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八、你的名字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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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你的名字

    我发现巫商真是个人才。

    在空中指挥被炸毁的现在,明明只能通过哨兵的汇报来估算敌方方位,他却像开了天眼一样,精确地报出一个个落脚点供我躲藏。

    我已经弃了车,正迂回地往东赶,那里有人负责接应我。

    我忍不住猜测接应者是谁。自卫队的崽子们,无论性别为何,统统都是可以以一挡十的能力者。而且队员与队员之间互有合作,早已磨合完毕,就像一颗颗衔接的齿轮一样,根本没法抽出人手来支援我——实力低的过不来,实力高的有更重要的事要顾及。

    这处战场已堆满了尸骸,我弓腰窜到一个掩体后,头痛欲裂。巫商还在耳机里凉凉道:“脆法的就是你吧?”

    战场上的电台又不是让你闲聊的,这子怎么这么烦人。

    他又立马正经起来:“注意你的斜后方,七点钟方向,两波追兵要汇合了。Over。”

    磕磕绊绊赶到汇合地点,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眼前发黑,四肢发软,就这么直接跌进了来人的怀里。

    这是个过份瘦弱的怀抱。

    我架住眼皮,就看到乌秋那稚嫩的侧脸。

    “……”我撑起最后一口气,对着麦克风那边的巫商破口大骂,“巫商可真有你的!这就是你找的外援?他才十岁不到,还是个孩子!”

    孩扶着我手臂收紧了些,然后直接把我撂到了他家狗的背上。

    他的狼最近长大了些,但也就普通灰狼大,驮我的话,还是有点够呛。我感觉自己的腿还拖在地上。

    “闭嘴!”孩恶狠狠地凶我,满脸烦躁,他大概想骂脏话,却又忍住了,最后只憋屈地瞪了我一眼。

    我:“……?”

    孩稚嫩的嗓音很快消散在战火里,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他的承诺。

    “一定会顺利带回去的。”

    -

    我一觉醒来,对方已经被我们退了。但三区的袭击绝不会至此结束,后面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如今不过是双方各自轻点生者,救治伤员的中场休息罢了。

    比如我们,就在加班加点地赶制防御工事,同时修缮被炸毁的雷达。

    不过好在傅白雪这次把我放了出去,我端掉了对方一整个型要塞,半数坦克和飞机,还有数不清的杂兵。虽然代价很大,但结果是好的,后方压力骤然减轻,敌人最终还是没有冲过我们的城墙,甚至伤亡都很。

    在战时是没有磨磨唧唧的时间的,我感觉自己好点了,就掀起被子起来,动身去找傅白雪。

    傅白雪正在临时搭建的会议室里吃盒饭,见我来了,把他的筷子递了过来,又默默推过来了已经动过的盒饭,然后站起身。

    “没想到你这个点醒了,我叫人给你做个菜,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我和老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接过他的筷子和饭就开始狼吞虎咽,还不忘点菜:“再做个汤。”

    他重新坐回来,就看着我吃:“你这次睡了七天。”

    我愣了一下:“那不是完了?”

    一般这种规模的冲突,也就持续一周左右,双方都没什么余粮,这一波搞不定就得回去该干嘛干嘛了。看来我刚才一路看到的场景,属于战后清点,不是战时加固。

    傅白雪点头,又道:“我决定把巫商留下。”

    我们都默契地略过了我对自己能力的滥用问题。

    这件事傅白雪跟我吵了无数次,包括这次行动,起来也算是我的自作主张,他现在肯定心里压着一肚子火呢。我可不敢去触那个霉头,既然他不想,我乐得装傻。

    他想留下巫商一点也不意外,这鬼的脑子实在太好使了,留下他,除了可以增添助力以外,更重要的是,不想把这么一个鬼精鬼精又没办法杀的人放回去。

    我们和巫家无冤无仇,但这鬼明显憎恶自己的出身,要是我们把人绑回去,就要头疼十年后这子长成,会不会报复我们——不,不定要不了十年。

    我没意见,但是:“你准备怎么和巫家交代?”

    老白把玩着我给他的那串手串,清清淡淡道:“巫商不是有计划了么?区区一个空壳船厂,哪里能和整个巫家的资源比。”

    我哈哈大笑:“老白啊老白,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杀人不眨眼还一脸云淡风轻的劲儿!”

