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很漂亮。”

    面对他由衷的称赞, 李普通先是一愣，然后一幅“你看了我这么久结果就了这么一句废话”的表情，还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他：

    “怎么可能不漂亮？”

    “我现在可是贝安蒂丝汀。”

    李普通望向落地镜里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该死的奥斯帕那天拼命给她喂的魔药起了作用, 李普通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世界的魔法、黑魔法似乎正在渐渐侵蚀……也不能是侵蚀，像是她的灵魂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 本来不会对她造成影响的魔法竟是起了效果。

    就比如现在。

    自从奥斯帕给她喝下伪装成贝安蒂丝汀的魔药, 从落地镜中, 她看到的人不再只是她自己, 那具名为“伊泽”的皮囊，而是时不时灵异地闪现出贝安蒂丝汀的形象来。

    真就是一眼天使一眼魔鬼。

    然而穆尔这个傻瓜, 放着天使不去赞美, 偏偏来为“魔鬼”献殷勤。

    他摇了摇头, 否定了她的话。

    还非常真挚地凝视她，并告诉她：

    “不，我的不是贝安，是你。在我眼中, 你就是最漂亮的。”

    穆尔没有告诉李普通的是，她喝下的能让所有人以为她就是贝安蒂丝汀的魔药, 对他并不起效果，因为他事先服下了解药。

    他想看到的是真正……也不是真正的她, 只是最接近李普通本来的真实的样子——至少在今夜。因为她, 伊泽和她长得很像。

    而听到穆尔这么一句赞美, 李普通“扑哧”一声笑了, 趣他：“你看我的滤镜得有十米厚了吧。”

    穆尔已经很习惯从她嘴里听到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了。

    但从她的表情、她的语气，不妨碍他理解她的意思。

    像是也跟她犟上了，他：“我不管, 我就最喜欢你。”

    “我对你的喜欢无关你的外表。”

    穆尔站在了李普通的跟前，他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上身微微前倾，与她额头贴额头，眉心相对，仿佛在这一刻，不是会衰老会腐朽的皮囊在话，而是两人的灵魂相对。

    他也的确是这么的：

    “李普通，我喜欢上的是你的灵魂。”

    “本来的你是美是丑是肥是瘦，怎么样都好，那都与我无关。”

    当额头的温度离开，李普通不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一遍又一遍，无论被她拒绝多少次，依然在不倦向她表白的男人。

    李普通觉得他很有心机。

    偏偏挑了这么个他比往常任何时候……仅次于把她从死神手里捞回来的那几次，都要帅气的时候，来对她这么一番话。

    穆尔，他喜欢上的是她的灵魂，但李普通很抱歉，她是个俗人，她看人，不光是灵魂，她还特喜欢连着皮相一块看。

    作为一个拥有宏观视野，要掌控全局的女人，她坚决拒绝只取其一。

    再了，毕竟就在眼睛里、就在眼前的东西，如何能自欺欺人，假装自己看不见？

    而这是李普通第一次见穆尔摆脱掉了华丽但穿上去很滑稽的漂亮裙子，穿上合身的男式正装的样子。

    不得不，真的、真的、真的太帅气了。

    礼服的主色调在深蓝与黑之间。

    边沿、靠近钮扣的部分，用金色和黑色的丝线绣上了精致的暗纹。是高领的设计，可最顶的扣子被他解开了，微敞，露出了凸出的喉结，为一丝不苟中添上几分性感。

    胸前的口袋处别了一枚长链式胸针，银链的一端挂在衣襟，胸针的款式简洁，是一颗方形的墨绿色宝石，跟他的瞳色是同一种颜色。

    右边肩膀则挂着单肩的长披风，遮不住结实的胸膛与肩膀。半掌宽的腰带勒出劲腰，显出翘臀，长裤更凸显出笔直长腿，黑色短靴添增几许英气。

    从头到脚扫描了他一遍，李普通沉默了。

    不得不，真的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要是穆尔早扮成这样，再像个机/关枪一样，用超强火力对她发起连续攻击，她可能早就被收服了。

    ——也幸亏他之前没有。

    但他现在有！

    配合他当下的颜值，李普通觉得自己有点快要扛不住他的攻势猛烈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他。

    李普通撇开视线，反手捂住嘴，掩饰自己的心动。

    “等……等回来再吧。”

    穆尔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表现得特别开心，一瞬就眉开眼笑了，像是一直被拒绝狠了的大狗狗突然得到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恩赐，就要开心地转圈圈。

    “恩，等回来再。”

