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六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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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观虽然年轻气盛,但并没有被冲昏头脑。

    卫瓘军很明显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兵力在很多时候并不能明什么。

    “报,敌人在前方谷地上列阵。”斥候来报。

    “知道了。”孟观望着前方黄昏斜影中的敌阵,连同大地被染成一片金红。

    西北的夏日黄昏,总是如此璀璨,大片火烧云漫过天空。

    风吹过一望无际的旷野,呜呜作响。

    “卫瓘不过如此,居然列阵于谷地之中,岂不是让出地形于我军?”骑兵屯长王冲笑道。

    另一个屯长也笑了。

    “令,诸军全部攻击,有斩卫瓘人头者,将军必有重赏!”孟观举起长矛大吼道。

    以力破巧,以众临寡,居高临下,这是一个会。

    周围骑兵飞奔而去,传令给各流民军。

    不过流民的反应并不是很热烈,只有懒洋洋的两三声回应。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流民军中的军官举起环首刀:“进攻!”

    “进攻!”

    “进攻!”

    此起彼伏,彷佛羊群一般被驱赶的动起来。

    也有一些凶悍之辈,身披铁甲,挽刀盾,冲在最前列。

    十几道烟尘从谷外滚滚而下。

    流民作战,一向虚张声势,人没到,吼声已经铺天盖地。

    不得不,鼓起勇气的流民军,还是有些声势的,人多势众,士气也跟着高昂起来。

    “杀!”

    很多人已经看见敌军阵中的车辆,上面满满当当放着布帛和粮食,以及被掳掠的年轻女人。

    流民军抢大户,官军抢流民。

    卫瓘击破大量流民,收获也不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尤其是这个时代,饥饿让人变成了野兽。

    整个谷地彷佛沸腾一般。

    而就在此时,官军居然退走了,向北面结阵而退,依旧是不慌不忙,阵型不乱,扔下一车车的布帛粮食,以及女人。

    流民军的欢呼声震动山谷。

    面对敌人时,还能勉强有个阵型,现在敌人跑了,没有威胁,只有诱惑,心底里的野性和兽性彻底爆发。

    发疯一般的争抢粮食。

    布帛和女人反倒没人在意。

    流民们疯狂将粮食往怀中拢。

    不过粮食只有这么多,流民却有近万人。

    争抢自然不可避免。

    乱,彻底的混乱。

    任由军官们在后面呵斥抽打都无济于事。

    眨眼之间,流民军兵力的优势尽去,纪律散乱的劣势被放大。

    孟观的脸色沉了下去,望着敌军停留在北面谷口。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这处山谷,这些被抛弃的钱帛粮食

    卫瓘一步一步把他引到这里。

    “孟统制!”骑兵屯长王冲也发觉形势不妙。

    流民只能是流民,不能称之为军。

    夕阳已经退去,火烧云沉没在天边,暮色悄然而至。

    微凉的夜风吹在孟观脸上,也渗进心底。

    北面,敌人已经摆出了攻击队形。

    孟观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彷佛一个输光所有筹码的赌徒。

    失败已经在所难免,回望身边,只有两百余骑。

    而敌人有三千余步骑。

    即便敌人的长刀和长矛已经举起,谷中的流民还在争抢,从粮食转为布帛,七八双同时将一匹布帛扯得稀碎。

    粮食也洒在地上。

    女人们的哭嚎也在谷中响起。

    很多军官细作宣义郎回到孟观身边,跪在马前,“属下无能”

    孟观忽然想起一个成语:玩火**。

    震动声从北面传来,敌军不慌不忙的涌下,彷佛一头优雅的云豹,在审视自己的食物。

    一排火箭划过天空,散乱的落在人群之中。

    有些木车“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照的谷中彷佛白昼,让黑夜中的人无所遁形。

    一股油脂怪味随着烈焰升腾而起。

    流民们顿时大惊,混乱中自相冲撞、践踏,甚至撞在敌人的长矛之上。

    居高临下的是敌人。

    惨烈的屠杀由此开始。

    军阵之间互相配合,长矛刺向同一个方向,流民一圈圈的倒下,彷佛羔羊一般被宰杀。

    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一支敌骑绕过谷中,奔向南面,企图彻底封死山谷。

    “我军已乱,请统制退走!”骑兵屯长王冲道。

    孟观却闭上了眼,“退吧。”

    众人拨转马头,准备撤走,却见孟观无动于衷。

    “孟统制!”王冲低声道。

    孟观睁开眼,“我已无颜再见将军,当葬身此地。”

    气盛之人,往往也长着傲骨。

    王冲大惊,“将军对我们一向仁义,当不至于见罪,统制何苦”

    “尔可知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武威之事,经营数年,今日发动,白虎七宿、九野营、宣义司蛰伏之人尽起,耗费钱粮无算,流民青壮死伤殆尽,即便将军愿意饶我一命,我又有何面目活下去?”孟观眼中带着一层灰色。

    本已撤出谷外的骑兵,纷纷回望孟观。

    几个宣义郎与九野营的人大吼道:“愿与孟统制共死!”

    “你们这是何必?”孟观灰色的眼眸震动了一下。

    更多的骑兵又拨转马头,回到谷中,“愿死于此,以报将军之恩!”

    能成为亲卫营将士,在西平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除了荣誉还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们的家卷,全都奉养在西都城中,每月有钱粮供给,子嗣直接拔入青营之中,授以文武。

    上视下如土芥,则下视上如寇仇,上视下如足,则下视上如腹心。

    如孟观一样,很多亲卫营将士也不想让他们的将军失望。

    “你们——”孟观不出话来。

    “兄长,我助你一臂之力!”谷外,黑压压的人影忽然涌现。

    “仁佑!”孟观一喜。

    来者正是庞青、庞仁佑。

    瞬间,孟观眼中的灰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

    如刀一般的锐利。

    “亲卫营将士,不能给将军丢脸!”骑兵屯长王冲举起了长矛。

    “杀!”黑夜中,无数把刀矛刺向夜空。

    无数道热血汇聚成这一个字。

    呜、呜、呜——

    沉沉夜色中,又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杀!杀!杀!”

    吼声淹没黑夜,连谷外的飞鸟都被惊动,尖叫着窜向夜空。

    在那一瞬间,谷中混乱忽然停止了。

    敌人、流民纷纷望向南面,黑色的潮水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