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四十、命运的红线①
时间悄无声息,又过了两年多。
上次我干的乌龙事似乎惊动了幕后的人,对方像是泥鳅一样机警地滑入了淤泥里,尾巴藏得好极了。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很焦躁,并有理有据地怀疑对方就是故意在搞我的心态。然而哪怕傅白雪利用身份施压,最后南方佬也只是交出了巫琦,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巫商和昭瑶倒是顺顺利利地进入了玉京春,不过自卫队因为这件事对我们的意见很大就是了。
以及还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傅白雪从自卫队的一线退下来了,在自卫队的人私下找昭瑶麻烦以后。
毕竟昭瑶是傅白雪的学生,我也不止一次地动过把他安排进去的心思,只是昭瑶每次都拒绝了。但这不影响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自卫队后备役。因此当我知道自卫队的年轻找茬时,也只是了句让他别把人死。
因为很明显对方是受人煽动,只是我不明白我现在都是闲人一个了,为什么还被咬死了不松口。
当时昭瑶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好麻烦,倒也没什么。倒是巫商在旁边哼笑一声,要不是看在傅白雪的面子上,那群人早死了。
自从进了玉京春,巫商简直如鱼得水,职位噌噌噌往上涨。他比昭瑶心黑手狠,在燕北留下了不的凶名,也因为他从不手下留情,所以自卫队的人也不敢找他麻烦。
在我看来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料老白却炸了——“炸”也不合适,我感觉他更像是忍无可忍后爆发了。
傅白雪是个安静的人,他的爆发也是安静无声的。
这次他来我这喝茶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没有穿标志性的长衫,而是一件非常普通的灰色套头毛衣。再一想想,他似乎蛮久都没有那么穿了。
我过很多次,我们的衣服都是特别定制、有特殊意义的,那几乎就是身份的标志了。在我离开后,傅白雪依旧会定时把新衣服送过来,只是我再没穿过罢了。偶尔看到他穿着新制的长衫,想起放在衣柜里、大约永远都不会开的另一份,我心里也会浮起些微酸涩。
于是我开玩笑似的问:“怎么最近都这么朴素,是穿腻了?”
傅白雪放下茶杯,像是在自己掉了张名片似的轻描淡写:“我现在已经不是总队长了。”
我惊愕地看他。
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那些华服美饰,如果没有另一个人的话,穿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强笑道:“啊,那正好,你省了一大笔钱。”
他叹息了一声:“谁不是呢。”
我们之间再无话可——自从那次之后,就总是这样——只一起沉默地看着茶杯上蒸腾的袅袅热气,又缓缓消散。
我的脑中浮现出无数从前和他并肩的情景,还有一幕幕我们一同为自卫队的建立费心费力的记忆。而我知道,此时此刻的傅白雪,也在回忆着这些往事。
……算了,都过去了。
天色将晚时,傅白雪谢绝了我的晚餐邀请,踏着晚霞离开。我倚在正门前目送他离开,就见一辆锃亮的黑色豪车缓缓驶来,在经过傅白雪时略停了一下——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有过眼神交汇——然后擦肩而过。
轿车在我眼前停下,而傅白雪渐行渐远。
我从男人挺拔的背脊那儿收回视线,一垂眼,就看到副驾驶座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巫商趴在车窗上,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回神啦,您再看,傅先生也不会回来的。”
我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却不算多计较。这两个人自从一年多前那次后,似乎就有了什么默认的规矩,傅白雪来找我巫商从不干涉,甚至会找有意避开,但一周最多两次,并且再没了从前那种暧昧的氛围。
一开始我是很恼火的,为他们也不商量一声就决定了我的分配。但后来想想,以我在感情上一塌糊涂的处理方式,只会把事情处理得更糟——更何况傅白雪都没意见,那我还有什么可的呢。
我收回思绪,把老老实实当司机的昭瑶从驾驶位上拽下来,孩——现在似乎应该称他为少年了——愣了愣:“可是车还没进车库。”
“你就让他欺负吧。”我没好气道,这孩子真的傻得我头疼,“他比你大那么多,让他自己开进去。”
“……诶?”身后传来巫商拖长了声音的不满撒娇:“哥~您偏心——”
“谁管你!”我头也不回。
今晚的晚餐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清汤面。最近巫商和昭瑶都在疯狂长个子,两个少年天天嚷着骨头痛。我寻思着以形补形,便换着花样炖猪骨和牛骨汤,但巫商这臭子实在太娇气了,他捏着鼻子喝了三天,便什么都不肯继续喝了。
昭瑶也是一脸菜色,很明显对汤汤水水的东西没兴趣。
我头痛得不行,后来改良了一下味道,又把它做成汤底煮面,两个少爷才终于肯勉强动一动筷子。
看到桌子上的晚餐时巫商的表情垮了一下,然后和昭瑶对了个无奈的眼神,两个人一起拖沓着步子拉开了椅子。我假装没看到,很从容地夹了一块炒肉放在米饭上——反正我不长身体,不用吃那些东西。
等两个少年吃了大半,我才把憋了一晚上的话问出来:“老白怎么了?”
