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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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听了顾亦深的话,迟迟没有回应。

    宁薇对他的重要性,数据上反映出一切。

    当初顾亦深与宁薇确定关系,最后领证结婚。他不赞成,因为顾亦深的情况,不适合发展一段感情,担心他会感情用事。

    可心理医生却认为,宁薇靠近顾亦深,对他的心理疾病有很大的帮助,偏向自然愈合。

    顾亦深在童年时期心理受到创伤,被认定为I型心理创伤,接受过治疗,情况并不太乐观。

    宁薇却能治愈顾亦深。

    他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不再反对两个人的恋爱关系。

    如今任务完成,顾亦深却要跟宁薇离婚。

    他不得不重视顾亦深的情况,“我们再做一次心理评估。”

    顾亦深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不禁仔细观察顾亦深,他的脸色很差,眼神没有聚焦,空空洞洞地望向前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男人准备离开,顾亦深忽然问了一句:“阿彪活着吗?”

    “活着。”

    顾亦深沉默。

    男人心中微微一动,走向病房门口,便看见心理医生来了。

    “顾亦深要和宁薇离婚,我很担心他的状况,你给他做一次心理评估。”男人顿了顿,低声道:“我暂时不顺着他的吩咐去做,看他做心理干预后,情况怎么样。”

    刘医生是顾亦深的专属心理医生,对他的情况很了解,“我试一试。”

    男人又强调一句:“他刚才问起阿彪。”

    心理医生颔首,进入病房,关上门。

    男人坐在椅子里等候。

    一个半时过去,病房的门再次开。

    “肖警官,他的情况不乐观,从I型转化成II型心理创伤,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

    刘医生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神色疲累,口吻严肃:“他现在的具体表现为焦虑、恐惧、心慌、对生活丧失了兴趣。还要继续密切观察,他有没有失眠、拒食、暴饮暴食等症状。”

    “怎么治疗?”肖警官站起来,神色凝重道:“冲击疗法?”

    “冲击疗法是在特定的场所,向他迅速、猛烈地出示刺激物,让他产生极度恐惧和焦虑,没有退路,被迫无奈承受极其痛苦的刺激。

    持续一段刺激之后,他的惊恐反应会自行缓解。但是在治疗过程中,他不能回避,要加强自我约束。

    我怕他不配合,在治疗过程中会精神崩溃,产生自杀、自伤的倾向。”

    刘医生叹息:“我先给他系统脱敏疗法。”

    肖警官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然后,又询问道:“宁薇……”

    “这是他的心病,也是恐惧来源。”

    刘医生记得顾亦深的一句话:我是一个极度自私、罪恶的人,明知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依旧将她拽下地狱。

    接下来的几天治疗,与刘医生想的一样,顾亦深不配合。他的情况在加重,出现失眠、肌肉抽搐、拒食等症状。

    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若再有一点刺激,他便会精神崩溃。

    刘医生和肖警官站在病房外,透过门板上透明的玻璃观看里面的情况。

    顾亦深像是陷入噩梦中,面容浮现痛苦之色,仿佛溺水的人在不断挣扎。

    “他一直重复在梦见宁薇遇害。”刘医生给出建议:“不然将宁薇带过来?”

    “宁薇在跟他闹离婚。”肖警官狠狠搓一把脸,颓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会给宁薇带去危险,如果两个人离婚,对他的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刘医生沉默很久,最终点头:“可以试一试。”

    肖警官向组织申请,给顾亦深和宁薇办理离婚手续。

    顾亦深冷汗淋漓的醒过来,急剧地喘息,眼睛出现短暂的黑暗。好一会儿,光线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一片雪白,不是红色的血,宁薇没有倒在血泊中,一遍一遍着恨他的话。

    那样嘶声力竭,充满了恨意:“顾亦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如果有来生,我再不要遇见你。”

    “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得到爱!”

    这两句话仿若锋利的尖刀,将他的心脏剜出来,疼痛地血液涌向四肢百骸,他难以承受地蜷起身躯。

    顾亦深狠狠闭上眼睛,双手覆在脸上,似有水液从指缝间溢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平复了情绪,压抑住肌肉抽搐带来的痛苦,掀开被子下床,开病房的门。

    刘医生对他笑道:“你想出去走一走?”