    自卫队里老有种法,是我是修罗,他傅白雪是压制修罗的佛祖——我呸。

    这群年轻怕是都忘了,傅白雪早年是干什么行当的,论杀人,不定我还没他杀的多呢。

    傅白雪笑笑:“跟你学的。”

    “得了吧,我可不背这锅。”

    得知战事已结,我心情放松很多,跟老白趣了几句后准备离开,去看看那个救我的孩是什么情况。

    “那个孩子倒是没事,但已经离开了,而且什么都没有要——我当时给他了一个承诺,这是他救了你的报答,随时都可以找我兑现。但他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是个好孩子呢,难怪你会喜欢。”

    我的嘴角往上勾了一点:“对吧,他真的很可爱。”

    傅白雪跟着笑着点头,忽然顿了一下,目光探究:“我听,你算给他一个名字?”

    我们这么多年,他太明白“名字”对我的意义了:“你想收他做徒弟?”

    我得意地笑了一下,冲他摇了摇手指:“NONONO~”

    “?”

    “我算收养他,做我的弟弟。”

    “……”傅白雪半天没话,我疑惑地歪了下头,看着他陡然冷淡下来的眉眼,没搞明白这人怎么了,“你不是不肯有家人么?”

    ——啊。

    看到他不怎么开心的表情,我终于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当年我和傅白雪终于破了僵局,成了朋友,然后又因为彼此能力的适配性,渐渐组成了固定队友。

    但是当队友和伙伴,也是需要磨合的。别看现在我们能亲近得同用一双筷子,当年磕磕碰碰的摩擦只多不少。

    傅白雪当时提了个建议,要不我们住在一起,互相视为家人,彼此照拂吧。

    那会儿气氛正好,我们刚刚有了退休不当雇佣兵的念头,便合伙干了一票大的。我无亲无故,便算跟着老白回到他的家乡,支援地方建设。在往燕北赶的旷野上,我们喝醉了,便躺在伏低的草地中,一面看着星星,一面规划要怎么开始新生活。

    我还记得当时傅白雪难得露出那么开怀的笑意,他转头看着我的时候,乌黑明亮的双眼中,像是天上的星子全部落了进去。

    我一时被蛊住了,甚至差点答应下来。只是话到嘴边,心里那股对他的莫名怵,又让我了退堂鼓。

    “……”我咽下了答应的话,转而笑道,“算了吧,我天生地养,家人啊兄弟啊,这些都不适合我。”

    傅白雪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这样啊。”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那声叹息像是钻进了我的心里,一直缭绕不去,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能想起来那个星月夜。

    很微妙的,我有种前女友质问现任“她究竟哪里好,竟然比得上我”的感觉。

    咿——!!!

    真是太糟糕了我。我赶紧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正色道:“这根本不一样。”

    傅白雪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下:“哪里不一样?”

    啊这……这要怎么解释……总觉得有点尴尬。但是不解释的话,看着明显不依不饶的傅白雪,我叹了口气,四下望了望,确认没人后,还是决定实话实。

    “你和他当然不一样啊,你是兄弟,而他……”

    我比了个下流的手势——左手拇指食指并其余三根手指收拢成圈,右手食中二指并起,来**了两下。

    傅白雪一懵。

    “那孩,你看到他的潜能了么?他一定能分化成一个alpha。而我——”我指了指自己,叹了口气,“谁叫我是个不争气的Omega。”

    自从有意识起,我就是Omega了,可怜当时我什么都不懂,第一次发/情/期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当时我正在战场上,而身边都是Alpha,情形有多壮观你们懂的,总之,我差点就被L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因为这件事很头疼。

    前些年,美洲那边出了性别激发剂,我还挺激动,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性别转化剂,我愿意掏空所有家底,把自己变成Alpha!Omega真的太麻烦了!

    可惜目前并没有这项技术,更操的是,因为担心失去腺体后会一并失去能力,所以我连腺体割除手术都不能做!

    其实凭心而论,Omega的弱体能等毛病,我没什么感觉,相反,O的高敏体质,在战场上为我提供了不少便利(前提是对自己够狠)。我最头疼的,是如何度过发情期。

    现在市面上的抑制剂,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副作用,除非特殊情况,身为战士的我,并不会去动用它。那就只能选择找一名Alpha,对我进行临时标记这条路了。

    可是在这么个世道,我又是这么个身份,这么个长相,想找到一个靠谱老实嘴严且识趣的Alpha,这几率到七月下大雪。

    来到燕北成立了自卫队后,我贪图省事,想着干脆就在队里选,把这件事当作值日任务好了,每期轮一个Alpha,结果被脸色铁青的傅白雪阻止了。

    他难得对我那么重的话,我也难得看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队里只有兄弟之别,没有性别之分!我好不容易让这群孩忽视了你Omega的性别,你还要巴巴地提醒他们,甚至还要让Alpha轮值给你做标记!?你当你在开后宫???”

