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三十、怨偶①
三十、怨偶
我和巫商的关系迅速恶化了下去。
之前产生的那点类似于“温馨”或“甜蜜”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我们之间又重新跌回了冰点,不,甚至比那还要不如。
连一向对这种这些事情粗神经的昭瑶都察觉到了不对。
他先狗狗祟祟地去问了巫商:“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当时巫商正坐在大门的门槛上晒太阳,而我则在楼上的卧室里看书。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状态——如果有条件的话,绝不会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摸着良心讲,其实很像队里那些有家有口的队员,在和那口子吵架以后的状态。那词怎么得来着,是冷战对吧?
而昭瑶呢,就是夹在冷战夫妻中间的倒霉孩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这子不知道我在楼上都能把楼下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刻意压低声音的样子有点笨拙,但是很可爱。
紧接着巫商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还听到他了个哈切:“没有啊。”
“可是。”昭瑶欲言又止,“你忽然受这么重的伤,哥都没有去抓凶手给你报仇。”
巫商那天被我在肚子上挖了个大洞,他也没管,就躺在床上发呆,似乎就在等着死。所幸住在隔壁的昭瑶闻到了血腥味闯了进来,否则我就要头疼,该怎么在不自嘴巴的情况下,把他救下来了。
当时昭瑶简直震怒了,一叠声问巫商怎么回事,巫商索性给他编了一个巫家旧部怀恨在心,入室暗杀不成跑路的辞,唬得昭瑶一愣一愣的。
昭瑶的优点是实心眼,缺点是太实心眼了——这么几天过去,他怎么还没回过味来,这是婚内强/奸引起的家暴啊!
不对,这傻子好像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和巫商的真正关系来着。啧。
巫商的话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似乎是有点不耐烦:“大概是他最近太忙吧。”
“啊?忙?可他最近明明连自卫队都没去……”
“——因为他跟傅先生闹崩了。”
巫商断了他的话,然后像赶狗一样把昭瑶赶走了:“快走啦阿昭,你挡着我晒太阳了,伤口需要足够的紫外线照射不知道么?”
“……”听着外面的声音,我烦躁地站起身,也懒得下楼了,直接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我的心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硬,一听到巫商那明显虚弱无力的声音,我就感觉有股火腾腾腾地往我脑门上蹿。但是因为一些我自己也理不清的原因,我一点也不想让巫商这个人精看出我很在意,愈发表现得云淡风轻,结果就是我快要被自己憋死。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事,我早就去找傅白雪诉苦了,可他妈的现在我也不想见傅白雪啊!
我漫无目的地在水龙坡上晃荡了一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我穿过水龙坡里像是蚂蝗一样密密麻麻的人流,往燕北走去。燕北是个大环套环的城市,越是往中心走,就越是繁华。
在中心区的市区,甚至已经和战前没什么两样了。
看着街道上放松行走的人群,想到十多年前他们出行时紧张的表情,我不禁感到了一丝欣慰。
这样的场景,就是傅白雪想要看到的、是他的理想吧。
最后,我随意转去了一个废弃的公园内,坐在凉亭中发呆。
现在的城市建设都是自卫队在管,但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肯定会优先修缮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像公园之类的地方,早就无人理了。
似乎这个公园在战前也是赫赫有名的景点,是延续了两朝的古迹,可惜一场空袭下去,就只有断壁残垣了。
经过是十多年的时间,这里俨然成了一个植物与昆虫的王国,草长莺飞,鸟叫虫鸣。
我蹲在地上,低头观察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金龟子。
它的妻子(或许是丈夫?)刚才被我用木棍戳死了,这只可怜的金龟子在配偶的尸体旁边转了两圈,似乎有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又用头顶了顶对方的身体。
“喂,”我托着下巴,用刚才那柄制造了惨案的凶器又捅了下这只金龟子,“你看起来很孤独的样子。”
它还在坚持不懈地去用头推另一半的尸体。
我丢下木棍,抱着膝盖声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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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辈子的我为什么会死。
上辈子我根本没活清楚,一直稀里糊涂的,被眼前局面迷惑住,根本没有挖出深埋的情报。所以到现在,我也只是对很多事知道结果而已。但是不管怎么,哪怕知道未来有很大可能已经注定了,甚至我就是在那条路上飞驰,可我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然而就算是我想破脑袋,都无法想到,如今已经完成和精神海共鸣、强到无敌手的我,还能被什么杀死。
想来想去,只有熟人作案这一个可能。可是我警惕心那么强,熟到可以近我身的人,数来数去就那么三个。
他们三个要杀我?