    顾亦深哑声道:“我想见阿彪。”

    “好。”刘医生脱下白大褂,给肖警官了一通电话,对顾亦深道:“我带你去。”

    顾亦深面色平静,没有反对刘医生的提议。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眼窝微微陷进去,下巴冒出青胡茬,极为颓废,变得更加沉默少言。

    刘医生唇角动了动,到底没有什么。

    他接诊过很多病人,顾亦深是他的病人中心理承受能力最强悍的,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崩溃掉。

    刘医生开车带顾亦深去戒断所,他们的身份特殊,警察带他们去监控室。

    警察:“阿彪处于发作期,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顾亦深从显示屏看见阿彪,他被关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其余什么都没有。

    阿彪痛苦地在地上滚,面容狰狞,痛苦的嘶吼,双手不断抓挠自己的皮肤,血液流淌出来,他浑然不觉,用头一下一下撞地。

    不知道过去多久,阿彪趴在地上,身躯抽搐,嘴里吐出白沫。

    很快有人进去,给他镇定剂,清理身上的伤。

    刘医生一直在观察顾亦深,他的神色始终平静,波澜不兴。眼睛比夜色浓稠,根本看出他心底所想。

    半个时后,有人过来请顾亦深:“他同意见你。”

    顾亦深跟着警察去一间型会客室,阿彪已经坐在里面等。

    “你怎么想起来看我?”阿彪是一个长相硬朗的汉子,经历过一番折磨,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济,手里拿着一块勋章:“你看见我发作时的样子了?很丑,很像个疯子,谁能想到我以前在警校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的人?

    他们都拍着我的肩膀,我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他们让我内退,我的情况不适合做警察。”

    阿彪到最后,表情透着讥讽:“从光荣的警察,成为警察里的败类。”

    “你是因公染上的,你一直是一名优秀光荣的人民警察。”顾亦深眉眼真诚:“你们很伟大,为了维护祖国的安宁,成为一个失去自我,没有任何感受的工具,哪怕失去性命,依旧无畏,只因肩上被赋予的使命。”

    “阿彪,没有人能够诋毁你,别放弃自己。”

    阿彪红了眼眶,抬手捂着眼睛,隐忍着落泪,渐渐的低泣出声,到最后放声大哭。

    一个硬汉第一次哭成一个孩子。

    顾亦深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等待他平复情绪,从口袋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阿彪攥紧帕子,胡乱抹去眼泪,将手里的勋章放在顾亦深手里。

    顾亦深垂眸看着掌心「二等功」勋章,从衣服内袋里取出另一块「三等功」勋章,这是妈妈临终前给他的,属于爸爸的荣誉。

    “我这是第三次戒断。”阿彪身心俱惫,如何也戒不掉,发作的时候,他丧失了身为人的尊严,像一条狗。

    不仅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都饱受折磨与煎熬。

    顾亦深握紧手里的勋章,棱角扎痛他的掌心,将心底涌出来的情绪压回去:“你出来的时候,我给你接风洗尘。”

    这时,警察过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了。”

    顾亦深徐徐起身,将一枚勋章递还给阿彪:“我下次再来看你。”

    “好。”

    阿彪应下,目送顾亦深的身影远去,他将勋章揣进兜里,手指碰到一页纸,慢慢掏出来。

    这是一张证明,证明他是因公染上,维系他身为一名警察的尊严。

    顾亦深从戒断所回来,状态似乎好上一点,开始愿意配合刘医生的治疗。

    治疗效果甚微,没有多大起色,情况不再恶化。

    顾亦深不再整日待在病房,有时候会出来走一走,坐在长椅上望着湛蓝地天空出神。

    这一日,他在池塘边坐了一个下午,穿着病号服往住院部而去。

    他没有坐电梯,走的楼梯间,一步一步走到十楼。楼梯间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肖警官,阿彪自杀了。”

    “自杀?”肖警官显然很意外:“之前状态还可以的。”

