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时节，高山市的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天气也愈发有了七月流火的丝丝凉意。

    牛槽看着阿斌递交过来的订单完成量，眉头蹙成了一团：“才完成了一半？”

    距离交货期还有四十天，可他们已经做了一个月了，算上残次率，很有可能完成不了订单。

    牛槽做事向来稳，从不踩着节点干好活儿，定然要给自己预留不少的空间。

    他寻思了片刻，拨通了牟的电话。

    那头，牟正在翘着二郎腿跟面前一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周旋：“哎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不行不行……”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还鼻青脸肿的：“林总，您救救我，全高山市，能救我的就是您了……”

    “傲牛我做不了主的，这样吧，我替您跟牛总……”牟不耐烦地挥挥手，可算是将男人招呼走了。

    这人叫周东安，是东安服装厂的厂长。

    自从傲牛起来后，各色厂子雨后春笋般生出来，高山市渐渐有了遍地服装厂的趋势。

    倒也是好玩，高山市服装厂不行了，民营企业却是遍地开花。

    这有样学样目前倒也是做成了高山市的一个特色，竟是比之姑苏也是不逞多让的。

    甚至有不少是学了傲牛去做羽绒服的，害的高山市的绒子成本涨了不少。

    只是，遍地的厂子也造成了一个问题，便是生存下去艰难。

    订单便是这么多，名气一时又没出去，那么些个单子个个都去抢着，僧多粥少，余下的喂不饱的便纷纷饿死了。

    东安服装厂是其中还不错的，经营了五年了，已经过了最为艰难的阶段。但是，目前却是遇到了一个难题，几乎行将就木了。

    牟跟这周东安有过几面之缘，周东安便抓着这根稻草来求救，牟左右也帮不了，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接到牛槽电话便将这事给忘了：“合作厂子？”

    “嗯，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了吗？”牛槽一接下阿曼尼的单子便将这个任务下达给了牟，哪里晓得牟这些天来忙着逗弄刚刚呱呱坠地的女儿，哪里管得着厂里的事情。

    此番，牛槽问起来他才起了一头冷汗，一下子想起刚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周东安，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找到了找到了……”

    挂了电话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也顾不上给女儿缝衣裳了，赶紧掏出电话本，一个个翻。

    没记错的话，东安服装厂规模挺的，怕是应付不来，牟赶紧临时抱佛脚找了几个平日里口碑还不错的本地服装厂，一一联系，报了上去，这才松了口气。

    却周东安接到通知的时候不在厂子里，正在路口被堵着呢。

    “怎么样，应了吗？”一个痞子抱着胳膊，叼着根草站在周东安面前。

    周东安抱着公文包瑟瑟发抖：“这，这厂子……不能卖啊。”

    “怎么不能卖？”痞子佯装握紧拳头，露出满胳膊的肌肉，在周东安面前晃了晃。

    周东安下意识退了一步，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瞧，竟是有几个大汉在他身后。他心头一沉，这个厂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家那厂，便是不卖也快要倒闭了。”大汉玩弄着自己的拳头，“我老大，你们先前欠了他不少钱，你要不给厂子便快些将那钱给还上，否则——将你家砸了。”

    周东安「咕咚」下往地上一坐。

    一个月前，他接到一批订单。他这种厂子，接到订单十分不容易，激动地连合同条款都没有多想便签了。

    做完之后交工，对方不认账，不符合要求，让还回定金。

    可这笔货物他前期布布买料便花了许多钱，定金压根不够，都是他自掏腰包的。

    现在对方货物不要，再还了那定金钱，那便是要他的命啊。

    周东安请求对方给个机会，能够提议他们好好修改。

    对方直接拒绝了。

    周东安这时候才知道，他是掉在坑里了。

    直到一群大汉出现他家门口，逼着他签订收购协议，他看到甲方公司的落款才知道给他下套子的是谁。那便是父亲在本市仕途得意，自己也要风得风的牛五。

    便是他心中一清二楚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落牙齿和血吞，毕竟牛五没人敢得罪。

    周东安一开始便否决的同牛五作对的可能性，但他也不想卖了这个厂子，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他便是咬着牙也要经营下去。

    更何况，换了这个厂子，他同样血本无归。怎么看都是个死。

    周东安想到了傲牛，这家企业在本土中威望很高，一来他们有实力，二来他们老板有信誉，老板们到莫不交口称赞的。

    周东安还真是运气好，牟若是没因为女儿的出生忘了形，早早找到合作厂子，他却也是必死无疑了。

    颓废的周东安回去后便接到了电话，愣愣握着话筒半晌。

    牟不耐烦地开口催促：“怎么样啊？应是不应？”

    周东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捣米似的：“应应。”

    牟于是随口报了个数字便搁了电话。

    周东安听到那数字又呆了半晌，反应过来才放下话筒，流着泪跪在堂屋里父亲的遗照前，连着拜了许多下，将头磕的「砰砰」响。

    牛槽实诚，没有苛刻多少钱，转包除了一些必要的损失费，几乎余下的都给了这几家单位，这是周东安感激涕零的原因。有了这笔钱，他们厂子便有救了。

    牟一直觉得牛槽傻，哪有转包不苛刻的，更何况国际大牌子给的代加工费本来就高，毕竟国内跟国际的水平还是有些差距的，还不如多发点钱给自己人，免得喂饱了市里的那些厂子，找不着东南西北。

    牛槽的想法十分简单，希望那些人看着高额工资的份上能够认真些。

    只是，他到底是错估了人性。

    有那么些人，得到高于自身身家的回报只会觉得自己本身就值那个价，从而狮子大开口，而不是付出与之等同的回报，或者认为是对方实诚。

    因此，接下来的加工中，除了周东安，其他厂子都状况百出。