    我被他训得像个孙子一样,从那天起,他就接管了这件事。不但严格地记下了我的发/情期,还每次都提前给我找了人,一等我开始热潮期,就把人蒙上眼睛带过来,照着我的脖子咬一下。

    高效快捷得仿佛在注射疫苗。

    但我知道他的前期工作肯定不轻松,有时候也有好的Alpha临时反悔,又重新找的情况,总之非常麻烦。

    所以当我在战场上,直接被那孩撂倒扔到狼背上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好家伙,这么勇,这子日后肯定是个Alpha没跑了”。

    紧接而来的念头,就非常肮脏且不要脸了。

    ——“要是把他放在身边养大,我不就多了个实力高又忠心的绑定Alpha了么!”

    都是男人,光源氏养成计划的美梦,谁没做过啊?

    我把这番龌龊心思完,也觉得老脸有点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傅白雪沉沉地凝视我,脸色阴晴不定的。

    我心里一突。

    怎么呢,我知道老白对我有意思,但是这个“意思”到底有多深,我不太摸得清,因为除了那点从没点破的暧昧外,我们还是挚友,是兄弟。

    我干笑一声,目光四下游弋:“没办法啊老白,谁叫跟我关系最好的你是个Beta呢。你要是是个Alpha,我……”

    话还没完,就见傅白雪颈间那根美人筋突地跳了一下,他老人家一副高血压到立马脑溢血的样子,吓得我赶紧噤了声。

    “……”傅白雪深深看我一眼,“要是我是个Alpha,以你一开始对我厌恶,恐怕我根本没有和你成为朋友的机会吧。”

    “……”我哑然。

    也是。以我当时对他的怵、对Alpha的过敏,如果傅白雪是个Alpha,我一定每次能躲多远有多远。

    他的表情还是控制得很好,也仍旧捏着那串菩提子手串,不动如山的模样。可指间的用力之大,我甚至听到了菩提子之间不堪承受的“咯嚓”声。

    “……”不是吧,真就这么气啊。

    我试探性道:“……那我不养他了?”

    傅白雪忽地冷笑一下:“我了,你就会照做?”

    呃,不会。我大概会拖一拖,过段时间再吧。

    真的,我觉得老白的控制欲有点太强了,每期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临时标记我的Alpha就算了,我收养个孩他也要管——嗯,虽然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不爽,但他这样我也很不爽啊。

    不过话回来,我们这……算是挑明了?那以后还能当兄弟么?

    我有点忧虑,一时之间,我们谁都没再话,不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冷得能结冰。

    “算了。”最后还是傅白雪退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大步转身离开。

    “你要做就做吧。我没资格管你。”

    老白就这点,怎么呢,每次他让步的时候,都让我觉得特别愧疚。

    我耷拉着脑袋心想要怎么哄他,就听他恢复清缓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传过来。

    “……但是,我要当他的老师。”

    他半边身子已经跨出了门,却回头看我,四目相对间,我被他的目光慑住了。很难形容,那目光里的意味都蕴含着什么。

    我垂下眼睫,低低道:“好。”

    -

    来好笑,人家还没答应,我却已经连老师都帮他找好了。

    一天后,我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重新穿上花里胡哨的外褂,去找我看上的那孩了。

    这次我带着十足十的诚意,没有故意泄露行踪让他找来,而是老老实实听了他的位置,亲自登门拜访了。

    他住在福临胡同靠外的地方,只是个乱糟糟搭出的窝棚。我站在外面,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完成“敲门”这个动作。

    眼见着周围人瞥过来的目光越来越不加遮掩,我索性放弃了那套穷讲究,站在他的狗窝前,扯着嗓子道:“喂喂喂~里面有人在吗?”

    “操他妈的哪个B找老子……”

    里面传来他暴躁的喊声:“爷正睡着呢,滚!”

    饶是早知道他在这种地方肯定不学好,我还是被他这一串脏字儿给镇住了。原来每次他见我时,嘴巴里的话,都算是干净的了……?

    我一时竟然升起了点感动。

    感动之余,我~不~能~对他放任不管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