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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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烈日之下,铁骑如云,铁甲如潮,往来呼啸。

    如果是步卒,四万人其实不足以围住长安这座天下雄城。

    但四万骑兵却够了。

    各种明哨、暗哨铺开,稍有动静,骑兵转眼即来。

    除了张特的一万安定府兵,周旨的五千陇西府兵,杨峥还征召了掘子军、平垒营。

    这场大战想短时间内决出胜负已不可能。

    司马孚继承司马懿的龟缩**,王基步步为营,根本不给西凉铁骑野战的会。

    最开始,庞青建议在上游筑坝,引水决长安和郑县的王基军。

    杨峥带着亲卫亲自考察过,平原上修筑水坝,工程量太大了,长安附近地势稍高,而且有八水环绕,即便在渭水修筑大坝,水势也会被八条支系分散,无法形成冲击力,最多泡到墙角跟,让渭水下游沦为泥淖之地。

    但如此一来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泥淖沼泽,反而限制了己方骑兵

    所以杨峥干脆把长安给围了。

    掘子军、平垒营日夜不息,加上府兵、和运送粮草的民夫配合,在长安城东堆土,修建一条夹城,半包围封锁长安东南两面。

    内外再补以堑壕、鹿角。

    整个长安城墙的周长也就五十里。

    半包围的夹城只需四十里就差不多了,再根据地形和水形,真实长度不需要四十里。

    比在上游修筑水坝工程量低的多。

    除了夹城,还在槐里周边大规模屯田,种些豆黍之类的短期庄稼,供战马的精饲。

    关中这片土地还是很肥沃的,撒下去的种子,泼点水,第三天青苗就破土而出。

    夹城还在修筑之时,郑县的王基坐不住了,大军挪到骊山,还是依山傍水下寨,步步为营。

    从冯翊调回文鸯与庞会,骑兵多次袭扰。

    司马昭为了守住长安,下足了本钱,中军骑兵也是一人双马。

    两军在关中平原上缠斗、绞杀。

    凉州军有兵力优势,但敌方将领极其强悍,文鸯、庞会互相配合,几次冲破凉州骑兵的围堵追杀。

    马循、蒙虓这种专业骑兵将领都拦阻不住。

    长安城中路蕃也频频出城配合。

    亲军骑兵精锐集中在东面,文鸳、庞会偷袭南面

    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没有改变长安逐渐被围困的局面,但大大拖延了时间。

    原定二十天就能修筑起来的夹城,拖了一个半月,还未完全合围。

    给筑垒的民夫以及后方粮草带来了巨大威胁。

    中军大帐中,杨峥有些恼怒,“八千骑兵,两面夹击,居然让四千敌骑跑了?”

    蒙虓、马循、田续都低着头。

    连往日一向嚣张的刘珩都一声不吭。

    几日之前,他颇不服气的要去擒杀文鸯,一战就被他扫下马来,如果不是亲兵死命相救,刘珩就交代在文鸯中。

    庞会跟杨峥一样,也是从骆谷的尸山血海中杀出,这些年经历的大战也不少。

    此人表面粗豪,实则极擅把握战场形势,凉州精骑杀来,拔马便走。

    若不是精锐,则与文鸯如饿狼一般扑上来

    虽然没造成多少伤亡,但对士气的打击极大。

    凉州军出道以来,所向披靡,动辄大破羌胡,还从未这么憋屈过。

    “洛阳中军本就是精锐,又有文鸯、庞会这等熊虎之将,不妨留出东面几个缺口,以做诱敌之用。”张特进言道。

    杨峥摇摇头,“此计对草原诸部或许有用,然司马孚、王基皆是深谙兵法之人,绝不会上当。”

    如果王基是司马昭的爪牙,那么文鸯、庞会二人就是王基的爪牙。

    不能忽视一员勐将对战场的影响。

    司马师淮南二叛,文鸯几乎凭个人武勇改变了天下形势,如果文钦给力一些,恐怕毌丘俭不至于草草收场。

    庞会只能算是勐将,但文鸯已经达到神将级别。

    这两人不除,这场大战就打不开局面。

    以前时间是站在杨峥这一面,现在,司马氏扫平淮南,中原再无后患,时间站在他一边。

    “先立起夹城!”杨峥揉了揉额头。

    庞会、文鸯就像两只苍蝇,天天在耳边嗡嗡作响,令人心烦意乱。

    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

    不切断司马孚与王基的联系,长安始终会稳如泰山。

    计议已定,骑兵尽出,堵住长安之东,让掘子军与平垒营补齐夹城的最后几个缺口。

    又于东面筑起三座土山,与夹城相接,上设床弩、投石车,可以直接攻击长安城,也可以庇护夹城。

    杨峥令士卒鼓噪呐喊,号角战鼓齐鸣,又令骑兵拖起烟尘,终日不绝。

    造成一副正在强攻长安的假象。

    王基旁观了两日。

    但长安对天下实在太重要了,城里还有司马孚。

    王基领军进入霸陵,离长安不到百里,隔着霸水与杨峥遥遥相望。

    杨峥盯着沙盘,王基大军与长安互相呼应,这个关口想攻打长安无疑是痴人梦。

    四万中军精锐在背后吊着,庞会、文鸯的骑兵阴魂不散。

    形势再度进入对峙状态。

    土山之上,三面牙纛矗立,在初秋的风中猎猎作响。

    “报将军,长安老弱妇孺皆已抵达。”孟观前来禀报。

    “让他们吃饱些,然后在夹城上呼喊!”