巫商似乎有意要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已经越来越往未来那个情报部长的样子发展了,这些问他绝对没问题。
他像是如蒙大赦,刚才还是副勉勉强强的样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一根面条送进口中,闻言一把将汤碗推开,几乎是用殷勤的语气:“哦,这个我知道啊。”
我被他几乎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挑食的样子逗乐了,不禁弯了弯唇。他见我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是讥笑冷笑,而是温和柔软的笑容——微微凑近了点,似乎想做点什么。
我瞪了他一样,瞟了眼坐在我另一边的昭瑶。
只见昭瑶正趁着我们聊天时,偷偷把碗里的面条挑出来,夹到他的脚下,然后只听咕嘟一声吞咽,他的筷子就空了。我不着痕迹地往那边一瞟,好家伙,他为了不吃晚餐,竟然把芬里尔召唤出来了。
那么大一只白狼,就可怜巴巴地缩在椅子后面,一边尽心尽力地收拾昭瑶碗里的汤水,一边假装自己是条绒毛毯子。
……这臭子是不是真的以为我瞎?
我忽然很想知道,那些在私塾里教课的老师,当看到讲台下的学生架着课本偷偷嗦面时,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
巫商似乎很不满我的分心,伸出脚尖轻轻探上了我的腿。
我穿的是一条灰色的居家长裤,天气冷了,巫商将凉拖换成了棉鞋,却没有穿棉袜。他刚才大概去洗了个澡,干燥冰凉的脚趾轻轻搭在我的腿上,轻轻摩挲一阵,又用脚背蹭了蹭我的皮肤,缓缓往上探。
“……”我瞪了他一眼,微微侧开身子,想要避过去。
巫商回以无辜的微笑,他似乎彻底不准备吃了,单手支颐看着我,一双乌黑的眸子顾盼生辉。
他的面庞随着年龄的增长,褪去了从前柔和秀美的轮廓,多了分属于男性的英气,但仍旧是好看的。这种好看和他那种深沉阴郁的气质糅杂在一起,变成了宛若蓝珊瑚蛇般蜇人的美。
我有没有过,我还挺喜欢他这种调调的,就像他的信息素一样,恶毒又迷人。
我的退让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他追逐而来,赤足探入长裤里,用嶙峋的脚踝轻轻磨蹭我的腿窝。我抿了抿唇,换了个重心,高高翘起二郎腿。
他来劲了,双眼闪着孩子看到玩具似的光,兴致勃勃地,干脆将脚搭在了我的大腿上,先是用脚后跟,接着是用脚掌,不轻不重地按着我的——
“啊!”我以为是我失声叫了出来,随即发现是昭瑶。
芬里尔似乎也不想继续吃面条了,咬了下他的手指,昭瑶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见我们都看向他,这傻子慌慌张张地:“我的筷子掉了。”着没等我们反应,就弯下身想把芬里尔收回去。
但是——巫商的脚还按在我的——
只听很响的“咚”的一声,昭瑶似乎因为过于吃惊,起身时撞到了餐桌板,他像是被撞懵了,反作用力让他跌坐在地上,然后傻傻地抬头看我们:“……”
我还以为这傻子终于要发现了,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质问我们在干什么,结果他摸了摸被撞出了一个鼓包的头顶,有点委屈地问我:“为什么巫商可以把脚搭在你腿上,我却不可以?”
