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八、残酷天使①
十八、残酷天使
万万没想到我还钓到了大鱼!
我的手指微动,刚要甩出傀儡丝,却被傅白雪猛地扣住手腕,为了防止我暴起,还用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我瞪他,他却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点了点阿詹,示意我按耐住。
我怎么能按捺得住!
强行使未分化的少年少女转变成Omega/Alpha,其中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只要将A/O信息素提纯后再处理,注射进处于发育期,身体激素不稳定的孩体内,就能强行提高他们的信息素分泌,使之定向分化。
因此,在人造信息素泛滥的现在,性别分化激发剂的成本低到难以置信。
可我听到了什么?
阿詹的意思,是可以将已分化的Beta转化成其他性别——这可是和“提前定向转化未分化的孩”完全不同的概念!
要不是立场不对,我都要叹一声天才了。
不管其后果有多严重,单单就这项技术,已经足够研究员青史留名。
没想到这个阿詹手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牌。
定了定神,我装作无措的样子,拉着傅白雪作势要走:“这……我们还是先走吧。”
阿詹却抽了口烟:“没事,都是朋友,宁你在这没关系的。”
好的叭。
我假惺惺抬了一半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阿詹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犹豫,我们也没有扰他,一桌子人安安静静的,和刚才的喧闹截然相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除了阿诚,还有谁不想当Beta?”
架子鼓哥毫不犹豫道:“我!”
“操他妈的,人一生下来就分了三六九等,不管另一半是不是Alpha,beta的孩子九成是Beta,只有Omega才能保证孩子的基因。”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如果是Beta,那就世世代代都是Beta。没有超能力,没有上升空间,干到死只能当中层,做一辈子的工蚁,去反养Alpha和Omega。我不想做Beta,真的太苦了。”
“不过如果真那么神,那我还是想当Alpha。能选的话,当然要选Alpha啦!”
在座的人均会心一笑,纷纷附和。
现场只剩下一直以“未分化”示人的我,和默默喝酒的傅白雪。
众人的目光落在我们俩身上,我犹犹豫豫道:“能分化成Alpha当然很好啦,不过我听用药堆成的Alpha副作用很大,Omega倒是好点,可我真的不想被逼着生孩子……”
阿诚不无羡慕道:“这苦恼好奢侈——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么,慕了慕了。”
然后他们又齐刷刷看向傅白雪。
“……?”
傅白雪沉默了下,指了指我:“我跟他……”
他的话还没完,我就伸出手,使劲在他后腰上一掐,然后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他跟我一样——怎么可以一样!那样我们还怎么蹭情报!
傅白雪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大概是疼得狠了,声音都有点变调,但万幸他懂了我的意思,半点磕巴都没地继续道:“……的想法完全不同,我想成为Alpha。”
末了,还不忘抬起头,注视阿詹的双眼,真诚道:“特别想。”
我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傅白雪绝对是不会撒谎的那类人,越谎时越是注视人的眼睛,以强调其可信度,属于学生撒谎级。
要是巫商看到了,一定会嘲笑他演技拙劣吧。
只是这些人到底不是巫商,他们竟然很吃这套。阿詹的表情和缓下来:“这样啊……你们都想当Alpha?”
“这不是废话么!”
“但是,”阿詹舔了舔唇,“Beta定向转化为Alpha的药剂,死亡率是80%,而Omega,只有60%。”
十个人里死六个,也配“只有”?我简直不认得这两个字了。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不推荐你们搞这个,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想拿这个搏一搏。”阿詹眉头皱起,耳骨上的一排耳钉折射出刺眼的光,“否则要是死了,那就是白死了。”
“……”
没人话,刚才隐秘而躁动的气氛一扫而空。
“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真的,我还是那句话,除非真的走投无路,别用这个,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
第二天,我站在巫商的办公室里,对他进行任务汇报。
巫商以手支颐,姿势很慵懒,声音很温柔:“能告诉我,您在确认目标人物后,没有把他带到玉京春进行拷问的原因么?”