    “唯!”

    过不多时,夹城上呼声震天。

    “儿啊,杨君侯给我们分地分屋了啊,快打开城门,我们一家人团聚,随我去耕种”

    “阿翁,杨君侯是圣人,不要再替司马家打仗了”

    “夫君”

    夹城距离长安城近一些的只有一箭之地。

    眼神好的,能看清自己家人的模样。

    母亲呼唤儿子、儿子呼唤父亲、妻子呼唤丈夫

    声音中有种特别的穿透力,虽然嘈杂,但分外震动人心。

    “阿翁!”

    “阿母!”

    城墙上立刻就有回应。

    但司马孚的反应也极快,一排甲士持刀涌上城墙。

    “此乃杨贼故意为之,诓骗尔等!长安城不破,尔等父母妻儿尚有活路,一旦城破,尔等父母妻儿皆成无用之人,杨贼一向暴虐无道,岂会容他们生还?”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

    在明晃晃的长刀衬托下,特别有服力。

    杨峥在关中大肆掳掠,烧毁村寨,践踏良田,虽然在短期内获得了人口、钱粮,但也不可避免的坏了名声。

    “朝廷已发十万大军西征,不日将踏破凉州,届时尔等守城有功,大将军以雍凉良田赏赐尔等!”司马孚在甲士的护卫下振臂而呼,每一句,护卫便高声重复一句,压过了百姓杂乱的呼喊声。

    “这些东西,先赏赐给你们,待击退杨贼,再行重赏!”

    城墙上,几百口大箱子被打开。

    烈日下,金银钱帛熠熠生辉。

    杨峥苦笑一声,一只握着刀,另一只提着金银,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其实被驱赶出城的,大部分是协助守城的青壮。

    司马孚不会傻到把守军家卷赶出城,不然当场就哗变了。

    “给我砸死司马老贼!”杨峥一挥,土山上床弩、投石车应声而发。

    短矛一般的弩和人头大的砲石呼啸着划过天空。

    东城之上,惨叫连连。

    司马孚身边的甲士第一时间举起铁盾,护着司马孚下城。

    弩箭接连穿过三个人的躯体,砲石将守军砸成一滩血肉。

    威力不可谓不大。

    但这东西的准确性非常差,有效杀伤是不可能的,只能覆盖攻击。

    城墙上,凄厉的惨叫声震动天野。

    一如既往的,司马家的运气特别好,在甲士的护卫下狼狈下城。

    反而是夹城上的老弱妇孺们朝杨峥大旗的方向跪下。

    “求杨君侯放过我儿。”

    “放过我阿翁。”

    哭声震天动地。

    本来让他们瓦解守军士气,现在反而是在动摇己方军心了。

    杨峥摇摇头,放过他们,谁放过我?

    “把他们送回姑臧。”

    留下这些人的意义不大,长安城果然没这么容易攻破。

    司马孚快八十多年的年纪,敢亲冒失石,至于险地之中,不愧是司马家的老鸟。

    城上的哭喊很快消停,杨峥耳边清净了许多。

    长安城墙上,留下一片尸体。

    活着的人躲在雉碟之后,让床弩、投石车的打击效果减弱。

    “给我继续轰!”杨峥乐此不疲。

    弩箭、砲石、火油越过城墙,砸向城中,一时间,火光大起,黑烟冲天。

    打仗,打的就是个气势。

    不给点压力,真以为自己没有攻破长安的实力。

    就在此时,土山之东,马蹄震动,呼喊震天。

    “擒杀杨贼!”

    “擒杀杨贼!”

    一支骑兵泼喇喇的奔来。

    左边一杆“庞”字风旗,右边一杆“文”字风旗。

    人如虎,马如长龙,隔着老远,气势滚滚而来。

    将至土山,冲势渐缓,立于一箭之外。

    两骑越众而出。

    一人黑盔黑甲,身形彪悍,挽长刀,一人银甲红缯,倒提长槊,虎背蜂腰,威风凛凛。

    “杨峥可来受死!”黑甲大汉大吼一声。

    杨峥左右诸将皆怒。

    “我道是谁,原来是庞会,别来无恙乎?”故人相见,杨峥大为感慨,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年轻骁将身上,这人应该就是名震天下的文鸯了。

    “哼,当日若知道尔为国贼,定将尔碎尸万段。”庞会大言不惭道。

    这厮完全一点脸都不要。

    不是杨峥,庞会未必能活着冲出骆谷。

    虽然现在不是一路人,但也没必要搞的这么不体面吧?

    杨峥大笑起来,“哈哈哈,庞会啊庞会,你还是如此薄情寡义啊,我杨峥是国贼,你的主子司马昭就是忠臣了?”

    庞会当年就削尖脑袋往司马家阵营里钻,现在更是铁了心。

    他厚颜无耻惯了,不过他身边的文鸯却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杨峥心中一动,庞会无药可救,文鸯或许可以激一激。

    年轻气盛用在他身上最好不过。

    这可是这时代战力天花板的神将啊!

    但历史上文鸯终究没逃过夷三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