    这个时候，门外的侍从婉转地催促两人启程动身前往皇宫。

    穆尔只能压下喜悦，赶忙交代最后的话：

    “不要逞强。”

    “恩。”

    “不要顾忌什么，就算搞砸了，我也能收场。”

    “恩。”

    “一定要一起回来。”

    “好。”

    “一起回来。”

    *

    巴比特伦公爵府此行一共出动了三辆马车，最前面的坐着穆尔，她则坐在第二辆，最后一辆则是公爵大人和他的夫人。

    而前往皇宫的路上，李普通就在想，她这一趟可能注定是要逞强，有诸多顾忌，搞不好还回不去了。

    李普通面带埋怨地从被窗帘紧紧封闭的玻璃窗的一个角角望向走在前面的马车。

    好家伙。

    本来经历重要事件前就不能乱话，结果他临走前那么一通话，把所有不能立的Fg全部给立完。

    真幸亏他没“千万不能死”，不然她都觉得这条命是真的丢定了。

    不是没想过要反着他的话，可穆尔又不懂这些，自己本是好意，却平白无故地被顶了一通嘴，多伤人啊——于是当时的李普通只能咬咬牙全部给点头应了。

    想到这里，她赶快做了个事后补救。

    她双手十指紧扣，祈祷状，嘴里“嗡嗡嗡”地像是和尚念经：“可以稍微逞一下强，最好不要搞砸场子，就算这次没办法一起回来也没事，以后能一起就行了。”

    这么完，马上安心了不少。

    她开始耐心等待。

    马车匀速向前行驶，李普通也不知道是朝着哪里，因为车窗全部被厚厚的窗帘布掩住了——这是为了保护她，不发生被她随随便便看了眼就像中了的“癫狂Buff”的人们把她给包饺子给包掉了。

    李普通其实对外面的世界还算好奇，不过不可能拿命去好奇的。

    ……

    穆尔，她去学跳舞、学宫廷礼仪，是没有必要的，直到走进会场，她才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真的没有必要的。

    因为，她，现在的贝安蒂丝汀，就是定义一切、引领皇宫、帝都、乃至整个世界的无双存在！

    李普通觉得哪怕是皇帝皇后都没有这种待遇。

    当会场的大门为她开，当她挽着穆尔的手臂走入会场的那一瞬间——

    全世界的视线的霎时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当认出了她，世界独一无二的贝安蒂丝汀，所有人随即“刷——”的一下站直了身体，眼睛里已经不是泛起微光这么简单了，而是恍如点燃了仙女棒，“吡啦吡啦”迸溅出闪亮的烟花。

    人们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无数张嘴异口同声，汇成一声整齐响亮的：

    “公女好！”

    一直被穆尔保护得好好的李普通哪见过这种大场面，她无助地偷偷地朝一旁的穆尔发送求助信号。

    对方只是露出了同款的微笑，仿佛也化身为公女教的忠实信徒之一。

    李普通：不、不是吧？

    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被荼毒了，还是在演戏，更或者是该死地在捉弄她报复她，李普通只能硬着头皮地自由发挥。

    她微微昂首，想象自己是普照众生的太阳，露出神圣高洁表情，抬起手，朝众人挥挥：

    “……大家好！”

    “公女健康！”

    李普通：“……大家健康！”

    “公女下凡辛苦了！”

    李普通：“？”

    李普通：“大家……也辛苦了！”

    该死的……到底有完没完了？！

    当然是……

    没完的。

    整齐划一的问候声过后，全场呈注目礼，一片肃静。

    正当李普通战战兢兢着，防备着这些人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突然一声号高鸣。

    奏——《公女颂》前奏！

    万人齐唱《公女颂》！

    此时此刻，不管人们因为何种原因出现在这里，相互之间曾经有过何种的恩怨情仇，这一刻，他们皆选择放下偏见，丈夫的妻子与丈夫的情人拥抱在一起，仇人们握手言和一同歌咏，诚心地为“公女殿下”献上了他们的至高敬意与爱意。

    在越传越远、越传越远，仿佛从皇宫传唱到了整个帝都，再扩散到全世界的歌声当中，李普通沉默了。

    看着像是集体吃了毒蘑菇的宴会厅，她忍不住对穆尔了句对不起。

    穆尔露出了宽容的原谅笑容。

    ……

    这真的是一个只围着贝安蒂丝汀转的世界。

    李普通到场后，各大家族的贵女们纷纷出动了随身携带的造型师，她们立刻把发型和妆容调整成和“公女殿下”相近的状态，相信在明天，这便是新一期的帝都新风尚。

    她们不但求外形相似，就连动作，举手投足，也要一模一样。

    以至于李普通觉得宴会厅中突然多出了好多面人形镜子，场面相当诡异。

    不过也有看似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的人。

    就比如，李普通眼前的这个人。

    “贝安……”对方用有点意外的眼神看着她，目光从她的头顶扫视到脚，之后非常失望地问她：“你怎么穿了这套礼服？”

