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宗门的路上，慕怜遇见了陆修。

    这次闹上碧莲宗的动静比较大，陆修也听了。

    自从上次忘川宗一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了。

    慕怜一直闭关，他多次拜访都落了个空。

    今日难得慕怜终于肯出门，他听后立刻就赶了过来。

    “清风道尊，需要我帮忙吗？”

    慕怜停止御剑，看向来人。

    “不用了。”

    这种事情，上升到了两个宗门之间的关系。

    陆修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理由帮忙。

    陆修来之前，就已经听了事情的大概，此时略有感叹。

    他叹息一声，道：“没想到夜兄的身世如此坎坷，还好，他有清风道尊这样的师尊护着他。”

    言语间不无羡慕。

    慕怜抿了抿唇，“他是个很坚强的人。”

    坚强到令人心疼。

    如果没有他，夜寒舟肯定会更坚强的。

    夜寒舟把所有的脆弱，都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想到可能在堕神谷中饱受折磨的夜寒舟，慕怜心中又开始隐隐焦虑了。

    “陆修，黎天道尊有什么时候会再次开启秘境吗？”

    陆修无奈道：“我有将此事告诉宗主，宗主，要开启秘境，至少也是三年后了。在鬼族开结界之前，会再次开启秘境，继续缝补结界。”

    三年，实在是太久远了。

    夜寒舟现在十八岁，他还没有一起陪他过十九岁的生日。

    三年后，夜寒舟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那么的年纪，独自一人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中，该怎么度过啊？

    别是夜寒舟，就是慕怜想象了一下身处堕神谷中的如果是自己，恐怕都会觉得度日如年。

    哪怕他理解夜寒舟如此做的用心，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

    等夜寒舟回来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让他不要逞能，不要冒险，不要自作主张，擅自做出决定。

    然后……不要离开他。

    没有什么难关，是两人不能一起度过的。

    陆修随着慕怜一起回到了忘川宗。

    寒冰殿鲜少有人来做客，慕怜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只好拿了些灵果和灵茶出来，两人坐在殿外的石凳上聊天。

    大多数时候是陆修在，慕怜在听。

    陆修聊了些过往，又聊了一些关于未来的志向。

    慕怜觉得，陆修是和他有些像的，除了性格外，他们的三观都比较相符。

    如果陆修不是他的徒婿，那他们应该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在修真界中共同进退，降妖除魔，把酒言欢的朋友。

    下午，陆修还没离开时，顾然来了。

    慕怜早就答应了要替顾然筑基，今日正好撞上了陆修也在。

    陆修无所谓道：“清风道尊忙吧，我把这杯茶喝完就走。”

    慕怜点点头，专心帮助顾然突破并且稳固境界。

    陆修就一直在旁看着，一杯茶迟迟没有喝完。

    慕怜替顾然筑基，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替夜寒舟筑基时的场景。

    那时的夜寒舟还很是青涩稚嫩，性格也更为内敛。

    在宗门内选拔赛上拨得头筹后，想要的奖励令他啼笑皆非。

    夜寒舟，想要他以后只对着他一个人笑。

    所以，在夜寒舟离开以后，他也遵守了承诺。

    他很久没笑了。

    不只是为了遵守承诺，而是想着夜寒舟此时不定还在经历艰险，他就笑不出来了。

    顾然是一个天赋和努力都并存的人，基本功扎实，筑基的过程十分顺利。

    感受到顾然的境界突破后，慕怜刚站起身，一朵冰花就漂浮在他眼前。

    “师尊，我对冰的掌控好像更加自如了。”

    慕怜看着面前的冰花愣住了。

    仿佛透过这朵冰花，看到了夜寒舟用法术逗弄他的举动。

    那时候少年才刚刚筑基，一突破便凝聚一股浪潮，贴了贴他的脸颊。

    是在练习法术，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师尊？”顾然见慕怜发愣，不禁再次开口唤道。

    慕怜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笑出来。

    “嗯，做得很好，继续保持和努力。”

    虽然是夸赞，却是很公事公办的态度。

    顾然刚学会法术的兴奋减淡，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多谢师尊。”

    氛围一时有些凝固，正好此时陆修喝完了茶，站起身破了这氛围。

    “清风道尊，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好。”

    陆修微微一笑，又看向顾然。

    “这位师弟，我送你下山吧。”

    顾然见过陆修几次，知道他的身份。

    闻言点头道：“嗯，多谢陆兄。”

    两人御剑下山，比顾然自己走路下山要快上许多。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下到了半山腰，顾然居住的洞府处。

    顾然礼貌拜别了陆修，往洞府走去。

    陆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有没有人过，你很像一个人？”

    顾然的脚步顿住了，没有回头。

    陆修继续道：“那个人是你的师兄，是清风道尊最喜爱的弟子，但是现在暂时离开了。”

    陆修也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些。

    可能是觉得慕怜之前的举动有些异常，他怕慕怜将对夜寒舟的思念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也怕顾然因此而误会，产生没有结果的感情。

    可是，他又哪里有立场来这些？

    他也喜欢清风道尊，他明明和夜寒舟是情敌，却无法做到趁虚而入，也不想看到别人趁虚而入。

    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非要和夜寒舟公平竞争。

    他只是……不想看到慕怜不快乐。

    那个人，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他又怎么能再去做其它的干扰。

    “我知道。”

    顾然留下一句话，继续往前走，消失在门后。

    陆修叹了口气，御剑离开。

    ——寒冰殿内——

    慕怜将自己沉入了冰冷彻骨的池水之中，想要静下心来修炼。

    可在池水中泡了许久，他也没能进入状态。

    慕怜稍微有些烦躁，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直接从水中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