要是在宁红尘的记忆没恢复前,我大概还会因为本能的忌惮,对巫商和傅白雪产生怀疑。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那忌惮,根本是死之前的怨念太深,甚至跳了一次母液都没有洗干净,自然不会多加怀疑。
正当我的思维陷入僵局时,某天一个自卫队的队员被傅白雪派过来跑腿,却被巫商拦在了门外。
“又是个蓝衣服……你来干什么?”
那被拦下的年轻有点唯唯诺诺的:“来、来给副队送需要过目的文件,还有总队给订的衣服。”
整个自卫队总基地都知道,总队和副队喜欢穿情侣装,每一套都是总队托人特意定做的。
今天是昭瑶跑去傅白雪那上课的日子——对方嘴上着撒手不管,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教了——我便窝在昭瑶那屋的床上午睡。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我翻过身去,把被子往头上一盖,装死。
现在我一听到傅白雪的名字就觉得烦。
“哥在睡觉,你把东西放这儿就行了。”这时候巫商的存在就显得无比知情识趣了。
“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更唯唯诺诺了,也不知道以前巫商和自卫队合作的时候,给这人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总队交代了,我一定要把东西亲手交到了副队手上才能走。”
怕不是要把东西给我,而是怕我一怒之下直接跑路吧?
毕竟傅白雪没巫商那么变态,喜欢给人装定位。如果我气不顺跑路了,他都不知道去哪里逮我。
我都能想到的巫商自然更清楚了,这简直是在Alpha的雷区上跳踢踏舞,尤其是傅白雪假装性别这事暴露之后。巫商果不其然火了,他阴恻恻道:“对于零来,在自卫队任职不过是一份工作罢了。如果不想送,就带着这堆破布破纸滚!”
这下那名自卫队的人也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是一份工作’,你知道总队和副队在自卫队中的威望有多高么?副队亲口过,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
“——那是因为我还有自己的家。”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批衣起身,不紧不慢地下楼道。
“副队!”/“哥!”
在门口争执的两人眼睛一起亮了,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在外人面前我还是要给巫商面子的,随意对他“嗯”了一声,我问那队员:“傅白雪干嘛非要你见我?”
他自然不能据实以告,支支吾吾半天,果断地转移了话题,用的还是兴师问罪的口吻:“副队,您怎么不叫总队‘老白’了?”
虽然我知道自卫队里人均我和老白的CP粉,且大多数是老白的激推——你们不懂一群肌肉Alpha/Omega磕偶像时有多上头,场面比后来玉京春里的昭瑶狂热粉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幸的是,我因为作风总是奇奇怪怪的问题,无论作为宁红尘还是零,都是被拉瓜的那个——但直接舞到我面前还是有点……?
我保持微笑:“……因为忽然不想叫了。”
这时候巫商直接一摇三晃走到我面前,然后往我身上一靠。他肚子上的伤很重,人又瘦了不少,虽然已经长到和我齐平的高度,但还真有种弱不胜衣的美感。
他就维持着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婊气冲天道:“因为我们已经是标记关系了,要是零还那么叫另外一个男人,我会伤心的~”
我:“……”
拳头硬了,要不是估计着一拳下去他可能就没了,我这会已经要人了。
队员一听人都不好了,脸一扭震惊地看着我,刚才他一直半低着头看不清脸,这下我总算认出他谁了。
上次我躲在自卫队的树上偷懒,树底下几个聚众我闲话的队员,他是里面一堆Alpha里唯一的一个Omega,因为整个自卫队都找不到几个Omega,我对他印象极深。
我心想傅白雪究竟用那副欺骗世人的皮相,招惹了多少烂桃花啊!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那只是个本质社恐的软蛋而已?
他惊讶地连尊称都忘了:“你竟然——”
我靠他这副我给傅白雪戴了绿帽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倒是想给他戴呢,可他傅白雪给我这个机会了么!?