    “他已经戒第三次,每一次都失败。再强大的意志力,沾上这东西都要沦为它的奴隶。不管戒几次都没有用,只会一寸寸摧断他的硬骨。

    他想要做一个人,有尊严,有骨气的活着。配得起祖国授予他的勋章,身上穿着的那一身警服,走得体面一点。

    阿彪留下一枚勋章,交给顾亦深。”

    肖警官沉默片刻:“给我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亦深靠在墙壁上,微微垂眸,光线被楼梯切割,阴影在他的身上,眼神寂灭。

    半晌,他动了,整个人抖抖索索地弯下腰,缩成一团,紧紧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痛苦的嘶吼声。

    他双手按压住脑袋,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崩溃。

    太阳西落。

    楼梯间一片昏暗,顾亦深的情绪也归于平静。

    他周身笼罩一层阴郁森冷的气息,拖着沉重地步伐,回到病房。

    肖警官站在窗户边抽烟,看见他的一刹那,将烟给碾灭。

    “深,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程坤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不用担心会被报复,连累到亲友。”

    肖警官朝顾亦深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刘医生你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心理评估很快会达标。”

    顾亦深点了点头:“宁薇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肖警官面色变了变,今天他拿到了两本离婚证,还没有给宁薇送去,过来试探顾亦深的态度。

    现在看来他离婚的心很坚定。

    肖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暗红色离婚证,递给顾亦深:“处理好了。”

    顾亦深盯着离婚证半晌,伸手拿过来,仿佛有千钧重,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平静地翻开。

    里面的双人合照,变成他的单人照。

    左边的字,第一行持证人「顾亦深」,登记日期是7月7日。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日期,脑海里闪现宁薇明艳的笑脸。

    他盘腿坐在毛毯上,敲击键盘。

    宁薇趴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亲吻一下:“老公,今天是几月几号?”

    他睨一眼电脑右下角:“7月7号。”

    “今天是我们国家传统情人节,我们今晚出去过节好不好?”

    他纠正:“传统情人节是农历七月初七。”

    “哎呀,我记不住农历七月初七,而且那一天好多情侣一起过节,餐厅里太热闹了!”

    宁薇的手滑入他的衬衣领口,红唇贴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像勾魂的妖精:“我们过七月七号的情人节,独特一点,好不好?”

    他搂住她的腰,将人反扑在沙发上。

    宁薇纤细的腿盘在他腰间,仰头在他唇角亲一下,媚眼如丝:“老公,节日福利,你要吗?”

    他没有回答她,撕开她的短裙,用行动去表明。

    顾亦深那时想早晚有一日会死在她手里。

    如今这样有意义的一天,他们此生再无瓜葛。

    顾亦深合上结婚证:“有别的话要吗?”

    肖警官手揣在兜里,拨弄那枚勋章。目光一直在顾亦深脸上转,他的神色太平静,平静得有些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他心里思量一番,将阿彪的事瞒下来:“你好好配合治疗。”

    顾亦深没有话,将离婚证压在枕头底下,他侧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的暮色残阳。

    肖警官站了一会,离开病房,关门的一刹那,下意识回头看向顾亦深。

    天空暗下来,血色余晖穿透玻璃窗,漫漫洒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清瘦颀长的身躯给侵蚀。

    「咔哒」一声,关上门。

    肖警官摸一摸口袋,里面是一本离婚证。

    他将离婚证按照地址邮寄给宁薇。

    宁薇出院回家,整个人的状态恢复正常。

    她将房间整理一下,拉开抽屉看见离婚协议书时,目光滞了滞。

    缓缓坐在地板上,将文件拿出来,翻开到签字那一页。

    顾亦深的签名笔迹清隽,锋芒毕露。

    她心里酸涩,那股酸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顶得眼睛和鼻子一块发酸,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宁薇压着胸口缓了缓,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签名笔,拔开笔盖。

    “薇薇,你的快递。”宁母敲开门进来,将一个快递文件袋递给她:“我看着像文件,你看看,别耽误正事。”

    宁薇下意识将离婚协议书放进抽屉里,接过宁母递来的文件:“工作邮件都是寄到公司。”

    她看见邮件是从帝都寄来的,想到唐柒在帝都,笑起来:“可能是柒柒……”

    一个本子掉落下来,宁薇脸上的笑容一滞,呆怔地盯着「离婚证」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