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他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

    连接他身体的仪器发出提醒的声音。

    有人推门而入，像是等候多时：“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动？ ”罢，也不等床上少年反应，把输液管抬 了起来，顺带着捏了捏他的手背。

    “奇怪了，怎么还没有醒？”前来巡查的白衣女子自言自语，看着少年依旧紧闭的眼睛，她颇为纳 闷：“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着，她又看了看少年苍白的脸，叹口气，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往外面走。

    然而，在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而亮的眸子藏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

    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又像是痛苦不安的迷惘。

    鼻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浑浊而刺鼻。

    他头顶不足大拇指长的毛茸茸的角芽应激般钻了出来，在略长的发丝下若隐若现。

    他看着手上的针头，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拔掉了输液管，想了想，连针头也一并拔除。

    原本白皙的手背上青了一块，满是针眼。

    他的眸子深了几分。

    所幸他的恢复能力一如既往的惊人，这会儿已经有了几分力气，扶着墙避开监控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个地方让他觉得危险。

    就在他刚走开不久，刚刚那个白衣女子就带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女涌入这个房间。

    待到看清被子下只是个枕头时，他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男人，更是趁着脸，纵然戴着口罩也挡不住一身戾气：“人去哪了？”

    女人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辩解：“......不......不可能的，我刚刚还看到他在这里，他怎么会突然之间就

    消失不见了！”因为激动，她的声音比之前尖利了不少。

    男人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分泌出来的口水，那双眼里写满了不安。

    抱着记录板，她面色惨白地开口 ： “一定还没有跑远，我这就让人去追！”

    罢，跌跌撞撞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跑了出去，唯恐跑慢一步就会被拉进地狱里受罪。

    男人冰冷的眸子从剩余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冰冷的话语讥诮：“都是一群废物。”

    竟也无人敢反驳，一个个抱着记录板低下了头，只盼着安保那边能够快点把试验品抓回来，平息暴君的 怒气。

    裴渊及醒来的那一刻脑子是空白的。

    紧跟着记忆慢慢回笼，他躺在潮湿的床上，空气里飘来海腥味，微咸。

    木板搭起来的屋已经很破了，窗户只能勉强地推开半扇，在风中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

    他只要抬头就能够从窗户中望见大海。

    这是海边的一个屋。

    应当是有人把他救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昏迷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后脑勺隐隐约约地疼着。

    回想着昏迷前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

    有个少年在他落海的那一瞬间，声嘶底里地喊他一一

    “哥哥一一”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惊喜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他原本还戒备的眼神因为这个称呼而软了几

    分。

    “你醒了啊。”也许是因为长期待在海边，少年被晒成了健康的麦色，看上去倒也挺清秀的。

    此时，他满脸的激动地看着裴渊及：“你别怕，是我阿爸出海的时候救了你。我们不是坏人。”

    他手上还拿着半个没有补完的渔网，见裴渊及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窘迫地把那双布满大大伤痕的 手往身后藏。

    阿爸救的这个哥哥看起来就是个金贵的主，他本能地不愿意被裴渊及看轻了去，不好意思地朝着裴渊及 笑了笑：“你已经睡了两天了，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少年不对外人设防的性格让裴渊及眸子再次眯了起来。

    他却已经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只能给你煮粥，家里没有别的菜了。”

    裴渊及终于觉得饿了，在渔家少年的注目下轻轻点了点头：“劳烦了。”

    刚清醒，他的喉咙还是干哑的，涩得厉害，仿佛一张嘴就能够闻到海里的腥咸味。

    得到他一个回答，少年的眸子亮了起来。

    此时已经接近夏天，他穿着一个洗得发黄的大背心，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念头的大裤衩，笑起来时满脸 纯粹。

    他很快就退出房间给裴渊及熬粥去了。

    趁着他离幵，裴渊及试了试从床上爬起来，走出了屋。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晒得眼睛刺疼。

    他总觉得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那片大海。 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海风吹的，脑袋越发疼痛。

    渔家少年正在淘米，见他一动不动地晒着太阳，连忙伸手要把他拉回来：“你刚醒，会去休息吧......”