但是巫商比我更不爽。他垮起一张批脸,阴阳怪气道:“哦,我知道了,你这么话也是你家总队交代的。”
当着外人的面,我没把巫商推开,而是抱着手臂起了风凉话——也不知道是在风凉谁:“商,对人要有礼貌知道吗?”
“是~”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他话,巫商的眼睛都亮了。
在我们的一唱一和下,那Omega直接被挤兑走了。
“哥,刚才……”巫商大概把这事当作了我们和好的标志,他笑着转头,刚想对我什么,我已经冷下了脸,一把将他的胳膊甩了下去。
不论如何,我已经受够了巫商的神经质和患得患失,未来的我造的孽,为什么要老子现在买单?我算狠狠敲巫商一顿,让他收敛起他那堆动作。
以前我不不是因为不介意,而是因为懒得费口舌。
“……哥?”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被我一把甩开的胳膊,又看了看我。
实话,以巫商的脑子和演技,我甚至不清楚他这副作态多少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想要博我的同情。
我转身就走。
傅白雪的面我半点不想见,巫商又何尝不是?
觉醒了记忆后,我对他的信任已经跌到低谷了。他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我看的时候都在想,他这是在演吧?他是不是又在骗人?他这个有什么目的?纵使我明白他对我的感情,明白他做很多事都没有恶意甚至是出于好心,但我就是忍不住要把他往妖魔的方向想。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到这个程度,真的没什么继续维持的必要了。
巫商究竟一直在强求些什么?在我身上追寻昔日的幻影么?这也太可悲了吧。
“哥!”
他站在我身后,又叫了我一声。
我停了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你该学点礼仪了。”
“我知道你一贯傲慢,也不为难你。以后对平辈和长辈话都要记得加‘您’,忘一次的话,就撕掉你一张你的填图册。”
威胁完,我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巫商有一箱很宝贝的手工填图册。
外观是很平实的16开硬壳素描本子,里面是一张张用钢笔描好样子的简笔画,只要用彩铅或水笔将相应的图案上填上颜色就行,是那种非常傻瓜、以巫商的脑子会觉得极度无聊的游戏。
但巫商很喜欢。
我还记得当年他风尘仆仆,一路避开巫家的人北上来到燕北找我。当时他什么贵重物品都没带,只背了一个学生专用书包,书包里空荡荡,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金银,只有几本用塑料袋好好包起来的填图册。
后来我给他找了一个院住着,那院子有些年头了,里头有挺多老式家具,其中就有一个木箱,大约是以前的女人拿来装首饰陪嫁的。巫商如获至宝,直接把那几本填图册装了进去。
后来他搬进来后,偶尔他穷极无聊,我就能看到他坐在书桌前,用铅笔在素描本上描花样,又用钢笔勾出线条。
起先他还不太熟练,不过两三次之后,他就已经能够不依靠铅笔,仅凭钢笔和记忆力,凭空描摹出绘本里每张图案的样子了。
当时我也闲得发慌,问他:“你不看看原件?”
巫商低头认真地勾图:“不用,我记得。”
我又问:“你怎么不把箱子里的先填了?我记得那几本都是空白的。”
巫商了摇摇头:“我怕会被我翻烂,原件用来收藏就好。”
我没事找事:“你不觉得这很无聊?自己做了以后,自己再把它填出来。”
巫商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扯起唇角笑了下:“……你不懂。”
当时我没明白他眼神里什么意思,现在也不太明白。
晚上就寝时,我和巫商背对背,一人沿着一个床边睡,谁也不挨谁,比起从前撕都撕不下来,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局面,被破在几天后的一个清。
前面了,巫商其实是个很高傲的人。他高傲到什么程度呢?除了我、昭瑶和傅白雪,他基本不屑于和任何人讲话,怼人与合作对象除外。
而我们最近在冷战,昭瑶比他,是弟弟,当然不需要敬语。所以直到三天后,我的话才有了被实践的机会——对象是住在隔壁的那个女Beta。
如果有人还记得,就应该对她“工作”时的动静有印象,那真是让人心神不宁的吵。关键是人家就是要靠卖力工作恰饭的,我也就忍了,昭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骂咧咧,但经常会接着交换的名义,给隔壁送点吃的。
全家真正比较介意这事的,是巫商。但巫商不会对这名Beta什么,他只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