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十九、“那个人”④

A+A-

    二十九、“那个人”④

    五年前。

    男人以手支颐,闲闲地看着两个崽子一边斗嘴一边做功课。

    昭瑶脑子是聪明的,可惜基础太差。男人是个摸鱼的惯犯,这时候必定不会自己下场,按他的话就是“现在还轮到我出马”。

    于是给昭瑶上基础课的活计就交给了巫商。

    巫商心里烦得不行,但是他和男人是“钱货交易”,他明白得很,因此从来都乖巧的应下了。

    这时候还生嫩的少年,还不明白某个恶劣的男人,就是以看他乐子为乐。

    男人看着巫商满心烦躁郁闷,却因为他在场,不得不强压着火气的样子,乐颠颠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

    在昭瑶再一次把“饕餮”两个字弄混的时候,巫商再也忍不住,额头上爆起了一根青筋。他抄起田字格课本就往昭瑶脑袋上砸,脸却还保持亲和的微笑:“蠢货就是蠢货,还读什么书呢,老老实实当个没脑子的手,然后死在贫民窟吧!”

    昭瑶火大地想骂回去,贫民窟出身的流浪儿,肚子里的脏字不是一般的多,不是这个少爷能比的。可惜他到底是讲理的人,最后只咬牙切齿地瞪了巫商一眼,挥了挥拳头:“心我把你赶出去。”

    巫商眉毛都没挑一下:“哦。我好怕。”

    语气波澜不惊,莫得一丝灵魂。

    同时那双桃花眼灵活地一转,往笑吟吟的男人那里示意了一下,意思很明显,“有你话的份么”?

    昭瑶蹭的一下站起来:“我真的要你了!”

    男人看够了戏,见巫商真的要被了,先捡了颗樱桃砸向昭瑶:“要尊师重道,昭昭。”

    昭瑶反射性抗议:“不要叫我昭昭!”

    “好的,好的,阿昭~”

    男人敷衍道,又从盘子里捡了另一颗往巫商头上砸,被对方灵巧地躲过了,男人懒洋洋地“啊”了一声,指着地上的樱桃对昭瑶:“商浪费食物,昭昭,他。”

    樱桃是稀缺品里的稀缺品,在这个世道,这么一碟樱桃,价比等重的黄金。

    和不识货的昭瑶不同,巫商很是好奇男人的门路。当着对方的面欺负昭瑶,也有试探的意思,因为男人有随手拿着身边的物件丢人的习惯。

    动作漫不经心,力道也,不带侮辱性,玩闹的成分居多。

    可是见男人真的把珍贵的樱桃当石子丢的时候,巫商又有惊异了。

    他忍不在心里猜测,男人究竟是哪来的一尊大佛,为什么执意要就在贫民窟里。

    昭瑶对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这次没有计较男人对他的称呼问题了,兴致勃勃地揉了揉手腕:“好的!”

    巫商柔弱地往椅子靠背上一倒,眼睛一闭:“来吧。”

    完还咳嗽了两声。

    “……”昭瑶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他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上写满了纠结。

    男人噗嗤笑出声。

    “别装啦。”他道,“去跟阿昭一场,好让他摸个底,否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认可你的。”

    巫商满脸不可思议,声音里都带上了谴责:“可我只是个柔软的Alpha!”

    这时候尚未分化、见识短浅、从没在贫民窟见过一个Alpha的昭瑶,完全不明白这句话有多少槽点。

    他狞笑地捏了捏手指:“柔弱到一个孩都不过么!”

    巫商完全不以为耻:“对啊。”

    昭瑶:“。”

    贫民窟的生活是很简单的。因为物资匮乏资源奇缺,这里的人回归到了最简单的生活形态,即“弱肉强食”。

    大家都没有耍心眼的力气(也没那个脑子),就算是坏也坏得很单纯,属于学生告家长级。在昭瑶前十二年的简单人生里,从来没遇到过巫商这种人,一下子有点怔住了,不知道怎么继续的样子。

    男人笑得肩膀乱抖,看热闹不嫌事大:“别心软啊昭昭,他就是了。”

    巫商目光晦涩地往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毫无情绪地勾了下唇角:“真偏心。”

    单纯的昭瑶不明白巫商为什么要不爽,在他看来,他哥和他就是一伙的,对方偏心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男人笑而不语。

    晚餐之后,最的那个被指使去水池边洗碗,屋子里只剩有着暧昧关系的两人。

    巫商阴阳怪气道:“你还真喜欢昭瑶,怎么,以后是算让他顶替我的位置么?”

    他特意把“我的位置”四个字咬得很重。

    男人故作不解,他浮夸地做惊讶状:“你在什么啊,商?”

    没正式回答他的问题,巫商心里一沉。

    他慢条斯理道:“没什么。”

    男人越看这孩,越觉得有趣。他轻挑道:“你在吃醋?”

    不。不是这样的。

    巫商在心里冷静地反驳。他确实为此感到恼火,可那并不代表什么,只是身为一个Alpha,对自己的Omega的占有欲而已。

    尽管他们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关系,进行的也只是最简单的临时标记,可是以Alpha的观念来看,一个长期保持这种关系的Omega,是“他的”也不错。

    事实上,他本人也相当反感这种身体被本能主导的感觉。聪明人的掌控欲总是很强的,巫商恰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理智和感情的割裂,这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张被拽着两角的纸,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撕开。

    他为此感到不安。

    男人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味,以及微妙的恶意。有时候巫商会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之前有仇?为什么一个记忆全无的人,会这么针对他?

