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间章 隐士Ⅷ
间章 隐士Ⅷ
很多年后,傅白雪再回首这段路程,也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他们告别吴医生后,就一直在八区游荡,按阿宁的话来讲,就是一些“的调查”。他不清楚那布置是什么,只乖乖跟随女人,记住她叫他记住的东西。
那种赶着去干什么的感觉又出来了,并且比上次更明显。白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一次意乱情迷后女人后悔了,才用这种方式逃避。
他理解对方不愿意把隐私分享给他,但日常接触呢?没必要再和从前一眼了呀。他们完全可以——可以再亲密些。
但女人不。当他磕磕巴巴提出这个问题时,女人只坐在餐桌旁,撑着头懊恼道:“白,你得学会及时止损。”
他猜的不错,阿宁确实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很可耻,玷污了年少的傅白雪。
她是马上就要死的人了,为什么那么管不住自己的裤裆,明明之前那么难都忍下来了,怎么现在就放肆了?
可随即她又想起来,一直忍耐的那个不是她,而是傅白雪,她一贯没有定力,自荐枕席的事儿做过不少,后来和巫商也是,对方稍微勾引一下她就投奔他的怀抱了。
啧。
阿宁皱眉审视那一堆烂账,想想其中有多少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想了又想,然后按了按太阳穴:“我真的觉得你别继续跟我亲热下去。”还不等对方激动地问她为什么,她就一股脑地完了,“我活不久的,白。”
“等你学成之后,我就要走了,因为还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办成的事。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死一个老师和死一个拥有亲密关系的伴侣感觉是不同的,我真不想你以后为我情伤。”
她伸手,拉着呆若木鸡的白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缠绵的吻:“我想同你亲热。就像这样——我迷恋你身体的每一处。吴老爷子的话你没听到么?我爱你。只是,为了别投入太多感情,你还是别了吧,毕竟我有一堆不能告诉你的秘密,甚至连身体都没法交给你。”
白保持弯腰的姿势,消化完了所有话,才迟缓地问:“你……你要死了?你——你在开玩笑么?”
他一直都知道女人是有点疯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能把这种话得那么轻描淡写。
女人对他笑笑:“对啊,本来算不告诉你,就让你觉得我一走了之的,但想想还是跟你一声吧。总归早晚都要知道的事。”
那时的白没明白她的意思,多年后的傅白雪回顾这段记忆时,才明白对方指的到底是什么事。他苛刻地审视着记忆中的自己,总觉得很是不满意,太青涩了,要是他表现得再好一点,或许阿宁就能再信任他一些,他们也不至于擦肩那么多年。
但白只是个将女人当作一切、全心全意依赖的少年。
他只觉得悲痛又失望,还有深深的,被背叛的耻辱感。他——他太受伤了,他根本没办法接受。因此他躲开了女人的拥抱,急促地呼吸数下后,颤声道:“……你真自私。”
“……”女人叹了口气,然后对他笑了笑,“唉,被你发现啦。”
这不是白想要的反应。他以为对方会为自己辩解,或者告诉他为什么,服他接受,或告诉他这只是一场玩笑。但女人统统都没有,她冷漠得像是天上的云彩,看着软绵绵,但当你伸手去抓,只是一团冰凉的水雾。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被撕碎,他一眼都无法忍受看她,失态地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房间内阿宁目送他离开,维持在脸上的微笑渐渐收了起来,然后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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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他们就回到了同伴的位置。那意乱情迷的一晚,和女人即将死去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再不提起。但私下里,白几乎为这事发了狂,不知查了多少书籍后,终于在某次共进晚餐时问:“可是你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女人点头:“对。怎么了?”
白不话了。他越发怀疑女人只是厌了他沉默无趣,想找个借口把他给甩了。他再度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是这样想的:女人既然好了要教他话,那如果他一直不开口,或许女人就不会走了。
两人一直别别扭扭地维持这种隔着一层的相处,直到阮先安的出现。
白不是傻子,他看出来了,女人不是在耍他,她是真的命不久矣,在认真地准备后事。
当他对女人表示“因为这是你的需要,所以吃再多的苦头我也不介意”后,女人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白身体僵直,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只能紧握成拳架在那,半晌后轻声问:“……你——你哭了么?”
女人放开了他,撇嘴:“八百年没哭过了。”
骗人,明明上次还哭了。他想这么,可滑出口的话却是:“你真的要死了?为什么?”
“因为灵魂的损耗。”女人伸出手,再度了个响指,然后指尖再度冒出一簇火苗,这是他刚才对阮先安使出的招式,“你知道么,我以前也很厉害,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强。”
能力的强弱是和精神力有关的,而精神力越强,灵魂就越不稳定,比如巫商,比如她,比如罗晓捷——这就是顶尖能力者大多都疯疯癫癫的原因。像傅白雪这么强还这么稳的,她从前从未见过。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灵魂燃烧后的余烬。灵魂烧得越多我就越强,等我强到一定程度,就是个死了。”
大概是漫长的心理准备终于让白长进了些,他这次很冷静,只问:“还要多久?”
