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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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都城早已看到坞堡的烽火。

    但杜预却没派出援军,而是发动城内青壮男女上城墙协防。

    自东汉以来,西平就没过上今天安稳日子,不是羌人作乱就是胡人东侵。

    与陇西二地一直是汉羌大战的主战场。

    百姓早已习惯烽烟战尘,觉悟都很高,没有任何怨言的走上城墙。

    “兄长,坞堡”杜展也被派上了用场。

    “坞堡只有十八名残弱,敌情不明,如何出兵营救?我已派出斥候,令他们放弃坞堡,撤回西都。”

    西都城兵力最为空虚,此前杜预还派了五百轻骑驰援临羌城。

    现在西都城的兵力捉襟见肘起来。

    坞堡与西都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那坞堡地势险要,可作阻敌之用,放弃实在有些可惜,派五百精锐,就可阻挡十倍之敌。”在杜预面前,杜展完全没有昔日的懒散模样,分析的头头是道。

    “若敌人绕过坞堡,这五百精锐岂不是无用了?敌我不明,一切以西都安危为重。”

    杜预虽然一身儒士常穿的鹤氅,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儒弱之气,该弃就弃,没有丝毫犹豫,极端的冷静让杜展感觉有些陌生。

    而在他的指挥下,城墙上丝毫不乱。

    火油、木石、羽箭被推上城墙,分散在各垛口,青壮在前,士卒披皮甲在后,壮妇在后运送各种物资。

    被郭建经营了十几年的西平,地势虽不如临羌险要,但物资却极为充沛。

    连床弩都有十二架,汉魏时期的床弩,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发之,可远射五百步。

    是以,当初的冶无戴啃下了临羌城,以及西平其他城池,唯独无法攻破西都。

    杜预以长史身份亲临前线,沉着冷静感染了不少人。

    一切都秩序井然。

    除了杨峥的两个侍妾

    春娘和阿怜都大着肚子。

    “贼人唯一的会就是偷袭,既然西都城有了准备,贼人也就不可能破城,还望二位夫人保重身体。”杜预苦口婆心的规劝。

    春娘胆怕事,躲在阿怜背后。

    但阿怜出自伐野部,自幼便能上马弯弓。

    而羌人女子,性烈如火,闻听贼人来袭,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挺着大肚子也要上城巡视。

    不过效果非常好,青壮与士卒见她二人都上了城墙,士气大涨。

    尤其是羌人,直接称呼阿怜为主母。

    原本若隐若现的隔阂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预却若有所思。

    想起当初李弥送入都督府的竹简:暗结羌人,常怀董卓之志

    以前是陇西的一个西部校尉,自然无人可信。

    包括夏侯玄在内,全都一笑置之。

    但现在已是秩比两千石的护羌校尉。

    当然,杜预也明白凭杨峥的实力,跟当年的董卓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现在的雍凉也不是当年董卓时代可比。

    与杨峥相处的时间越久,杜预心中越是忐忑。

    总感觉他与雍凉其他将领有些不一样。

    更不愿看到他误入歧途。

    “将军在外征战,此城安危就拜托诸位了。”场面话都是由春娘出口。

    “夫人放心,此城万无一失。”杜预回过神来,拱道。

    二女巡视了一番,也就没有继续在城墙上碍事,被侍女们扶下城墙。

    杜预松了一口气,望向曙光中朦胧而模糊斜风坞堡

    坞堡之下,一百甲士轻易攀上城墙。

    三百人攻不下,一百人反而施展的开。

    那羌将不是蠢材,已经看出坞堡的虚实。弓箭的威力越来越,赵登握长矛,略带歉意目光扫过精疲力尽的袍泽。

    “也罢,没死在骆谷,没死在武功城,死在这里也不错。”老卒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

    没有一人想着逃跑,没有一人想着投降。

    当然,投降羌人,下场可能更惨。

    羌人不会要残废的俘虏。

    那员羌将带着三十名甲士开始爬梯。

    嘴中咬着刀,左举着盾护住头部,飞快的攀爬。

    只看着羌将的动作,赵登就知道遇到了硬茬。

    可惜坞堡上的石头已经用完。

    弓箭收效甚微。

    只能血战了。

    赵登红着眼,他没有后悔这次选择。

    生死对于他来,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重要了。

    性命就是用来搏的。

    而很多人,连拼搏的会都没有,就成了荒野中的一具枯骨。

    一声闷哼,刚刚露头的羌人甲士就被一矛刺中眼窝,当场毙命。

    但后面的羌人却顶着盾牌上来了。

    “杀!”老卒们同时吼了一声。

    坞堡上,鲜血飞溅。

    兵力不多,却异常惨烈。

    羌将一人当先,将长刀刺入一名老卒的胸腹,但那老卒却忍着剧痛,一声不吭,死死抓住长刀,让羌将无法拔刀。

    试图抱住羌将一同摔下。

    不过终究是身体残缺,而敌人众多,旁边一名羌甲一刀削掉半个头颅。

    老卒们一个一个倒下。

    身体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赵登凄然一笑,提断矛刺死一名羌甲,但更多的羌甲向他围拢过来。

    生死须臾之际,忽听见背后吼声大起。

    破风声随之而来。

    一支支弩箭精准的射入敌人眼窝和脖颈。

    “援军!援军!”

    活着的四五名老卒顿时欢呼起来。

    羌将满脸不甘之色。

    但十几名援军提弩,簧拉动间,弩箭连发,无需装填。

    二十步内,穿透羌人薄甲。

    羌将吃了一惊,以为是堡中埋伏,连忙攀上长梯,滑下坞堡。

    而他的部下却在城墙上发出一长串的惨呼。

    “你们为何现在才来!”赵登怒吼道。

    十几名援军也是当初武卫营、中垒营的老卒,彼此都有过照面。

    “杜长史令尔等弃堡!”为首斥候道。

    赵登看了一眼坞堡上已经成了一团雪泥的袍泽,怒火又在胸中燃烧。

    但斥候队长却冷冷的注视着他,“此乃军令!”

    赵登与活下来的几个老卒全身一颤,“我等、遵令!”

    “贼人不知虚实,诸位不可迁延,坞堡之后已备好马匹,军务在身不便多留,就此别过,诸位保重。”

    赵登忽然感觉找回了一丝久违的尊严。

    而斥候们的眼神中的确带着尊重。

    从这一刻起,赵登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