    然而，他拉了个空。

    051:少了一块记忆

    裴渊及看着他尴尬而不知所措的脸，了声抱歉：“我不习惯跟人有身体接触。”

    这的确是他从养成的习惯。

    但这话出来时，他总觉得有些烦躁。

    好像......这个习惯也可以破一般。

    看着渔家少年失落的表情，他轻咳一声：“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过是一句话，那个少年的脸色又好转起来：“不......不用客气的！”他结结巴巴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己

    都没有发现的讨好的笑，“你长得好好看啊。”

    罢，没有等裴渊及话，两抹红云浮上他麦色的脸上。

    “你叫什么？”他呆呆的看着裴渊及，“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裴渊及告知他后，他又追问是哪个裴，哪个渊及。

    第一个字确认后，他的眼神更亮，自己会写这个字。

    但在辨认第二个字的时候，他却碰到了难处：“我就上了两年学，后来家里没钱，我就没有再回学校 了，一直跟着阿爸捕鱼赶海。”到这个地方时候，他的眼神变得黯然。

    “但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真的！虽然我不认得，但是真的很好听，渊及渊及，哥哥的父母一定很 爱你。”他把淘米水倒进土里，扬起头来，目光里毫不避讳地露出期待，“我能够喊你渊及哥哥吗？”

    这样赤忱的目光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脑子拒绝，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裴渊及却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

    尽管脑子里依旧空着一块，他仍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人会不高兴，似乎这样的称呼早就已经是专属了。

    迎着渔家少年诚恳的目光，他开口道：“喊我裴大哥就行了。”

    渔家少年没有什么心思，也不知道裴渊及这话相当于一种拒绝，黑白分明的杏眼弯着：“好的裴大哥， 我叫江睿。聪明的睿。”

    罢，他的目光落在了裴渊及的脸上，那种期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裴渊及也不例外，叫了他名字后，江睿便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来，像是被满足了的大狗，翘起尾巴走回厨 房去，脚步无比的轻快。

    不像……

    跟记忆中的背影不像了。

    裴渊及皱着眉，看着江睿忙碌的身影，脑子里又开始发痛。

    太阳下山之前，江睿的阿爸也回来了。江睿激动地给他整理渔网和大桶，叽叽喳喳地告知他下午发生的 事情，又把裴渊及想要电话的诉求告诉了他。

    江父似乎有些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早已皲裂的大手是古铜色的，厚实得像是能把人一巴掌拍 死一样。

    裴渊及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江睿突然抬起头来朝他挥手：“裴大哥，我阿爸手机在他床上充 电，你自己过去拿吧，就在你左手边。”

    江父的目光突然僵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脱掉潮湿外套的动作也是一顿。

    他与站在檐下的裴渊及目光相对，喉咙里卡出奇怪的音节：“你姓裴？”

    “是的，江先生。”面对反应奇怪的江父，他先是自报家门，紧跟着道谢，而后承诺会有重谢。还询问 江睿要不要继续上学。

    江睿的眼睛都亮了，迫切的目光看着裴渊及，脱口而出：“我要是出去渔村上学能跟你一起住吗？”

    话音刚落，他就受到了呵斥。

    江父的目光隐隐不善：“江睿！你忘记我教你什么了吗？”

    江睿不服气地顶嘴：“裴大哥又不是坏人。”

    江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个屁孩懂个球！”

    江睿生气地哼了一声：“阿爸你不讲道理。我不跟你话了。”

    罢，他气鼓鼓的转身走上台阶，原本想要去拉裴渊及的手，却又想到他好像不喜欢被人碰到，又怯怯 地收回了手，鼓着嘴道：“裴大哥，我带你去拿手机。”

    江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陈年烟嗓带着警告和尖锐的冷意：“赶紧联系能带你走的人，我这破庙招待 不了大佛。”

    裴渊及脚步一顿，他回头望了一眼江父，这个看似憨厚的中年渔夫眼神中有些不属于普通人的凶狠。

    他轻轻点了点头：“多谢江先生。”

    江父却别开了视线去吼江睿：“拿了手机赶紧出来做饭！老子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