晏的话接踵而至,这地方压得盛逢喘不过气,那十万恶鬼的魂魄全部被他扛在肩上,直到再活一世,它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这个困住它们的人。

    石壁明显能看出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在白雾的尽头,有一扇五丈多高的铜门,铜门被铁索环绕,锁链死死地卡住,狰狞恶鬼面孔被细细雕刻在门上,骇人的裂缝遍布整扇铜门,这是个禁忌之地。

    盛逢用力捂住自己的双耳,想方设法顶着那千万人的哀嚎触碰到那扇门,却在指尖碰到的瞬间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景然就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见状赶紧走上前搀扶,却被盛逢不留情地推开,只见他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道:“让你的人全部退出去,好吵。”

    盛逢不指望苏景然能按照他的去做,但他只盼望这里不要有太多耳目,否则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如盛逢所愿,苏景然撤出了大部分奴骨境的奴隶,只留了邵华容一个人在坑底,邵华容恶狠狠道:“你不要企图做什么动作,陛下相信你,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好心帮我们完成大业。”

    盛逢没有反驳,则是带着笑容缓缓靠近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残存的鲜血,下一刻就听见极其响亮的一巴掌,这巴掌落在邵华容脸上,连他自己都被盛逢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你喜欢苏景然,与我没半点关系,这一巴掌是我还给你的,如果有下一次,我就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了。”盛逢语气冷得几乎要同这彻骨的坑底融为一体。

    邵华容仍旧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殊不知从盛逢宽大的袖子里早已悄悄爬出来一只硬壳甲虫,甲虫支棱着两只触角迅速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爬动,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做完这一切,盛逢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面对那扇铜门,淡淡地抬起两只手在半空中结了个无比复杂的印,雾蓝的光芒只用了一炷香便充斥坑底。

    映照着赤红飘浮的纹路似乎比刚才更加明亮了些,它们像是从石壁里浮出来一般,一个个咒语飘荡在空中,伴随着雾蓝的光,场面十分绚丽。

    邵华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强悍的力量,这一幕让他不得不向盛逢低头,承认面前这人确实足够人仰视以待。

    ……

    “我们组长是不会干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的!”

    在充斥着压抑的希夷境,纸嫁娘一边压抑着自己内心恐惧的颤抖,一边还在为忽然倒戈的盛逢辩解。

    时隔一周,国安终于得到了失踪已久的盛逢的消息,然而同他一起出现的却不是多么令人欣喜的消息,为此白无常只能寻求鬼王的帮助,他深知事有蹊跷,可对于具体情况仍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

    “本座也不愿相信,可这就是事实。”沈晏漫不经心地托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吹了两口。

    谢必安端坐在殿下,身边不远处坐着天南地北,谢必安淡淡品着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盛组长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知鬼王是否知晓其中缘由?”谢必安开口问道。

    沈晏这种丝毫不在意的态度,仿佛在无声之中告诉所有人自己与盛逢已经划清了界线,他瞧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本座前几日正忙着大婚,得知盛逢与苏景然为伍也不比你们早,本座又怎会知晓什么缘由?”

    听沈晏完这一番话,谢必安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颇为复杂地望着这位依旧高高在上的鬼王,他实在有些搞不清楚这只阴晴不定的鬼在和盛逢闹什么幺蛾子,沈晏和沈祝遥那点事儿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生出嫌隙?

    “我也不相信。”天南地北摇了摇头,“黄组长是因奴骨鬼王而死,以组长的秉性,根本不可能选择和奴骨鬼王合作。”

    沈晏面色显得有些阴冷,气氛瞬间就被冻得凝固了:“这里是希夷境,不是你们国安,不是人间,更不是地府,本座迟早会向苏景然下战帖,不论盛逢站在哪一边,本座与苏景然的私人恩怨必定会做个了结,至于国安……”

    他抬眼颇有深意地看了天南地北一眼:“怕是你们这些可怜虫还没摸到苏景然的衣角就被他碾成粉了,所以听本座一句劝,乖乖待在国安,别来淌这趟浑水。”

    纸嫁娘从沈晏的话语中听出了驱逐和不善的意味,天南地北默默对上沈晏的目光,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暗示,道:“我们回去。”

    纸嫁娘有些畏惧这过于空荡冰冷的大殿,梁柱上雕刻着惟妙惟肖的狰狞鬼面让她觉得背后发凉,所以当天南地北准备道回府之时,她将内心储备的一大堆脏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

    谢必安仍是不动声色地端坐喝茶,直到敞开的殿门再次关闭,发出沉重的一声巨响,一盏茶刚刚好被他饮完。

    谢必安笑着冲坐于最上首的沈晏微微扬杯:“鬼王殿下,还能再添一杯茶吗?”

    沈晏斜了他一眼,长袖一挥,自顾自去了后殿。

    悠长的宫殿走廊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林立左右,华丽的长袍拖在身后,沈晏背对着谢必安负手走在前头,那慵懒的姿态似乎丝毫不把即将到来的战争放在眼里。

    “殿下,您应该劝阻国师大人这么做的。”谢必安停下步子,语气严肃,“事关龙蛟坑,一旦行差踏错,必当万劫不复。”

    沈晏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平静的湖面:“上次人间的暴乱证明苏景然已经掌握了罗生法的雏形,又有龙蛟坑和无定骨的加持,盛逢的对,若不及时阻止,人间会变成炼狱,地府会被屠戮,鬼境将不复存在,兄长是破局关键,本座没有理由劝阻。”

    “可若是失败呢?万一被苏景然看出破绽,龙蛟坑封印要用谁的血来弥补?十万恶鬼又要何去何从,怎样再次渡化?国师已经不是之前的国师……”

    “镇压。”沈晏冷声断了谢必安的质问。

    “殿下是什么意思?”

    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沈晏道:“兄长之前耗费了寿数去渡化这十万恶鬼,也只不过是让它们进入沉睡状态,怨气从未削减,可若是使用一只连地府都难以压制的凶鬼进行镇压……”

    谢必安望着他:“希望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想必若是国师大人听见了,您应该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

    久等久等,明天下午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