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陈头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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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头?”牟又叫了一声,依旧是无人应答,连一丝喘息声都没有。

    不对啊,老陈头的喘息声很大的。老人家常年住在河边,风吹日晒的,也没个防护,得了严重的鼻炎咽炎,一到冬天鼻涕就没停过,喷嚏声也是不断的。

    难道老陈头是出去了?牟跨过桌子,算去西墙后的窗户上看看,脚上踩着什么东西,牟一个没注意摔了一跤,伸手乱摸想将那乱放的「东西」整理好,才发现软绵绵的,还带着热乎劲儿。

    “老陈头?”牟拉着那胳膊准备扶起来,“你咋睡地上了,来,我给你送到床上去,心别感冒了。”

    牟使劲拽了拽,地上的人纹丝不动,牟本来便是瘦精干的,也没料到手中的老陈头这般沉重,一个不心拽脱了,手上的人沉沉倒在地上。

    “哎呀,老陈头莫怪,莫怪……”牟赶紧道歉,手忙脚乱拉着地上的人起来。

    忽然,他愣了。

    刚才老陈头倒下的时候,头磕到了桌角,发出「嘭」的一声响,可老陈头却是一丝声息都没发出来。

    按理来,一个人便是再醉,也该晓得疼的。

    牟手上的温热一点点退却,如倒抽的水流似的,只余下冰凉的肌理。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他自己的鼻息在耳边不住放大,一声,两声……牟微微忍住了呼吸,于是,世界便再无声息。

    心中的那个想法渐渐笃定,抽退水流的大坝瞬间失了灵,滔天的洪水朝牟席卷而来。

    于是那压抑的抽气声便成了变形的嚎叫,牟疯了一样推搡着老陈头:“老陈头,老陈头?”

    老陈头依旧躺在地上任他推着。

    冬日天寒,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变凉。

    牟伸手在他鼻息下探了探,果是没有任何温度了。他虚脱般往后一瘫,半晌反应过来又起身,跑到了荒无人烟的四野,拼了命朝牛家村跑去。

    牛槽这边刚摊开被褥躺下,耳畔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牛槽起身,借着微亮的月色发现是牟,还以为他是又被债主躲了,刚想拉他进来,反被一把拉到了门外头。

    “咋地了啊?”牛槽便是再稳重也不兴大过年的被人拉着在夜色下飞奔啊,两个大老爷们,出去得跟什么似的。

    牟却是不管不顾,跟疯了似的,被牛槽挣脱才喘着粗气:“老陈头,老陈头好像……”

    老陈头?老陈头咋了。

    牛槽一怔,刚不还好好的?

    “他好像没气儿了!”牟好容易将这话憋出来。

    下一秒,不用牟拖了,牛槽撒腿便往老陈头那儿跑。很快到了那湖边的低矮屋,牛槽也没个停顿的,拉开门就去扶地上那人。手一触,便晓得完了,人已经凉透了。

    牛槽帮丁医生做寿衣的时候曾经摸过,晓得人死后是个什么触感,现下老陈头这副模样,必然是没救了。

    牛槽呆呆退了一步,碰到个椅子什么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半晌没吱声。

    倒是牟,明白老陈头确实没救之后「哇」地发出一声嚎哭。

    “都怨我,都怨我……若不是我这个扫把星将晦气带过来,老陈头如何……”

    诚然这事儿实在怪不到牟头上,可心情压抑沉重的人,惯常将生活中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自个儿身上来。

    “不怪你,怪我。”牛槽闷闷道,“若不是我送吃的给你们……”

    “可那酒是我要喝的啊……”

    两人心中明白,老陈头这死,八成是同那酒脱不了干系的。

    可事已至此,人走了便是走了,余下的人再怎么追究原因也是不得用了。

    两人空坐了一宿,什么话都没有,大年初六一早便唤了马家村一户专门替人办丧事的人家,敲锣鼓走了工序,将那老陈头给风风光光埋了。

    这事儿结后已经是大年初九了,马宝从耳朵上取下一支「红梅」递给牛槽,两人蹲坐在湖边瞧着浩渺湖面发呆。

    “我真搞不懂你,大过年的,替这老头儿触晦气作甚。”马宝是真心的,便是他们村马老头家是做那丧葬生意的,但是人家有三不接啊,横死的不接,孤寡的不接,自家遇到喜庆事儿或者过年过节不接,这老陈头可谓是全给占了。

    老陈头这种人,寻常情况下大约也就是铺盖一卷埋了,不至于曝尸荒野便成,哪里会有人帮忙置备后事啊。

    可这牛槽倒好,触自个霉头不,还勒马宝求他村长父亲,一定要马老头帮忙敲锣鼓,风光大葬才成。

    马老头抵不过村长要求,硬着头皮上,满肚子怨气全对着牛槽撒了。

    牛槽心里晓得,可是老陈头这辈子苦惯了,让他跟瞧不见似的,实在是做不到。

    牛槽拍拍马宝肩膀,起身将随身揣着的包裹递给他:“这是给马老的报酬,还有一件我做的棉袄,给马老他家孙儿的。”

    马宝惊讶地接过,开瞅了眼:“今年你们村布票都没了,你从哪儿得的布料啊?”

    还是一件上好的毛呢绒子,一般人家孩子还真穿不起。

    牛槽没话,马宝忽然想到出殡时瞧见琴抱着芳芳,身上好像还是件旧棉袄,讶异道:“你不会是用代表的礼物券换的吧?”

    年前,牛槽当选了镇上的劳动代表,每个代表都奖励了一些物件,牛槽新的爱女,今年又没布票呢,于是他没要别的礼物,单单要了一件孩子衣裳。

    这衣裳本该是出现在芳芳身上的,现下竟然到了马宝这里。

    “你这?”马宝觉得不大合适吧。

    “芳芳就穿了新年那几天,洗过了的,料子挺好。”牛槽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嗳,你……”他晓得这衣服料子好啊,可……马宝瞧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什么好。

    旁边角落,料理完后事的牟总算得以喘口气,他坐在干草垛后算好好想想将来的路,便恰恰是听的牛槽这番话。

    原先,还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牟却是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