我:“……”
有次巫商不在,我和他一起在休息室的沙发里看电视,昭瑶挨着我坐,大概因为电视有点无聊,他看了一会就开始玩我的手指。
后来又觉得不太够,整个人都偎过来,还把腿整个压到了我的腿上,然后像只被撸顺了毛的大狗狗一样,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胳膊环着我的腰,特别惬意地起了瞌睡。
但是半大子重死老子,我被压得半边身子都发麻了,忍了没五分钟就把他推醒,让他滚到楼上睡。当时他揉揉眼睛就上楼了,谁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我瞪着昭瑶,昭瑶也瞪了回来,一副“你偏心”的控诉表情。
巫商扑哧笑了出来。
我:…………
蠢死他得了,就是个被巫商欺负到死的命,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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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插曲,傅白雪的事直到我们各自就寝,半夜巫商通过盥洗室进入我的房间,爬上了我的床才得以继续。
似乎因为晚餐时的调/情,这家伙今晚格外兴奋。我避开他滚烫的嘴唇,喘着气道:“先傅白雪的事。”
“您一定要这时候谈他!?”巫商以指成梳,将散乱的额发理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缺了遮挡,他浓黑凌厉的眉眼便露了出来。看来他装乖的扮相还是有用的,如果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秦兆锦那个老东西绝对不敢那么重用巫商。
但我知道他不是在耍帅,而是在借此缓和烦躁的心情:“等一会儿不行么?”
我抿着嘴唇,有点不想承认,在完事后我大概就没精力也记不起来正事了。以前也有好几次这种事,我跟巫商商量着昭瑶或者傅白雪的事,没几句就被他的信息素包裹,然后是吻,接着是手指,再然后是……
然后我就被卷进漩涡里去了,再也想不起别的。
但这件事和别的不一样,我不想巫商继续用这个套路发我。很多事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提的。
我有点烦躁道:“你乖一点。”
“……”巫商面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蓦地冷笑起来,尖酸和刻薄再一次出现在他身上:“我还不够乖?你要我跪在您的脚边么?”
他这副阴阳样子我真是看了就讨厌,我也火了:“次次我起正事都被你断,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是故意的?”
故意和我调情断我的话也是,昭瑶被芬里尔咬到手指也是——巫商对精神操纵的运用堪称出神入化,他没有操控芬里尔才怪了!
巫商毫不心虚:“我为什么不能断?傅白雪天天来找您,还故意穿旧衣服,他就是装可怜!您看,您果然吃这套!他可是个觊觎您的Alpha,我都让他进家门了,还要我怎样!?”
要这两年多的另一个变化是什么,那就是巫商变得胆肥了,他以前是绝对不敢理直气壮地对我这种话的。换个角度,大概是正宫气场变足了?
但这时候我可想不起来什么正宫不正宫,我简直快被他气死了:“老白是我的挚友,你还想要我们一辈子不话!?”
巫商的声音也提高了,他脱口而出:“我是你的男人,我当然希望除了我以外,你不和任何人话!!”
他这话一落地,我们一下子就没声了。
“…………”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皱着眉,匪夷所思地:“巫商,你认真的?”
巫商脸上挂起完美假笑,咬字极重:“我是个大Alpha,您觉得呢?”
我冷笑:“你干脆把我锁在房间里算了。”
“……”
巫商没话。
我收起笑,再次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想过?”
他仍然没话,我陡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巫商是那种有了想法,就会设定方案的人,我抿着唇翻下床,一个一个地开房间里的抽屉。
“……哥,您干什么?”他问,声音诡异地虚了下去。
我没理他,继续翻箱倒柜。衣橱、床头柜、壁柜、陈列架……他过来想阻止我,被我一把推开,直到我从他常睡那面的床底抽屉里发现了镣铐,他彻底僵住了。
那绝不是情/趣镣铐,而是合金做的、环扣内部镶嵌着防止挣动的尖刺、一旦收紧就会把犯人扎得皮开肉绽的刑具——除此之外,还有一长条锁链,提在手中就开始叮当作响。
“……”我扯了下唇角,把沉重的镣铐掂了掂,“巫商,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完,把这些东西直接丢到他身上,它们发出一声沉重的坠响,我却看也不看,径自摔门走了。
昭瑶还没睡,听到我的敲门声直接开了门,我注意到他床头的灯正开着,床上摊着本书。
见我的表情,昭瑶叹了口气,青涩的面庞上是很老练的和事佬神色:“你们又吵架了?”
我臭着脸踏进他的房间,然后爬上了床。
昭瑶的床铺和我的不一样,他喜欢硬质的木板床,气息也是冷硬的、实木一样坚硬的质感。我知道等他分化后,它们会变成烈酒般滚烫的味道,裹挟着硝烟,像熊熊燃烧的树林。
他并不抗拒我进入他的地盘,只是把书合上,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和巫商大概真的相性不合。
我们相处时,有过蜜里调油的时候么?有的。可更多的,是无止尽的争吵、斗、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