    对此,男人的解释是轻飘飘的一句:“可能是前世宿怨吧。”

    恶劣的大人慢悠悠道:“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很讨厌你。”

    他完后期待地看着巫商,指望对方露出更多自己喜欢的表情。

    大概是出身的关系,巫商是个情绪收敛的很好的孩,那张漂亮的脸色总是没什么表情。在别人看来,那大概是天山雪莲高不可攀;可在男人看来,却是阴郁冷漠死气沉沉。

    只有欺负勉强算是同龄人的昭瑶时,巫商的脸上,才会带点鲜活的少年气。

    所以男人没事就逗他,以看到对方变脸为乐,还美如其名曰“让商拥有多姿多彩的生活”。

    这次也是。

    可巫商的反应出乎他意料。

    对方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讨厌我还把我带回来,好吃好喝养着我,每个月巴巴露出脖子让我咬,贱么你?”

    男人脸色的笑容一僵,被他哽得不轻。

    巫商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怕被恼羞成怒的男人按着捶,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哼笑着往嘴里塞了一把樱桃:“嘴毒的鬼。”

    夜晚降临,月上柳梢,男人如约而至,巫商早已在房间里等着了。

    巫商的嘴角耷拉着往下撇,男人好笑道:“还在生气?不是揭过去了么?”

    他是指巫商骂他贱那事,两人一来一往,算是扯平。

    这本来就是事实,根本全部算不得骂。巫商在心里讥诮道。可表面上,他只是不开心地抿了抿嘴:“昭瑶太蠢了,我不想教他。”

    男人怜爱地把少年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他并不是高大健壮的体格,不过比起还在生长的巫商,还是大了一号。

    巫商完全没有身为一个Alpha,被自己的Omega抱在怀里的羞耻,他坦然地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用漂亮的眼睛盯着对方。

    这是个定位模糊的姿势,又像是亲昵,又像是掌控,又像是把人推开。

    男人微笑起来:“真好啊,商,你学会撒娇了。”

    巫商一愣:“撒娇?”

    男人一边吻着对方漂亮的侧脸,一边慢慢收紧搂着对方腰的手臂。

    “对啊,撒娇。”

    巫商不适地皱眉,袖中无声滑出一把匕首,抵在男人的颈边,开封的利刃很快在雪白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红印。

    男人仿佛没感觉到似的,自顾自笑道:“怎么,你不是很想彻底标记我,用结占满我么?结果只到这个程度,你就受不了了?”

    巫商也学着男人的样子,轻挑的笑了起来。

    他一贯懒得多做表情,起先笑得还有点僵硬,可很快的,他就掌握了窍门,笑盈盈的,“哪有,”他假惺惺道,“我明明期待得不得了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微妙,像主雇,像兄弟,像师生,像情人,像仇敌,却又哪一种都不是。

    这样隐秘的、畸形的、复杂的关系维持了很久,一直到男人死。

    一直到巫商穿上对方常穿的撒花外褂,挂上了与男人如出一辙的笑脸,做着同样浮夸又轻挑的举止,把自己完全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巫商仍旧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什么。

    直到两年后,一个看着就让他心生厌恶的洋娃娃出现,挑开了他一直以来不愿正视的问题。

    ‘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巫商想起对方亲昵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没有亲吻与调情,仅仅只是依偎在一起盹的无数个午后。

    ‘大概……对那个男人来,我勉强算是他的兄弟……吧?’

    -

    巫商此时的表情很难看,不清是怨是恨。我欣赏着他的精彩表演,同时在心里推测我以前干过什么好事,让他难受成这个样子。

    他到底是个Omega,希望过去的我没有太丧心病狂。

    同时,我愈发坚定自己要捂紧马甲。总觉得如果这事要是让巫商知道,看这架势,他能生吃了我。

    刨开这一点,一想到巫商是因为我变成这样,卑劣的快意就忍不住升腾而起,如毒藤般从尾椎一路攀爬而上。

    一边唾弃自己竟然这样欺负我的Omega,另一方面,我确实从这种想象里,获得了无上快意。

    啊啊……想要更多、更多地看到,巫商痛楚的神情。

    我故意跟他杠:“叫哥哥就是家人,叫主人就是主仆。可哪里会又是主人,又是家人呢?除非你们什么都不是。”

    “当初昭瑶可是毫不犹豫地告诉我,那是他的哥哥来着。”

    “……”巫商一句话都没,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别的情绪,仍旧是笑着的。可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被我刺痛了。

    很可惜的是,巫商不是个被刺伤了会默默忍耐的人,他只会加倍的报复回去。

    可是他能对我怎样呢?巫参要用我,昭瑶要保我,傅白雪不愿意动我。我不怕死,不怕受刑,不怕吃苦,孑然一身,还比他能,没有任何能被拿捏的地方。

    此时我与他的距离极近。

    巫商斜倚在卡座的沙发上,我原本是站在他面前,后来几次你来我往,我的一条腿跪在了他旁边的沙发座上,整个人向前倾,与他四目相对。

    昏黄的灯光在他白皙的面庞上,为他的黑发上一层暖金色的柔光。

    这烂人,虽然心思恶毒,但皮相着实不错,我忍不住有点想入非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抵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一低头,就看到被我半圈起来的巫商。

    巫商欺身而上,手握一把熟悉的剥皮刀,抵在了我的脖颈上。

    那是曾经剥下过我皮肤的刀。

    这该死的荷尔蒙,该死的信息素。

    他温柔地笑了:“人偶就该有人偶的样子,老老实实当个洋娃娃不好么?”

    我冷笑着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可不是什么洋娃娃。”

    -

    下一话:粉色发带

    昭瑶是我的守护神,我心灵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