没错,我们玉京春,作为一个无恶不作的黑恶势力,潜伏——寻找证据——一网尽,这是光明的自卫队才会做的事,我们只要确定目标确实有问题,然后直接把人带回来撬开嘴就行了。
按理,在昨晚阿詹自爆时,我就该把人带回来了。但那不是被傅白雪拦下来了么——当然,当着巫商的面,我可不能把锅推给傅白雪,否则这个护短又心眼的家伙不一定怎么恼我。
我:“因为阿詹这个人很奇怪。他不像是受利益驱动做这些事的,我觉得单纯的拷问,可能会错过一些信息。”
到了玉京春以后,我渐渐发现,自己无往而不利的优秀洞察力,没有以前管用了。
无论是巫商,还是傅白雪,他们都是很难看透的人。巫商姑且不论,傅白雪是真的令我迷茫,他就像个bug一样,我几乎无法用自己的逻辑去推测他的行为。
原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可阿詹竟然也也矛盾到我想不通、看不透。
注册会计师的待遇很好,哪怕在战后的如今,也足够支撑他体面地生活。他不追求物质享乐,不抽,不嫖,不赌,父母没有身患绝症,没有巨额欠款,唯一的爱好就是搞乐队。
自身是个Beta,没有超能力,也并不向往A/O的世界。
性格虽然强势,但很爱音乐,也很负责,赚了钱后会开心地请朋友吃饭,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甚至没有什么反侦察和防范意识。我们的刻意接近几乎没做遮掩,可他却半点没察觉不对。
所以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乱世用重典,自卫队对激发剂这种东西抓得很严,发现就是个死,玉京春更不了,如果被查出来,不但死无全尸,连亲朋好友都要受牵连。
又没非做不可的理由,他干嘛要找死?
我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只能粗暴地定性为“这个人有问题”。
当我把这个困惑给傅白雪时,对方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其中体会到了安慰的意味,可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有什么需要他安慰的地方么?
汇报结束,巫商姑且认同了我的法:“谨慎些也无妨,免得草惊蛇。”
这就是默认先放过阿詹一马了。
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不清为什么。我并不是很期待抓他的场面。
“怎么了,宁先生,您看起来很苦恼。”巫商露出非常惹人怜爱的笑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么?”
巫商这厮怎么比我还会察言观色!虽然嘴上得好,但我觉得,他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纠结了下,还是把疑惑给了他听,还加上了傅白雪拍我肩膀那事,然后问:“傅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巫商忽然噗嗤笑了,他有点怜悯地看着我:“好惨呢阿宁,你以前过得可真惨。”
我:“……?”
不是,怎么还人生攻击了?而且他为什么忽然就给我取绰号了?我们不熟吧?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无偿做个提示。”
他清了清喉咙,非常Drama地伸出食指,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其实阿詹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不理解,只是因为你从没遇到过这种人。”
“……?”我歪歪头,“我确实没见过这么矛盾的人。”
“不是矛盾哦。”巫商收起了浮夸的笑容,“你为什么从没想过,他这么做的缘由,只是出于那过份泛滥的同情心呢?”
我一愣。
巫商叹息般道:“傅先生不让你抓他,恐怕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最后他总是要死,但被拷问而死,大概是傅先生不愿意看到的。”
“……?”
“还没懂么?宁先生,您对死物的观察明明那么敏锐,对人心的了解,却粗浅得让人吃惊。大概这也是你接二连三潜伏失败,最后还暴露身份的原因吧。”
他又重新对我用敬称了。
我皱眉:“你还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我这个二五仔当得很失败,但被人一再提醒,也是很烦的。
巫商露出了有点无奈的笑容:“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叫阿詹的人,是个真正的‘好人’。”
“连一个好人都没有见过,连这样浅显的原因都难以理解,所以才您过得惨啊。也难怪傅先生会特意安慰您。”
我愣了下,无视掉巫商的垃圾话:“原来他就是传中的‘好人’么?可是……我以为好人,是傅先生那样子。”
“傅先生?”巫商笑了,那笑容中不清是什么意味。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
又到乐队排练的日子,我抱着三角琴一边练习,一边心不在焉地偷瞄傅白雪。
傅白雪不是“好人”,而阿詹才是“好人”么?
