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是马家村村长儿子，典型二世祖一个，先前钢铁厂的额子他俩竞争的，马村长为了儿子能上花了不少精力，最后还是被牛槽给占了，马宝对牛槽颇有敌意，事事争着跟牛槽比，生怕落了下乘。

    只是，他们马家村之前啥都没有，这能成立服装厂？也不怕步子大了扯了蛋。

    牛槽心里这想法一掠而过，也没再多想，他还是愁着怎么利用晚上时间把那几件大褂子做好吧。

    春节一过日头就快了，这天儿是跟清早拉了布罩子似的，一下子洒亮了。

    “牛槽，我那件大褂儿啥时候好啊，种稻子要穿哩。”

    “牛槽，我家娃儿的裤子得快些啦，棉裤热啦。”

    “牛槽，媳妇儿催我哩，她那「布拉吉」给快些啊，不然老是找我撒气。”

    搭完戏台子也来不及看了，台上「咿咿呀呀」，台下牛槽步子跑的飞快，一路遇到扛着铁锹下田的乡人，在地里犁地的乡人，在院子里拎水的乡人，无一不是问衣服的，牛槽想到缝纫房中那一摞布料，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回去后阿斌前脚刚走，琴哼着歌儿在烫衣服呢，见牛槽推门进来鸟似的飞奔过去：“牛槽哥，阿斌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他帮忙。”

    牛槽闻言顿了顿，阿斌？

    柳先生叠好一件衣服慢悠悠起身：“可别指望了，人家也就一。”

    虽然柳先生这话颇有泼冷水的意思，但牛槽觉得人家得对，阿斌他妈跟媳妇儿不可能同意他过来的，他们并不瞧得上这份活儿，牛槽记得往年在背后戳他脊背粱的决计少不了他家那两位。

    琴撇嘴「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柳先生瞄了眼背后堆积如山的布料，慢悠悠晃了出去：“我今晚上去队长那儿，就不过来了。”

    罢负手远去。

    琴气呼呼地瞟了柳先生一眼，这个人空着占了缝纫组一个额子，平时又不做正事，害的他们的工作量加大，功劳还被削薄了，典型的「吃空饷」，太气人了。

    牛槽伸手在琴背上拍了拍，视线顺着琴也朝柳先生的背影瞧去。

    道上的水杉木后，一道娉婷的身影晃眼而过，随着柳先生远去。牛槽敛下眼皮，拍着琴后背的手渐渐停了。

    傍晚，两人就着煤油灯吃完晚饭，琴特意去地里摘了韭菜做的面疙瘩韭菜汤，嚼劲大又鲜美，牛槽连汤就面吃的一点不剩。

    “牛槽哥。”一道魁梧的身影踩着月色推开了门。

    琴收拾碗筷去洗，挡了牛槽视线，待阿斌在木桌边坐下牛槽才晓得阿斌居然真来了，这下向来宠辱不惊的牛槽都有些讶异，一双不大的眼睁大了不少：“你媳妇不吵吗？”

    阿斌脸一红：“花挺仁义。”

    心中汗颜，他家那位还真是个母老虎，就差摔东西了，他千万应了他十点前回去才能够出来，还要连带着给她做上好几件碎花裙子。

    牛槽见阿斌表情晓得啥情况，也不拆穿，当晚特意挤时间教了他一些基础活儿，十点不到就将他撵走了。

    “不行，这……”阿斌指着一堆衣服，为难地不欲走。

    还是琴的圆场：“阿斌哥啊，你不走牛槽哥也没时间做啊，等闲些，闲些教你。”

    阿斌想着现在啥也不会，在这儿也是帮倒忙，叹着气走了。

    此后几天，阿斌一有空就来缝纫组，也不扰牛槽，就自个儿在边上看着，倒是比那早来的柳先生还上手的快。

    柳先生本来也没想真帮牛槽忙，为了典型那个荣誉的，这回见着阿斌都比他学的好，心中那股子好胜劲儿被激发，也开始认真起来。两相得宜，竟然加快了行程不少。

    更让牛槽惊喜的是，越来越多的好看衣服从缝纫组几人手中出来，惹得一众村人啧啧称赞，自个儿没做的则眼巴巴瞧着，都想给自己的做更好看点，速度更快点，姑娘们等不及，干脆报名参加，伙子们则受不住心头姑娘对牛槽巧手的称赞，醋意泛滥，脑袋一热也加入了。

    就这样，缝纫组开始发展壮大，工作进程愈发快起来。

    四月中旬，微光踩着柳梢头偷瞄大地，一晕儿的色泽似二八姑娘的脸颊，牛家村早起的人个个精神气儿十足，可不，穿着新衣服干活都带劲儿了。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老头佝着身子敲响了牛队长的门。

    牛队长正对着新做好的中山装臭美哩，闻言心情愉悦地开了门，映入眼帘一张气色不甚好的老脸，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马家村书记的爹。

    “马老先生，你这？”牛队长上下指着老先生，表情颇诧异。

    马老先生重重叹了口气，树皮遍布的老脸上还飞着鸭毛：“都是我家那不孝孙啊。”

    牛队长赶紧把马老先生请过来，吆喝自家老婆倒了一磁缸水，马老先生「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眼光从牛队长老婆身上那件改造旗袍转到牛队长崭新的中山装上，唉声叹气出了自家那档子事儿。

    话马宝瞧着牛槽这边缝纫组办的热火朝天，爸妈耳提面命不如人家不，连带着村上漂亮姑娘也往这边凑，虽看的不是牛槽而是柳先生，但马宝心中气啊，人家柳先生他比不过，牛槽还比不过吗？

    再了，要不是牛槽搞这个，姑娘们也没个理由往这边凑啊。

    如此想着，这腔火气就朝着牛槽撒了。可目前这行情也没法真撒，牛家村也不可能向着他，人指着牛槽做衣服呢。

    马宝思来想去，誓要在做衣服上压牛槽一头。他不是办缝纫组吗？那他就办服装厂！

    干就干，马宝掏光了自家老底搞了个厂子，还置办不少器材，除了一般的缝纫机，最昂贵的蜜蜂牌缝纫机还买了两台。可问题是，壳子造好了，壳子里面的东西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根本没人会做衣服。

    马宝硬着头皮上，拉着几个人关上门「咯噔咯噔」搞起来，马家村的人堵在门口翘首以盼，几天后开门一瞧，一地的烂布……上好的料子全毁了。

    马队长是个实诚人，将大家伙儿的损失自掏腰包赔了，但接下来怎么办？马队长虚了，只能央着自家老爹卖面子去牛家村讨教。

    牛队长晓得马老先生此番来其实是为了牛槽，奈何孙子跟人家有龃龉，只能央着自个儿出面。

    不过，这事来其实也不是牛槽一个人的事儿，算是整个牛家村的事儿了，当即召开了生产队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