    李普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礼服。

    她的礼服主色调也是在深蓝与黑之间。

    更准确来，从配色与设计来，都像和穆尔身上穿的礼服出自同一位裁缝之手。

    李普通本来在衣柜里看到了一条银白色的修身鱼尾长裙，还配有一套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红宝石珠宝套装。

    要是按贝安蒂丝汀的外貌，穿上那条银白裙子一定像天使坠入人间一样，但穆尔却阻止了她，让她穿了眼下这一身，并坚决杜绝了任何与金黄及红有关的饰物。

    她本来还不理解，直到不久前见到穆尔，才霎时明白了他的“心机”。

    当然，除了心里压抑不住的甜蜜蜜之外，也非常感谢他，没有让自己和皇太子配成情侣装礼服。

    是的，此时此刻在李普通眼前之人，正是一身银白礼服，并拥有金发红眼外貌特征的皇太子米契尔。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圣光今天休假，并没有守护他，他俊逸的外貌完完全全展现。

    不得不，确实是相当英俊的，然而，对于坠入爱情——尽管她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的女人，她的眼里只看得进自己喜欢的那个。

    而再回想起皇太子米契尔在原文中是如何的暴戾残忍，想起在他命令下失去了生命，还受到非人折磨的女孩，李普通对她更是深通恶绝。

    于是，面对这个曾经为他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男人，李普通只有一个字：

    呸！

    更是反嘴就想一句“我跟穆尔穿情侣装我开心我乐意你管我”甩过去。

    但她忍住了。

    她收敛了怒气，柔柔弱弱地问他：

    “怎么了吗？”

    不出意外，她在米契尔的脸上看到了沉迷又陶醉的表情，像是坠入爱河不可自拔的男人，而不是喜怒无常残忍暴戾的皇太子殿下。

    “贝安，”他叫着这个爱称的时候，看上去无比幸福，“今天可是我们宣布订婚的日子啊。”

    “你应该和我穿配套的礼服，我明明已经派人送到了公爵府才对……”

    李普通：“……？”

    当听到“订婚”那两个字，之后的话李普通全部都听不进了，整个大脑就只有无数个“订婚”在旋转。

    像是觉得给李普通抛下的炸/弹还不够劲爆，米契尔又搬来了大/炮。

    他的目光扫过一直贴身守在“贝安”的身边，此时明明看见他来了，还不肯把她的手臂让出来的穆尔。

    眼神中的凶狠在落到李普通的身上时无影无踪。

    “算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你想穿什么，怎么样子都无所谓。”

    他露出了祝福的笑。

    “生日快乐，贝安。”

    李普通猛然惊醒。

    她下意识瞪大眼睛，抓紧了穆尔的手臂。

    “等、等等……”

    “今天过后……我该不会就……成年了吧？”

    该死的，她怎么早就没想到？

    拜托千万不要是啊！

    如果她……不，是公女殿下，贝安蒂丝汀是在今天过她的成年生日的话，那她就死定了！

    皇太子米契尔的回答让李普通看见了一线曙光：

    “你什么呢？当然不是啊。”

    李普通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然而，米契尔的话只是还没有完，只听他话锋一转——

    “不是今天过后，而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不用等到明天的。”

    米契尔莞尔道。

    他看着她的实现温柔又温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想长大的孩子，为她的俏皮的任性而忍俊不禁：

    “你真可爱，贝安。”

    在这之后，米契尔的眼神有些变了。

    不再是看着未成年的可爱女孩了，而是把她当成一个成年的女人来看待。

    他的眼神变得兴奋变得亢奋起来，哪怕因为担心她会害怕他的热情，而试图遮掩，却无法掩藏。

    流露出来的部分，便像是没有理智的异教徒，为他的神而痴迷，为他的神而疯狂。

    便是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米契尔温柔地笑着：

    “不要为自己的成年而伤心难过了，好吗？全世界人都在等着这一天，所有人都为你的成年而高兴，所有人都会爱你的。”

    “再一次祝贺你迎来了成年的生日。”

    “生日快乐，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