    殿内有两张玉床，一张床上已经空了许久没人睡过了。

    他在上面躺了一会儿，莫名有些安心和眷恋。

    慕怜惊觉自己的异常，这种情绪从来没有过，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略显慌乱地从床上下来，又往殿外走。

    寒冰殿外的峰顶，是他教导夜寒舟练习法术和招式的地方。

    殿门边上，有他和夜寒舟时常观看月色的吊椅。

    在吊椅上，他们曾倾诉过心事，也畅想过未来。

    他们一起赏月，一起摇晃，曾肩贴着肩，也曾互相拥抱。

    还有那个至今他都不愿意想起，却又总是在脑海中浮现的吻。

    慕怜原本是想要散散心的，此时触景生情，除了难堪烦躁以外，还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往山下走，不知道是在逃避些什么。

    慕怜在雾怜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才发现，很多地方，都是他和夜寒舟两人一起去过的，到处都留有两人的回忆。

    不知不觉间，慕怜又来到了夜寒舟还是外门弟子时的洞府。

    是洞府，其实不如是草屋更来得恰当。

    这草屋还和当初他偷偷来帮忙时一样，屋顶是好的，窗户也不破了，屋内简单的一张木床和桌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这栋草屋虽然破旧，却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哪怕没有人居住，也仍然是整洁的模样。

    想起他初识夜寒舟时，的少年还长得不高，瘦弱娇得很。

    那么一只，躺在破旧的木床上，发着烧流着汗，喊着娘亲。

    或许是那一刻，他就真的代入了一个家长的角色，为了弥补少年缺失的亲情，总是想着如何照顾好少年。

    可到底，其实在现代，他的年纪也不大，他也不清，那是亲情，还是师徒情，亦或者就是单纯的怜惜。

    但后来，在两人的相处中，特别是在夜寒舟离开以后，他已经能越发察觉到，自己的情感，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可他不愿意承认，甚至觉得可笑。

    可笑过后，又陷入对自己的重新自我认知与怀疑中。

    慕怜揉了揉眉心，离开草屋，往夜寒舟成为内门弟子后的洞府走去。

    他莫名的，就是想去到两人有过交集的地方。

    雾怜峰半山腰，是内门弟子们安置洞府的地方。

    洞府错落有致，都相距有一些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既可以串门，又不会影响到各自独居时修炼闭关。

    夜寒舟自从搬离洞府，和慕怜住在一起后，基本就没怎么回过内门的洞府了。

    此时慕怜来，洞府还和以前一样是一副紧闭的状态。

    洞府外有一处院，院子里置办着锅碗瓢盆，很有生活气息。

    看到这幕，慕怜不免想起自己来蹭饭吃的日子。

    当然，后来夜寒舟住进了寒冰殿后，直接成了他的专属厨师，他也算不上蹭饭了。

    慕怜正怀念着，却突然闻到了些许饭菜的香味。

    他寻着香味瞬移移动，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前。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衣少年，正动作熟练的炒菜，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像是炒菜这件事已经做过了上千遍。

    那一瞬间，慕怜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曾经的夜寒舟。

    可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

    虽然他们都是他的弟子，他也同样对眼前人抱有爱才与怜惜之心。

    可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在哪里？

    他们明明很像不是吗？

    为什么他不能同等看待对待两人？

    为什么他……如此抗拒从眼前人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慕怜在心中问自己。

    他们是很像，可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人，他们带给他的经历和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就像这世界上有很多很优秀的人，他们会和你很聊得来，三观和志向相同。

    可只有那一个人，你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你们了解彼此，你们心疼对方胜过自己，这是别人不能带来的感受，是你们独有的记忆。

    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他长得一样，脾性一样，可也只有和你一起经历过的他，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人。

    慕怜自问自答着，心底隐隐有什么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揭晓的答案要呼之欲出。

    突然，一道声音断了他的思绪。

    “师尊，你怎么来了？”

    顾然已经将菜端上桌，此时站在桌边，望向慕怜的方向，没有坐下。

    慕怜回过神，揉了揉眉心。

    “为师随便走走，闻着香味不知觉就过来了。”

    顾然原本沉着的脸色在看到慕怜时，就舒缓了许多。

    此时看慕怜有些迷糊的模样，更是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师尊用膳了吗？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过来一起吃吧。”

    慕怜摇头道：“不用了，本尊是化神修士，早就辟谷了。”

    顾然就当做没有听见慕怜的拒绝似的，自顾自多搬了张椅子，又多添了一碗饭。

    “师尊是不用吃饭，但也可以尝尝徒儿的手艺啊。”

    “我和娘亲相依为命十多年，娘亲生病后，一直都是我在做饭。娘亲还，我以后可以当一个厨子，不定还能成为御厨，给皇帝做饭。”

    到这里，顾然笑了起来。

    “还好我没听她的，去当厨子，否则也没机会修仙了。不过，她要是知道，她儿子是给仙人做饭，比给皇帝做饭有面多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慕怜听着，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忍再拒绝顾然，只好坐下，看着顾然又开始忙碌起来。

    “既然师尊来了，那我再多炒几道菜吧。”

    慕怜客套道：“不用麻烦了，为师吃不了什么。”

    他是真的吃不了什么，感觉什么都索然无味。

    可即便这样了，顾然仍然多炒了几个菜。

    动作迅捷，很快就端上了桌。

    两师徒，头一次一起吃饭，气氛还算是和谐。

    慕怜每样菜都吃了一点，不得不，顾然的厨艺的确是不错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是食之无味。

    或许已经得到过最好的，所以其他人才黯然失色吧。

    所有的星星其实都很亮，只是在他眼中，只有属于他的那一颗，才是永远都发着耀眼的光芒。

    独一无二，无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