可阿詹脾气很差,经常骂队友,喝酒后的酒品也不好,会故意和人挑衅架。上完厕所以后经常不洗手,还会借队友的签名T恤穿然后不还……
相反,傅白雪简直完美。
如果阿詹那种才是好人,那老实,我有点幻灭。
那晚对性别的讨论没了后续,大家都该怎么过怎么过,仿佛失忆了一般。巫商对我的拖沓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他笑眯眯道:“没事没事宁先生,慢一点也没事,毕竟是条大鱼嘛。”
“比起那劳什子性别转化剂,我现在对宁先生更感兴趣些。”
我缓缓出一个问号:“……?”
他双手合十,非常可爱地做出“拜托了”的动作:“因为很期待宁先生到时候的选择——一定要表现得精彩一点哦。”
这人在把我当猴戏看。好令人生厌的爱好。
我厌恶地看他一眼,走了。
终于,在一个月后,眼瞧着我们已经彻底入乐队内部,成为一起吃串游戏听乐队的“朋友”时,阿诚出事了。
“今天的排练,阿诚怎么没来?”
阿詹满脸写着烦躁,他抓了抓头发,问我们。这人在乐队里是个暴躁老哥,会超凶地骂人的那种。
众人面面相觑,都贝斯没和他们联系。而且发消息没回,电话也不通。在如今这年头,走在路上都容易出事,阿詹一下子就急了。
看他们的绰号是同系列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多年的好朋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又在大腿上绑了一支匕首,就急匆匆准备出门。
我拦住他:“我跟老白和你一起去,他很能的。”
大概是最近见面次数太多,我也学着乐队里的人给傅白雪取了绰号,叫他“老白”。当时他们还挺好笑:“为什么不叫老傅?”
我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老白比老傅顺口。”
当时傅白雪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倏地柔和下来。
他很温柔地:“你想叫就这么叫吧,只是千万不能让商和昭瑶听见。”
我问他:“为什么?你的反应好奇怪,是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绰号么?”
傅白雪的回答意味深长:“从前,商也是跟着人,叫我老白的。直到后来……才改叫我傅先生。”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几乎等于明示。我烦躁地啧了一声:“你到底在什么主意。”
傅白雪“唔”了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他的玉扳指:“不是什么坏主意,只是在印证一个猜想罢了。”
-
话到现在。
我们一行人到了阿诚的住处,敲了许多遍门都没动静,傅白雪让我们后退,准备开始砸门。
门被暴力开,阿詹想直接冲进去,却被傅白雪拦在身后,自己率先进去,四处看了看后,才给我们了个进入的手势。
阿诚家境一般,如今跟父母挤在一起住。
他除了弹贝斯之外,在一家公司当销售。就像之前的,现在的薪水只能保证你干一天不会饿死,他之所以没放弃弹贝斯,也是因为阿詹一直在资助他。
这间不到20平的居室一眼就望得到头,到处都是被砸的痕迹,地上还有血和人被拖曳的印子。
阿诚缩在墙角坐着发呆,旁边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断气多时了。
阿詹一看就皱起了眉:“你妈呢?”
阿诚木愣愣地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后才认出来人是谁。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阿詹……我爸死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妈、我妈被抓走了……是我爸欠了赌债……要我还一百万,否则就杀了她——可我哪来的一百万!?”
阿詹皱眉:“我手头倒是有点钱……”
“填不够的!你给了以后,他们只会要的更多——”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面容都扭曲了起来,“我爸根本没有赌博的习惯,他们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勒索罢了!”
我在一旁看着,没话。
这就是我为什么昭瑶是燕北的守护神的理由。
没有了秩序的社会,就像是丛林一样,只遵循着适者生存的野兽法则。各种大大的团体和结社层出不穷,青壮不事生产,而是靠偷抢勒索为生。
玉京春除了收保护费以外,并不怎么对平民下手,它管控的对象,是这群乱七八糟的组织。
它的行事手段残忍且酷烈,很大程度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人性之恶。
昭瑶作为武装部长,他所歼灭的组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燕北、沽口等北地能勉强安稳到现在,他功不可没。
但这一次,明显不是阿诚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