“唔……”女人闭目,“还有几个月吧。”②
白点了点头,心就像被掏空了似的,多疼也不至于,只觉得木木的。
直到女人再度开口:“起来,还有一件事。”
白觉得不妙,垂头不语,希望能用这种消极的姿态抵抗她接下来要的话。
“白,我该走了。”
白霍然抬头,反问:“……你要走?”
他的神色那样震惊,那样不可置信,像是遭受了一场背叛。他们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而现在她她要走!
女人安静地看着他。
“白……你要明白,我总是要走的。”
他不明白。在他们刚刚在阮先安的见证下,立下了彼此扶持的誓言的现在,在她坦白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她她要走!?
他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怎能有这种心硬如铁的人。
“可我要做的已经做完,该教给你的都教了,你已经用不着我了。”女人道。白甚至隐隐觉得,他们这段时间的游荡,只是为了遇到阮先安,所以此件事毕,她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他已经默认了她会离开,他已经不奢望更多了,可现在——他甚至连——连送葬都不可以么!?
白呼吸急促,抬手覆上眼睛,竭力忍住泪意。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女人喃喃地将他抱在怀中,用唇吮去他的泪水,“还记得我们刚才立的誓约么?你难道忘了?必须要持续十五年!我真的必须得走,但相信我,这一切只是未来。”
她不能把话太明确,但白何等聪慧,只需要一点就透了,他愕然看着她,眼角仍存泪珠,:“你是……”
“嘘——”女人神秘地微笑,用食指抵住他的唇,悄声道,“你听过凤凰的传么?”
“……”白睁大眼睛。
“所以,白。”她为他拭去泪水,“眼下已经是能力者大放光彩的时代了,去闯荡吧。听从你的直觉,或许我们可以再度于蓝天下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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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当时阿宁处于什么目的对他透露了这个消息,傅白雪得承认,在一开始与对方分别的时间,他确实因为这句意味深长的“重逢”,得到了莫大的宽慰。
他因为女人的离去如同行尸走肉,整日浑浑噩噩,不断思考自己是否是被骗了,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太离奇了,他一千一万个不信,对方只是在哄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抱着微弱期待,毕竟那人在他心里几乎无所不能。
他嘲笑自己的轻信,却还是很老实地再度离开八区,做起了佣兵。起先很不容易,因为“疯女人和她的疯狗”是对人尽皆知的招摇组合,惹了不少仇家,在发现他孤身一人后,来找麻烦的人简直前赴后继。
后来想想,傅白雪甚至要感谢他们成群结队的骚然,这才让他不必沉湎于过去,还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名声。
女人得没错,现在确实是能力者的时代了。
随着战火不断蔓延,各个区已经民不聊生,大区也在被拖垮的极限,像是从前那种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军备投入早就不可能了,战场的形式更侧重于能力者之间的对决,因为成本要低太多了。
大区、大军阀、大财阀有能力培养属于自己的能力者,但对于常年动荡、家底不丰的势力来,雇佣能力者才是最合算的买卖。
傅白雪正好赶上了时候,仗着强悍至极的武力,很快下了赫赫威名。
要不怎么最好的成长就是把鹰丢下悬崖呢,傅白雪如今杀人如麻,早已记不清当年那个宁死都不愿伤人的自己了。
时间如流水,他渐渐将那个女人当作自己的一场幻梦,只偶尔夜深人静时,会为自己当时真的相信“死而复生”而暗自发笑。
直到某次他被金主雇佣,与多个佣兵一起参与任务。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晴朗的白天,他刚在炮火不绝的战场上了两个滚,回来后正在支帐篷,就听有人兴奋道:“是零来了!”
他心弦轻颤,蓦然抬首,便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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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零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巫商都没办法走出来。又一次烂醉如泥后,他披着零留下的桃红褂子闯入傅白雪的家中。
傅白雪早已见怪不怪,任他伏在自己膝上昏昏欲睡,然后为他沏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两人相对无话。
半晌后,巫商问:“你恨他么?”
傅白雪反问:“你会恨你的身体、乃至你灵魂的一部分么?”
巫商厌倦地垂下眼:“……会。”
“谎。”傅白雪微笑起来:“我不会,你也不会。”
下一话:躲猫猫
我对那孩子伸出一只手,柔声道:“我是你的家庭教师。”
?四月一日
对不起晚了两分钟!!!土下座!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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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卷一老白:不就是重生么,基操了,这事我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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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先安与他们的事写在命运的红线③,不想再写一遍骗钱。
②:阿宁在骗人啦,她是在几年后才死掉的。这么只是在估算零出现的时间,想要两人可以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